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奚月宴
这回王方却没有阻拦手底下的人把他们家骟猪的事说出去,一来王家的养猪场规模不大,又在青神,货物的供应根本跟不上,如果青神的乡亲们知道了这个秘密,也开始学着养猪,到时候他们就能直接收成猪,二来王方也想让青神的乡亲们多一点收入,毕竟他已经预想到了将来猪肉的市场是何等庞大,先用新式养猪法的人必定能在其中分得一杯羹,也算是他回报乡亲了。
对于王浮来说,她从不担心这个市场会饱和,毕竟“二师兄”作为市场上最常见的肉类,占据了中国菜的半壁江山,配合各种香料、配料及烹饪方法,足以掀起一场饮食革命。
王浮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在她看来,钱财够用就行了,在封建社会,有钱没权的人就是一头待宰的肥羊,人人都想过来分一口唐僧肉,到时候倒霉的是他们家。把红利分出去,就当是做了好事,也对自己有好处,她脑子里又不是只有这点东西,少了这一宗,她还能想出别的挣钱法子,何乐而不为呢?
王方考虑到王瑾不愿读书,就准备让他学着打理生意,到府城里更能锻炼他,而王瑜只想读书,他也到了进学院读书的年纪,还是府城那边的教学质量更好。王方早就有去府城发展的想法,王泊提出来,他也就正好顺水推舟,打算带着父母妻儿,全家迁到府城。
没想到王浮的祖父祖母却不愿意,他们年纪大了,就想落叶归根,不愿在外漂泊,他们同意王方带着妻儿去府城发展,自己却不想去,只说家里有人照料,不需要王方夫妻担忧,催促他们赶紧启程去府城帮二儿子的忙。
“父母在,不远游”,总得有个孩子在父母身边侍候,不然也算是有违孝道,德行有亏,如果是做官的,很容易就被弹劾了。等王方把这个顾忌提出来,祖父祖母立刻就害怕了起来,想到在外做官的二儿子三儿子,就答应了也去府城。
其实
他们也不过才五六十岁的年纪,并不算老,只不过平日里“老祖宗,老祖宗”地被叫惯了,家里又是三世同堂一大家子人,早年操劳,到了晚年身体不太好,瞧着像七十岁的人而已。照王浮说,只要精心保养,再活个二十年没问题,何况他们只是暂时去府城住几年,将来还是要回来的,毕竟王家的祖坟和根基都在青神。
于是王方就带了王瑾提前去了府城,先去买房和置办家具,过了一个月,才让两个老实敦厚的管家过来接人。一家人立刻开始收拾,收拾了三四天,最后其实也没带什么东西,毕竟王方说了府城的宅子里什么都有,不必把家里的东西都带过去,到头来还占地方,没处放。
一家人慢慢悠悠地出发了,都是老人、孩子和女人,因此走得特别慢,足足走了三天才到。王浮坐在牛车里揉屁股,顺便算了算,青神到益州府大概一百多公里,换到现代,最多两个小时就到了,还不用受这么多罪。
所以当她看到益州府巍峨的城墙和城外繁荣热闹的小摊时,立马就欢呼起来。王方和王瑾在城门口迎接他们,身边还站着王泊,带着王琨、王琦、王琰三个,见了他们的车队,立刻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话。
三娘和音娘带着王浮、王映之一辆车,赵氏和祖父、祖母一辆车,大人们去了祖父祖母的车,孩子们先问了祖父祖母好,就跑过来找三娘和王浮说话。
王琨一如既往地内敛羞涩,问三娘路上过得怎么样,饿不饿渴不渴。
王琦和王琰是一对双胞胎,越长大越像,分开快一年,王浮都有些分不出他们了,幸好他们俩现在不穿同一种样式花色的衣服了,王浮就看出来穿蓝色的是王琦,穿黑色的是王琰。
“十娘,我们可盼着你和三娘来呢!”
“你们盼的肯定不是我,是我做的吃食。”王浮在心里默默吐槽。
“二娘呢?”
