作者:叶鹂声
王夫人以巫蛊之术诅咒甄宝玉, 按上皇的意思, 活扒了她的皮都是轻的, 可是没有这样的道理———甄宝玉虽是举人,却不过是个世家子,皇上为一世家子弟动一世家,落在世人眼中,便要掂量个几过了。
贾家虽然算不了什么,可是甄应嘉也还在大牢里呢,这会儿是乌鸦落在煤堆上,谁也别嫌谁黑,再说皇上无论如何不可能给江南甄家这个脸面。
而且落在外人眼中———尤其是江南和平安州那些人眼里———若是理解成朝廷畏惧甄家,那皇上的脸面也不必要了。
可是现在,皇上插手得名正言顺,心旷神怡。
林家列侯门第,忠良之后,皇上都多照拂几分,你贾王氏吃拧了朝她下手,哪怕是为了忠烈遗孤,也决不能轻饶了去!
至于甄宝玉,区区一个小举人,捎带着也替他申申冤、出出气吧。
贾家人心惶惶了几天之后,迎来了他们的终局。
整个贾家西府这一支,除已故的先祖之外,其他人的爵位官职从上到下一撸到底,只有贾琏因为办事勤谨,且远在平安州为官,显然不曾参与巫蛊一案,因此保住了官位,以观后效。
敕造官邸也即刻收回,不再允许贾家居住。
至于这房子给谁,上皇大笔一挥:“那个甄家的小子在此事里头也算受了委屈,贾家一穷二白的赔不了他什么,朕就做个主,把这宅子赔给他吧!”
“甄家有钱,不必找外人借贷便可修缮房屋,就准这小子自己找人拾掇拾掇,把后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收拾起来吧,好好的宁荣街,叫个什么「屙屎胡同」,朕听了心里也闹腾。”
倒不是说看贾家多顺眼,可是这宁国公荣国公的名号,是贾家先祖挣下,贾代化贾代善两兄弟守住的,后生晚辈不争气,辱没先人门楣也就罢了,别连先人的名声也都辱没了。
至于王夫人这边,以巫蛊之术诅咒忠良,心术不正、倒行逆施,判了个流放三千里,贾政为夫无状,不能约束妻室,责令他不许合离,亦不准再添妾室,莫要再污了旁人家的好姑娘。
王夫人既泯灭天良,其子女自然也不能不受影响,贾宝玉来了个终身禁考,判决其随母流放,余生不得回京,在流放地供养母亲,宫里的贤德妃则是削封号贬入皇家寺庙,责令出家为尼,以余生为两个苦主祈福,为自己母亲赎罪。
……
大牢里,王夫人一身锦衣早已是污糟不堪,满头的珠翠首饰早被人讹去,如今一头花白的头发乱蓬蓬如草一般。
在她身边,贾宝玉经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更是失魂落魄,只知道抱着膝盖坐在墙边,双目发直。
就在这时,牢门忽然被打开了,狱卒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请进去吧,可别逗留太久,别让这等贱人过了腌臜气给您。”
王夫人愕然抬头,发现进来的人竟是甄宝玉:“你来做什么!”
虽然明知面前之人是苦主,但想想二人如今的处境,王夫人只管冷笑:“可恨那姓马的老货无能,竟没把你治死,倒让你翻了身!”
甄宝玉看着眼前的王夫人,目光落在一旁浑浑噩噩的贾宝玉身上,摇摇头。
没有他的能耐与灵气,倒把他的呆处学了个十成,这母子俩一同流放,路上还不知道是谁照顾谁。
甄宝玉叹了口气,倒也没啰嗦,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外头的狱卒,我都打点过了,这些银子太太拿着在路上打点打点吧,虽说是流放,但若是打点得当,山野僻静无人处,那重枷都是可以去了的。”
王夫人一把将甄宝玉的手挥开,怒道:“不用你这会子来假惺惺!家里为了你如今是倾家荡产,你有此时装好人的工夫,当初索性不追究不是更好?这会儿倒像是死了爹妈似的来这大牢里头尽心!”
甄宝玉叹了口气,苦笑:“若事情能如我所愿,我倒真是不想追究的。”
只可惜,林琢玉趁病要命,在他还人事不知的时候,就把事情捅到了上皇跟前。
刀都递到手里了,上皇自然也就顺手捅了一刀。
等他醒过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身为甄家公子,又是本案的苦主,总不能跑到皇上面前跪求再把人放了,君无戏言,圣旨岂是儿戏?
甄宝玉俯下身子,捡起地上的银子,看向王夫人:“不管太太信不信,宝玉是不会害太太的。”
王夫人扯起唇角来,往常还带着一丝慈悲的笑,如今只剩讥诮:“怎么,甄公子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在我面前表表你的仁厚?你可省省吧,再怎么积德,你那老子也是脱不了身的!”
