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奚月宴
这时人们才发现,辽国的食盐物美价廉, 比宋人的盐好得多。
时下食盐生产售卖全都是由朝廷控制,食盐专卖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官府全包型,生产、运输、批发、零售全都由官府严格控制,这种模式缺乏竞争,因此售卖官盐的人有恃无恐,服务态度极差另一种是官商结合型,官府名下的盐池、盐场把食盐生产出来,批发给行商,行商运输到各地批发给坐商,坐商零售给百姓,行商和坐商都需要从官府获得特许经营权。这两种模式都是建立在官府对盐工的剥削之上,内陆地区产井盐,沿海地区建盐池和盐场,附近的农民全都被强行变成盐工,免除农业税,发给口粮和工资,“人给米日二升,岁给户钱四万”,工人价格之低廉,食盐售价之高昂,都让人难以想象。
就像王家自己吃的盐,买回来还要自己淘洗、沉淀、晾晒一遍,更别说很多人家吃的都是混着砂砾的盐,还有的人,吃不起盐,只能买盐布,就是沾点盐味的碎布,煮菜的时候连着布一起煮。所以说,世人的艰难,往往都是上位者看不到也想象不到的。
关于辽国廉价盐的讨论越来越多,民间甚至有些人打算去辽国购盐回来贩卖。与辽国交界的几个州都抓着不少偷渡食盐的,按照律法全都处死了,却还是禁不了私盐买卖。听说仁宗为此还在朝堂上发了怒,然而皇帝的一次发怒并不能影响什么,最多是相关官员被贬谪一通,去地方上溜个弯,盐铁专卖的政策是不会改的,还要高薪养着一个差事三四五六七人待岗的朝廷命官呢。
对于周知府来说,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大宋和辽国边境又开始打仗,仁宗无暇顾及地方上这么一个“小事”,但他轻信谣言在城门楼上造的瞭望台还立在那呢,最新建筑材料——水泥制造,保管坚固,想拆都拆不了。城门楼外躺着衣衫褴褛的流民,大牢里也关满了倒卖私盐的小商贩,和因为不满税役过重而趁机暴动作乱的百姓,一片混乱的益州府,处处都显示着他这个知府的不称职。
快过年的时候,上面的旨意终于下来了,周知府迁邕州知州,因为邕州在岭南瘴疠之地,自然条件恶劣,知邕州殊为不易,他这算是贬职了。成都府不可一日无知府,但时值新春佳节,就算派朝廷官员来接任,也得让人过了年再上任,于是暂且让梁通判权知成都府,过年后自有新官上任。
周知府失势,他那个随意打人的侄子边青也缩在家里不敢出来,王浮花钱请他的狐朋狗友把他约出来,让李书文找了一群地痞无赖,埋伏在边青的必经之路上,麻袋一蒙,将他也揍了个鼻青脸肿,没有一两个月下不来床。边青往日与人结怨太多,哪里知道自己被谁打了,想到如今的局势,他只能打落牙和血吞,只盼着这个年赶快过去
,回到东京找他爹撑腰。
王琨受伤的事最终还是被祖父母知道了,祖母哭了几回,却又打起精神来照顾他,反而是宋氏这个正经做娘的,只带着冬郎关在自己房里不出来。祖母也不给她留脸面,当着王泊和王琨兄弟几人的面,将她的过错一一数落了出来。
“天底下就没有她这样清闲的媳妇!虽然不是长媳,但自家官人好歹是做官的,下面一溜孩子等着教养,等着她安排婚事。往日我顾念她身体不好,让大郎媳妇多多担待,她操持家务,教养子女,样样都做得无可挑剔,当得住长媳的名头。二郎,为娘且问你,对你们兄弟三个,我可有半分偏心?对待你们的娘子,我可有半分寻常婆婆的刁难?”