“在家呢!”说着就打发了人回去报信,让二娘准备好热水饭菜,为他们接风洗尘。一家人又上车进了城,王家新买的宅子在东城衙门大街,顾名思义,跟府衙离得很近,方便王泊去衙门办公,街道干净整洁,治安很好,当然价钱也不便宜,几乎花光了王家所有的现银,不过这宅子很大,又是十年前才建的,不管是住人还是以后出租,都是极好的。
祖父祖母赶路辛苦,梳洗过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去休息了,剩下的人就在正厅摆饭用膳,饭菜都是和乐楼送上门的,周孟琦主管着衙门大街的和乐楼,贺卓光在西苑北大街,陈安林在南渠大街,左右和乐楼里都有老掌柜看着,他们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就是互相约着逛逛勾栏、瓦肆、茶楼什么的,早就盼着王家搬来益州府,还是他们三人帮着王方买下的房子,置办的家具。
二娘今年十四岁,已经是待嫁的年纪了,去年她来益州府就是因为王泊给她定了同僚一位主事家的长子,姓何,今年十八岁,还在书院读书,打算过了乡试再成亲,这也是时下读书人家比较盛行的做法,一来避免因读书错过适婚年龄,二来对女方来说也算是一种投资,一旦丈夫考中进士,女子也算嫁得体面,三是成家立业乃人生大事,定好婚事男子就能好好读书,没有后顾之忧。
宋氏还病着,赵氏一进门就去看过她了,回来对着王浮一直叹气,宋氏的情况很不好,她的年龄与赵氏相仿,这年纪怀孕和流产都是极伤身子的,更别说她当时生王琦和王琰时难产,两个孩子个子都大,还抱在一起,足足折磨了她两天两夜才生下来,从那以后她的身子就一直不好,要不然也不会把几个孩子留在青神,托付给赵氏教养。
王浮觉得有些可惜,三十四五的年纪生孩子,在现代也不是什么大事,在古代倒成了要命的事。不过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她还是多想想能不能帮二婶调理一下,尽量让她多撑些时日,至少能送了二娘出门子,给王琨兄弟三个定下亲事吧。
王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因此是女孩子们住西侧的芳华院,男孩子们住东侧的鹏程院,大房夫妻和二房夫妻分别在仁和院和见善院,祖父祖母住正院后面的寿延堂,一下子就把这房子住满了,所以赵氏又开始着急——将来子侄辈个个娶了妻,安排他们住哪儿?
以前王浮都和三娘一起睡,现在有了单独的屋子,她就抛弃了香香软软的“抱枕”三娘,奔向了自由的怀抱,三娘就陪着小映之睡去了。
王浮进了自己的闺房,这屋子分为三个部分,最里边是拔步床,挂着天青色床帐,旁边有顶箱柜、多宝格,多宝格上面还什么都没有,毕竟在原来的王家是不太需要这东西的。临窗有美人榻,可以看见外面的芭蕉和竹林,想必若是春夜听雨,必定别有一番情致。美人榻对面是梳妆台,上面空空如也,台前放了一把鼓凳。中间有厚实的布帘遮着,所以外面看不见里面。
中间一部分是待客用的,正对着门挂了几幅画,下面是一张罗汉床,两边各摆了两把圈椅,旁边放着小香几,几上摆了香炉。中间空出来,冬天可以在这里放个火盆,烤火聊天,若是姐妹们得闲,还可以摆了桌子打牌、下棋和品茶。屋子里还有张书桌,旁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书架,虽然跟这个房间有点不搭调,但却是她最喜欢的地方。
另一边是沐浴更衣和出恭的地方,都用厚厚的帘子隔断了。还有两张榻,一般是让丫鬟使女们值夜时住的,这一边还有一张座屏,上面插了一幅刺绣,展示的是蝶戏牡丹,很是精美,让王浮眼前一亮。
屋子里被各种家具挤满,却不显得杂乱无章,反而会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王浮一直想要的就是这样的房间,独属于她的小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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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安顿下来之后, 王浮第一时间就去看望了宋氏, 宋氏是个文弱的美人, 虽然她是商户出身,