甄宝玉闻言,却忽然笑了一笑:“太太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所愿所求呢?”
王夫人脸色微变,神情中划过一丝诧异,这甄宝玉看起来再正常不过,怎么会生出这等离经叛道的念头?
甄宝玉叹了口气,这牢房之中实在无处存身,他只能解下腰间的汗巾子铺在地上,自个儿跪坐在王夫人面前:“太太想要我的命,我想总不过是钱权二条,其实您要是朝我开口,多了不敢说,这万两多银子还是置办得来,何必如此行径呢?太太平日里吃斋念佛,最是诚心不过,怎么一到了这造孽的时候,就是佛也不顾了,道也不顾了,只想着利字当头,就忘了天网恢恢?”
王夫人闭了闭眼,在心底深恨甄宝玉多嘴多舌:“事已至此,总是我的念头差了,得罪了你这位大慈大悲的甄家公子,我有罪自赎便是,你也犯不着来我面前痛打落水狗!”
王夫人说到此处,情绪激动上来,喘了两口粗气,看了看一旁呆滞的宝玉,又看了看如今的甄宝玉,心里暗恨不已。
同样是贵胄出身,又是同名同貌,凭什么两个人的命运天差地别?
甄宝玉的爹还在天牢里,可人家就有皇上做主;
自家宝玉的舅舅、她的亲哥哥贵为九省巡检,却帮着外人来拿她这个妹妹!
甄宝玉看着王夫人的表情,也大概猜得出她在怨恨谁,轻笑了一声:“太太从前便是这样,既想做得坏事,却又总是狠不下心,倒把自己弄得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您横竖都要治死我了,怎么不给自己想一条退路,也给后人留一条进身之阶呢?”
甄宝玉说到这里,又不由得笑着摇摇头,话是这么说,可王夫人若能做到,也就不是王夫人了。
若下手的换了王子腾,那必然是狠得下心的,他连自己的命都能说舍就舍,何况只是儿子的虚名?
王夫人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如今自然是怎么说怎么是了。”
甄宝玉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事到如今,这怕是他与王夫人此生的最后一面,有什么话他也想藏着掖着:“太太要是下手再聪明一些,王大人还未见得这么绝情,既然横竖都要死一个「宝玉」,为什么死的不是庸碌无为的「贾家宝玉」,而是身有举人功名的「甄家宝玉」呢?”
“就算那边招了,太太也完全可以不认,这天底下哪有亲娘害死亲儿子的?况且太太疼宝玉也不是秘密,贾家的宝二爷死了,大家怀疑谁也不会想到太太您头上来啊。”
最重要的是,林琢玉非常清楚,如果中邪的是贾宝玉,那么下手的就是马道婆和赵姨娘。
贾宝玉死活她本来就不在乎,而抓住马道婆和赵姨娘,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赵姨娘不过是个妾,撑死了算是贾家的财产,她是死是活,撼动不了贾家一星半点。
可偏偏王夫人选了他,那林琢玉哪怕是为了保自己的命,也得插手这件案子。
甄宝玉真的很想感叹一句,王夫人惹谁不好,偏惹这个姓林的。
惹了姓林的也就罢了,偏偏又是这个最惹不起的林琢玉!
第88章 | 第88章
◎江南◎
王夫人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 深恨自己失计,若是照甄宝玉这么说,虽然她以后可能与宝玉聚少离多, 但做甄家的少爷,身上又有功名, 哪怕宝玉不在自己身边, 这一辈子也定然是顺遂无忧的。
可惜她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白白浪费时机!
王夫人现在才觉得,王子腾嫌弃她蠢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连甄宝玉这小崽子都想得到这一层, 她居然就白白任由这么好的机会消逝了。
贾宝玉还在发愣,王夫人长舒一口浊气,冷冷道:“棋差一着, 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这会儿还不走,难道真等我带着宝玉, 把你勒死才罢?”