王泊被他娘说得面红耳赤,脖子缩进镶毛皮的衣领,十分恭敬地向他娘行了个大礼“阿娘与大嫂掌管内院,让儿子没了后顾之忧,且孩子们都是在阿娘膝下长成的,我与宋氏也没有多花心思,实在愧疚,娘子她年少时与我患难与共,生养了几个好孩子,我实在是顾念她的身子……”
“你疼惜她是好事,可她对得住你的疼惜吗?四个儿子,三个都让长嫂养大,因着与大房的关系亲近些,她便觉得孩子们不拿她当娘,只天天哄着冬郎,把他关在屋子里,教他些有的没的,你也不去看看,冬郎好好的一个活泼孩子,被她折腾成什么样了?”
这下王琨、王琦、王琰的脸色也变了,他们情感迟钝,只当宋氏不喜儿女太过亲近,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很少去打扰她养病,没想到宋氏只是因为他们与大房的关系好,就不待见他们。
祖母又说“我本来不想管这事,只是看不惯你们几个蒙头读书,从不把家里事放在心上,要我说,一个家要兴旺,既离不开儿女的上进,也离不开管家娘子的打理,更不能缺了掌舵之人。二郎,我早就知道你没什么主见,因此只愿你做个小官,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当年你自己选中了宋氏,央我求亲,其实那时我已经给你选了另一个爽利姑娘,但你从小就是老二,不如大郎居长,三郎居幼,受到我与你爹的关注更多。我对你心存亏欠,所以心一软答应了这门亲事,如今看来,还是我的过错啊!”
王泊跪在地上,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的,人们都说,做老二的天生吃亏,但他们家并不是这样,他也知道,大哥照顾两个弟弟颇多,大嫂更是没得说,帮他养大了几个孩子。小时候他或许会嫉妒大哥学业好,可以得到更好的学习机会,气恼三弟顽皮,抢了他的东西,父母还劝他让着弟弟,可长大之后,他才知道,亲人之间的账根本算不清,他有大哥的关心照顾,也有三弟的崇拜陪伴,已经比很多人幸福了。
“阿娘为我筹谋,我心里都清楚,只是,我与宋氏说话,她从来听不进去,况且……”我吵架吵不过她啊!
想到这,王泊更伤心了。
“呆子,我教训你是为了让你们夫妻吵架的吗?你这个石碾性子,别人推一下你就滚一下,指望你跟一个妇人吵架,我还不如指望你考上状元。”
王泊一噎,把刚流出来的鼻涕吸回去,哽咽着说“那……那……难不成阿娘想让我……休妻?”这大过年的,不太好吧?
祖母被他气了个倒仰,只好放弃教育儿子,转而问王琨“琨哥儿,你是个好孩子,你来说,这事该怎么办?”
王琨伤还没好,躺在床上,看着地上跪着的老爹,和面带期冀的祖母,想了片刻才开口“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冬郎带出来,此事还是爹爹去办,就说我卧床养病,正闲得无聊,想趁着现在给冬郎开蒙,教他读书。子不言母过,阿娘她毕竟生养了我们几个,她愿意怎么对待我们便随她去吧,只是麻烦祖母为我选个能支撑门户,照顾弟弟们的好娘子,不论出身相貌,只要
人好都可以。”
祖母叹了口气,王琨是个孝顺父母的,根本不愿意面对宋氏的失职,指望着另一个姑娘填补宋氏的空当,可人家好好的姑娘,凭什么嫁进来服侍你百无一用的老娘,还有你年幼的弟妹呢?
“冬郎的事好办,宋氏也是读过书的,你这主意极好。但是,你的婚事还远着,二娘却是没两年就要出嫁了,难不成你想现在就娶个新妇回来给二娘操办婚事?”
祖母一针见血,王琨羞愧地垂下了头。
然而祖母也不是特意要打击他,又说“二房内院事宜,不能永远靠着我和你伯娘,说句不好听的的,若是我与你祖父百年,你伯父就是想分家,把你们赶出去,都是占着理的。”
王泊忍不住插嘴“大哥大嫂肯定不会的……”
祖母白了他一眼“就你这德行,我现在就想把你分出去单过,没受过风雪的磋磨,终究是个憨货。算了,你俩明日去把冬郎领回来,再对宋氏说,我想吃一碗腊八粥,但我不要普通的腊八粥,要全城各大寺庙施舍的米豆混合的腊八粥,少了一间寺庙的,就让她收拾收拾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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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王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跟宋氏提了冬郎的事, 宋氏不知内情, 以为王琨是真心实意要教冬郎识字, 便把冬郎抱了出来,
点着他的小脸蛋,开心地说“我的冬郎啊, 你今日去读书, 来日考个状元回来, 再做个配享太庙的高官,也让阿娘有个诰命入土,好不好呀?”