但从小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性子很温柔。王浮此前只见过宋氏两三面, 因为宋氏常常生病, 就连去年过年的时候也没出来吃年夜饭。
二娘坐在宋氏床前边刺绣边陪她聊天, 宋氏靠着床头,偶尔指导一下女儿,偶尔咳嗽两声, 屋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二婶,十娘看您来了!”王浮在门口就喊开了, 二娘立刻就迎出来,
拉着她的手进去。王浮进门就观察了一下屋内的通风状况,她以前照顾赵氏的时候说过通风很重要,想来二娘是记住了,所以屋内的通风状况很好,即使有些异味,也没有拿熏香掩盖。
有异味也很正常, 宋氏小产,据说至今还在流血,估计还感染了妇科炎症, 妇人患病就是这样,就算是在现代,
很多人患上妇科疾病的时候都会选择拖着而不是看医生,她们会觉得羞耻,在男女之别十分受重视的古代,更别指望这些妇人能得到很好的治疗了。
王浮先跟宋氏寒暄了几句,二娘在她身边乖巧地坐着,盯着王浮一瞬不瞬,王浮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帮忙看一看宋氏的病。
王浮看宋氏脸色蜡黄,身材削痩,眉目之中郁气难消,先给她把了脉,又问过二娘一些比较私密的问题,初步判断出了她的病症,又拿了之前大夫开的药方来看,觉得这大夫开的方子大致没有问题,只是根据宋氏目前的情况增减了几样药材的用量,又配了消炎清洁的香汤,吩咐二娘每日督促宋氏清洗,最后才说“婶婶这是心病,心里病了,身体怎么好得起来?婶婶为了哥哥姐姐们,也该振作起来,至于那个无缘出世的孩儿,想必早就投胎转世去了,您若是时时刻刻念着他,他怕是也有所感应,过得不痛快。您还是顾好自个儿的身子,为生者计,打起精神来吧!”
又对二娘说“二娘姐姐,婶婶极疼爱你,你说话她也能听得进去,你好好安慰安慰二婶,药及时吃,香汤每日都要泡,你看着天气稍微晴朗清和些的日子,带婶婶出门多走动走动,整日卧在床上人就颓废了,身体也好得慢。”其实很多人的病都是躺出来的,整日的不动弹,闺阁女子本来就不怎么运动,身体素质差,免疫力低下,越闷在屋子里越容易生病。
最后又不免补了两句“婶婶不要担忧家里开支的事,想必阿娘已经同你说过了,爹爹在和乐楼入了股,如今就是躺在家里也有收入,不用担心花费。我也是学艺不精,若是身体稍有不适就一定要说出来,早点请大夫上门来看。”
宋氏是个极为节俭的人,从她屋里的摆设就看得出来,而且二叔的俸禄并不算多,府城花销又大,这么多年来,他们夫妻二人在府城讨生活,实是不易,想必这也是宋氏的病拖了这么久还没好的原因。
二娘早就泪水涟涟,泣不成声了,虽然她很少跟在宋氏身边生活,但宋氏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宋氏若是去世,对她也是极重的打击。
宋氏终于有了几分生气,拉着王浮的手叹了一声,摸摸二娘的头,才说“十娘说得是,二娘还没有出嫁呢,我得看着她嫁人生子才放心。”
“说不定二娘姐姐还要您帮忙带外孙呢!”
二娘红着脸拍她的脸蛋,小声骂她“就你会说话?”
“我不会说话,那大家都是哑巴不成?好了,时候不早了,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二娘,你去不去?”
“不去,马上就到了晚膳的时候了,你怎么就饿了?我这里有糕点,你先吃点?”
“不了,我去厨房找肉吃,嘿嘿,三娘肯定在厨房忙活呢!”王浮说着就与两人告
辞,一溜烟跑了。
宋氏见她走远了,才对二娘说“她一个小娘子,哪里懂得这些?女子应当文静贞淑、动静皆宜才是,你可别被她带坏了。一日三餐已经少见了,听说她还常常吃夜宵和零嘴,就连糕点也都是些金贵东西做的,家里有多少银钱遭得住她这样挥霍?才来了府城,就买了这样大的宅子……纵使大伯经了商,哪里比得上你爹爹做官好?原本大房二房亲如一家,我也不计较这些,可你也要知道,你爹爹做个主事做了四五年寸步未进,为着什么?还不是上下疏通打点得少了?你看看这方子,人参、阿胶……我哪里吃得起?有那让她挥霍的银钱,还不如拿去让你爹爹谋个好职位!”