甄宝玉此来,本来还有许多话要说, 但听了王夫人的话, 想了想, 也就罢了。
前尘往事如烟, 此世王夫人的心头好已是牢里的这位宝玉, 他的那些惦念可以收起来了。
……
最终, 在牢里待了三天之后, 王夫人和贾宝玉踏上了流放的旅程。
甄宝玉事先已用银钱替他们打点了一路的行程, 至少可以保证他们安稳地到达流放地。
不过, 到那之后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至于林家这边,林琢玉表示她没有什么好表示的,倒是黛玉听了贾家的遭遇之后,将庄子上那些买的仆人给贾母送过去了。
时过境迁,以贾家如今的情况,断然不可能再对林家有什么威胁。
把这些贾家旧仆送过去,是黛玉对贾家最后的恻隐。
处理完贾家之后,江南甄家的难题摆在了林家兄妹面前。
秦灾倒是来过几次,但也没合计出个什么结果来:“若说他是想看看西北军的实力,找的试刀石也未免太硬气了些。”
林琢玉叹了口气,面色郁郁:“别说了,这事儿左右是怪我。”
她其实也该想到的,甄宝玉是皇上的一块心病,但这块心病并不仅止于他的血脉。
义忠亲王当年造反,可是甄家撺掇着干的,虽说甄家必然是有自己的小算盘,但也难保里面没有当真忠于义忠亲王的人在。
不然,甄宝玉何以知道自己的血脉,林琢玉又是如何联系上他,并这般为他着想?
偏偏那些前缘旧事,又是无论如何不能跟皇上明说的,这份语焉不详,成了皇上的一块疑心病。
皇上这是铁了心,要试试西北军、王子腾和林家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这一颗心又到底是向着谁的。
林琢玉叹了口气,有甄宝玉帮忙,对宝图的解读倒是不成问题,甚至甄宝玉还给她提供了更为明显的藏宝图。
说起来,第一次见到甄宝玉的传信时,林琢玉都服了他的脑洞,也不知道他在大观园的时候,一天天都琢磨了些什么!
林琢玉如今住在大观园里怡红院的位置,正是前世贾宝玉在大观园里的住所,那附近有一道沁芳闸,是引水入园的入口,林琢玉有一天早起,正看见一个油纸叠的小船飘在水面上,捞起来一看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层,竟是甄宝玉写给她的传讯。
要不是两人现在见不着面,就冲这个,林琢玉高低得咬死甄宝玉,他就不怕这小船儿转了向,直奔潇湘馆那方向去了?
林琢玉还就暗中观察过几次,也真是奇了,不知甄宝玉用了什么妙法,这小船还就直直地往怡红院来,不往潇湘馆那边去,也不知道他是使了什么法子,不过转念一想,甄宝玉上辈子在这大观园也过了不少年,也许是偶尔发现了什么机巧也未可知,便不再纠结这个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就算是有藏宝图,要怎么把东西带回来也是一回事———她倒不是真没办法,毕竟有机械骨骼增强和随身空间在,只要时间够,她有得是法子把东西带回来,问题是,到底应该由谁把这些东西带回来?
王子腾曾经是内卫副统领,但是已经升官多年,说白了,皇上让他带几个人,他手里就能有几个人。
凭皇上拨给他的人马,想从甄家活着回来或许不难,但要是带着东西还想活着回来,基本可以洗洗埋了。
秦灾就更不用提,且不说朝廷内部有没有忠于忠颖亲王的势力,即便是有,他能带去江南甄家?
提到甄家的势力,皇上都打怵,何况他这个根基不在江南的人呢?
林家兄妹亦或是甄宝玉那就更别想了,这不等于是在皇上面前显摆义忠亲王的残党吗?
可要是找不着,那就更麻烦了,拿着藏宝图还找不着,是不是因为东西被甄家拿走了?藏宝图都丢了,甄家人为何还能找到藏宝之地?
要是这么想下去,甄宝玉的脑袋在脖子上也待不了几天了。
这事儿,王子腾头疼,秦灾头疼,林家兄妹也头疼,只有皇上心旷神怡,元宵佳节还一人送了一双鞋子———催他们赶紧动身。
其实不用催,几人都已经认命地收拾好行装了。
有冒着抗旨的风险在京城拖延的工夫,还不如在路上装模作样地「病」几天呢!
……
路上走了许久,终于在二月下旬赶到了扬州。
原本黛玉是想跟着一起来的,但林家兄妹想到此行的危险性,还是让黛玉留在了京城。
来日方长,团圆不急在这一时,像甄家这种猛兽,只有不接触才是最安全的。
林如海如今早已大好,林琢玉见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扫描他的身体状况,确认他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
而林如海这边,也已经安顿好了这几位贵客,他和王子腾不熟,但两人都是贾家的亲眷,四舍五入也是亲戚,便邀请王子腾居住在林府,当然这只是客套话,王子腾也并没当真,他在明面上可是代表了甄家势力,这会儿住进林家,那是找着让人说闲话呢。
至于秦灾,皇上有旨让他住行宫去,倒省了林如海操心。
一路风尘劳顿,休整之后,林如海在家里和林家兄妹吃了一顿饭。
因为两个孩子都在孝期,因此也不像宴会一般饮酒作乐,就是寻常人家的团圆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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