二娘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她没想到宋氏是这样的想法,她十岁之后就一直在青神老家赵氏身边,十娘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十娘是个好孩子,从来没有坏心,纵然她有些贪图口腹之欲,可大伯大伯娘从来没说过她半点不是,家里的吃食也因为她变得花样繁多,越来越好了。大伯和大伯娘愿意这样娇养着她,那是他们家的事,说句不好听的,自家爹娘在府城这么多年,是半点银子没寄回去过,反而常常要大房补贴,四个孩子全都放在老家却不带在身边,旁的人家哪有这样的事?
大伯娘对他们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平心而论,她一直觉得大伯娘更像她的母亲,她当王家的主母,是半分差错也说不出来的。
再说了,爹爹的位置不上不下,那也跟他的出身有关,不是正经考出来的,是宋氏娘家帮忙推荐上去的,做到他的位置,已经很不错了,更别说王泊为人老实,又害怕麻烦总避着事,哪里有什么好的评绩?
二娘本欲同她阿娘争辩一番,却又想着十娘说过病人最要紧的就是心情愉悦,不敢去触宋氏霉头,让她不开心,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心里却不舒服起来,找了个理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然而宋氏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纨绔”、“奢靡”的话,中气十足,与王浮印象中“病弱的美人”毫不相干,大概是市井生活磨平了她的棱角,把她也变成了一颗混浊的鱼目。
王浮却不知道这一切,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会有什么愤怒的情绪,这是很正常的,每个人的三观不同,没必要刻意磨合,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总有些你看不惯他,她看不惯你的事发生,只要不把矛盾搬到台面上,不去膈应她就行了。
王浮到了厨房,三娘果然又在厨房忙活,祖父祖母受不了长途奔波,吃不下饭,她得亲自做些容易克化的膳食送去王方这两天常在外饮宴,喝了不少酒,吃得也杂,他需要清肠胃和养胃的膳食王瑾第一次离家一月之久,最想念的不是家里人,而是她亲手做的菜肴,她得哄着点他。
只要走到三娘的身边,看着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再多的疲倦和不愉快都会被抛之脑后。三娘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女孩,王浮从小同她一起长大,对这个世界的那些惶恐不安的情绪,多半是被她安抚下来的。对她来说,三娘亦师亦友,是她一辈子都不肯辜负的亲人。
“今日也算是一家团圆,这么多人,家里下人又少,如果你忙不过来,到外面叫一桌席面来就好,爹爹不会责怪的。”
“不会很忙的,该准备好的配菜都有,还有音娘帮忙,十娘,你也不要闲着,去,把那边的素菜都切好备用。”三娘一到厨房就跟上了战场的大将军一般,指挥着王浮和音娘做事,音娘在院子里洗菜,厨房里还有一对母女,是王方雇来的,母亲叫史大娘,三十四五,丧偶独居,女儿叫周迎春,今年十五岁,她还有一个小儿子,才七八岁,平时都托付邻居照看着。
史大娘是厨房里的一把好手,最擅长面食,周迎春也是个手脚麻利的姑娘,就是有些容易害羞,大概
是被她娘亲保护得太好了。王方不通杂务事,这么一大家子人,他就多添了一个门房,一个车夫,两个粗使杂役,一对帮厨,他是打算再多买几个使女,最好几个女儿家都能配上一个使女,才算得体面,不过他不懂怎么挑选侍女,就只好等着赵氏来解决了。
其实原来二叔家也有两个使女,不过都在宋氏身边,王方一个男人管不到她们头上去,就没有重新做分配,也不知这两个使女是不是宋氏的陪嫁,他就不敢给她们派差事。
王浮看了看兵荒马乱的厨房,叹了口气,不过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帮着三娘备好了所有饭菜。到了开饭的时候,宋氏的那两个使女从后面过来了,端走了几样菜肴,王浮问她们宋氏要不要到花厅来和大家一起吃饭,她们只喏喏地回答“夫人身体有恙,不愿出来。”
王浮从她们答话的态度和行为举止上就隐隐猜到了宋氏并不信她的话,不肯多出来走动走动,看那两个使女端走的多是清淡寡味的菜,就知道宋氏这人是极好面子的,不愿让大房一家看轻二房,所以处处显示自己朴素节俭,不占大房的便宜。王浮也就遂了她的愿,不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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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饭后, 王瑾说府城没有宵禁, 要带三娘和王浮出去玩, 王方就做主带赵氏她们一起出去逛街。
府城的街道比青神的街道宽两倍, 人潮如织,各种各样的商铺沿街林立, 门口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绚烂华美,
都是他们的招牌。售卖吃食、小玩意的提篮人吆喝着,声音此起彼伏,让王浮感觉到一种尘世的烟火气息。
王浮裹着披风, 戴着兜帽,好奇地看着一群杂耍艺人, 时下已是十月底了,
人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看见街边的汤圆和馄饨摊子,都能馋的流口水,无他,就冲那一口热气,便觉得通身舒泰, 腹中凭空生出一股热流来了。
王瑾向来是个大书, 却没有读书人的娇矜气,他听从王方教诲,
一向亲近百姓,喜欢同人谈论米价之类的民生事宜,就连街边的乞儿也要丢两枚铜板接济一下,虽然益州府实在钱还不值得一个小乞丐抬一下眼皮,他就躺在墙角,脸上盖着破布,闷闷地说了一句“多谢小官人”作罢,把王瑜弄得尴尬不已。
蜀锦天下闻名,王方就带着妻子女儿逛了逛布行,这里绸缎的价格简直令人咋舌,一匹上等丝绸就要卖青神的三倍之多。王浮听家里下人说过,在四川,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蚕缫丝织锦,一个手艺好的成年女子,一天到晚织机不歇,就能赚到三口之家的一月嚼用,许多妇女凭着一书就学。只是商税沉重,物价也高,再加上天灾人祸,年景收成波动,他们的生活仍然是紧巴巴的,若是佃户,遇上不好的主人家,那可落不下自己家的,只能勉强混个饱腹。
王浮有时也会叹息,大宋的繁荣之中仿佛时刻透着大厦将倾的危机感,她依稀记得靖康之耻的事,似乎在靖康元年,金军就攻破了开封,第二年北宋就灭亡了。北方的辽人、西夏人、金人都对这块富庶的土地虎视眈眈,但大宋的领导者似乎已经在温柔乡中渐渐丧失了斗志,为了所谓的政权稳定,延续了荒诞的军事体制,重文轻武,整个朝廷上下,冗兵冗官冗费,百姓却处在沉重的赋税之下,苦不堪言。更不要说接踵而至的胡乱改革和天灾人祸,几乎是彻底摧毁了国家的根基。
生活在这样的时代,人小势微的王浮根本无力改变什么,她只能稍微改善一下家人的生活,若是将来苏轼“乌台诗案”爆发了,她也能接济一二。她是一个女子,被社会和家庭束缚着,无法像男人一样建功立业,勒石燕然,但若她有余力,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受那颠沛流离之苦。
听闻狄青将军在北方抗敌颇为艰辛,之前推举赞扬过他的范仲淹也在轰轰烈烈的庆历新政中屡屡受到其他党派的攻击,以至于改革失败,范仲淹被罢去参知政事一职,知邠州、兼陕西四路缘边安抚使,被排挤出了朝廷。富弼亦被罢去枢密副使一职,改任京东西路安抚使、知郓州,韩琦罢枢密副使,加资政殿学士,知扬州,欧阳修罢河北都转运使,改知滁州,这几个主持庆历新政的核心人物都被贬谪到了地方,庆历新政仅仅维持了不到两年的时间。
王浮十分关心时事,朝廷的邸报她都看过了,王方的友人写来的信件也是由她整理的,上面或多或少地会提及朝廷官员的消息。她读书的时候对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欧阳修的《醉翁亭记》都是倒背如流,十分仰慕这两位文学大家,所以来了这里之后就格外关注他们,越是了解他们的事迹,就越感到自己的渺小无知。
可惜她不是专业研究宋史的,不知道这两人是何时去世的,除了他们人生的大事迹和有关著名诗文的背景,她几乎是一无所知,帮不到他们什么。
不过令她惊喜的是,欧阳修竟然也是四川人,他出身绵州,自幼丧父,随母亲投奔湖北随州的叔父,就是不知道将来欧阳修会不会回绵州老家,她也能有幸见上一面。
王浮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朝廷大事,三娘在街边买了一朵绢花,随手就插在了王浮头上,布扎的绢花一直都很得王浮的欢喜,宋人做的绢花几乎做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还有香气,只是王浮年纪太小,一向只能看着别人头上的绢花流口水。抱着装满绢花盒子的小姑娘一瞬不瞬地盯着王浮,眼里全是羡慕,王浮本来得意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这么冷的天气,小姑娘还穿着单薄的衣服,脸冻得通红,手上也全是冻疮,她头上只有一根红头绳,似乎上了年头,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这个卖花的小姑娘也不比王浮大多少,就要天天捧着绢花盒子沿街叫卖,受尽饥寒和白眼,相较之下,王浮虽然不是出生在富贵人家,却也是衣食无忧,她还总想着天下大事,可真是狗拿耗子瞎操心。
王浮从她的盒子里又挑了八九朵颜色样式不同的绢花,付了应付的钱就和三娘一起离开了,天下穷苦人家那么多,她也不能个个救济,眼前能帮一个是一个,能让她早些归家吃上一口热饭也是好的。
“十娘走得累吗?”王方一向疼爱王浮,见她似乎有些郁郁寡欢,便以为她走得累了。
王浮摇摇头“爹爹,十娘不累。”
“若是累了就叫你爹爹抱着你。”益州府风气开化,许多带着幼儿的男人都会抱着孩子逛街,并不像王浮从前想象的那般拘谨,可她也六七岁了,怎么能让爹爹抱着走路,让姊妹们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笑话她呢!
一家子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到了和乐楼门口,此时不是饭点,若是吃宵夜,外头摊铺成群,想必鲜有人会上酒楼吃饭。可眼看着和乐楼人声鼎沸,王浮还真是吓了一跳,等她们走进去了,才真正被益州府的富贵奢靡打了眼。
一楼是开放式设计,正中间有个三四米见方的戏台子,戏台子上挂着巨大的幕布,布后面透着亮光,呈现出透明的状态,这俨然是皮影戏的架势。台下还坐了一堆伴奏的人,钹儿铙儿小鼓等一系列热闹喧哗的乐器在此处大放光彩。
幕布上,右边出来一个长翎负枪、持戟骑马的红袍将军,皮影艺人还模拟了马蹄声和马的嘶鸣声,惟妙惟肖,将气氛烘托到了一种黄沙热血的战场的感觉。这时鼓乐声再起,左边又出来一个装扮相似但略有差异的使双手剑的黑袍将军,两人例行阵前喊叫了一番,一言不合就耍起花枪长剑,战成一团,难分难解。一时间鼓乐喧哗,战马嘶鸣,剑戟交击,让人身临其境,不得不感慨万分。
王浮以前看过皮影戏,但没有这么大的,那幕布后的将军皮影的大小约莫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么高,甚至战马和剑戟都是可以拆分的,却还是关节灵动,丝毫不受巨大体型的影响,不知道幕布后的皮影艺人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练出这一手绝活,更别说他们配合起来的口技绝活儿,比王浮小时候学过的课文《口技》里的口技艺人也不逞多让。
王浮又想起了一件事——如今还没有戏曲,顶多某些地方有一些杂剧的雏形出现,不过各种娱乐场所里也有不少可供观赏的东西,比如皮影和说书,有的瓦子里还有歌舞,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比不上后世娱乐活动丰富,所以王浮就又动了心思。
她正想着事,王方他们已经定好了包间,推着她上了楼,王瑾在一边絮絮叨叨地说“没想到吧,益州府的晚上就是这样繁华的,天天和我们青神过上元节一样,前几年还有宵禁,听说东京的宵禁早就形同虚设,早几年就灯火通明、夜夜笙歌了。”
王浮听了直点头,商业的繁荣发展推动了城市格局的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