冬郎许久不曾出屋子, 反应有些迟钝,偶被冷风一激, 打了个寒噤,
他已经有了模糊的意识,并不愿意在屋子里闷着,也不喜欢宋氏身上浓重的香味,如今能出来了,自然开心,尤其听说要离开宋氏的屋子,
更是主动爬到了王泊怀中,搞得他一阵手忙脚乱。
王泊抱着冬郎,支支吾吾地说了腊八粥的事, 只把最后那句话略过了。宋氏一听,心中愤懑,
却不敢表露出来,仍旧一副温柔贤惠的模样,拿着帕子无声落泪。
王泊最怕她这样,动不动就哭,也不说话,就在你背后盯着你,从前觉得是夫妻间的情趣,人到中年,越来越不耐烦这种有话不说还要你猜,猜也猜不出来的表达方式。
宋氏见他不动,忍不住委屈地说“官人,我是有什么过错,婆母要这般刁难于我?难不成是嫌我多病晦气?还是——”
“停停停!”王泊赶紧打断她,“阿娘并不曾嫌弃你生病晦气,前两天还给你支了钱买药,只是你自己不肯吃罢了!”说完就抱着冬郎一溜烟跑了,宋氏在后头,追都追不上。
“官人!”宋氏气得跺脚,手上绞着帕子又开始哭了起来,两个侍女见她哭了,连忙过来安慰,可一番安慰过后,也没想出个章程来。在这个家中,宋氏最怕的就是婆母,刚进门的时候,婆母就对她不热情,凡事都向着大嫂,她接连生下王家的儿子,也没见婆婆对她和颜悦色几分。
宋氏觉得自己病弱,所有人都应该宠着自己,但祖母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更喜欢能做实事的赵氏,宋氏便觉得一家子的女人都对她有意见,其实是自己不愿意真心待别人,反过来怨恨别人不够慧眼识珠,懂得她曲折的心思。
眼看腊月初八马上到了,宋氏仍是一筹莫展,整个益州城里大小寺庙不知几何,要让她一家家去跑,简直是要了她的命。更让她生气的是,春梅和春竹相继告病,躺在屋子里哼哼唧唧起不来,除了这两个,她也没人可用,只得含痛拿出攒了多年的私房钱,到外面请人帮忙。时至年关,外面挑担赶马的小工都少了许多,牙行的人好不容易帮她找齐了人手,却在付钱的时候起了冲突。
宋氏觉得两百文太贵,一百文她都不想付,牙人觉得两百文是她占了大便宜,还叽叽歪歪的,一点都不爽快,便有些不想帮她了,把脸一拉,头一昂,掀开门帘请她出门。
宋氏委屈得要死,可牙人又不是她爹娘,在外面哭也有失体面,便红着脖子,强词夺理道“不愿做就不愿做,这城里的牙行多了去了,我找别家去!你且等着,我家官人可是衙门的!”
那牙人也不是吃素的,市井中混迹的人能说什么文雅的话,立刻破口大骂,推搡着宋氏出门,还放言道“等着就等着,我还怕你不成?两百文都付不起,还‘我家官人是衙门的’,衙门朝哪开你知道不?”
待出了门,看见周围有看热闹的,又火上浇油“这位娘子,整个儿益州城大小寺庙上百座,您要请人去讨腊八粥,两百文连路费都不够,还一百文,我呸!”
众目睽睽之下,宋氏忍受着周围闲人的指指点点,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平生第一次如此狼狈,都是那个死老婆子!
然而更令她绝望的是,她人还没到下一间牙行,当街被骂的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人家知道她两百文都出不
起,连门都不让她进。
宋氏彷徨无措地走在街上,心里恨极了,回到自己的院子,一片冷冷清清,冬郎不在,侍女们也不在,她都不知道向谁诉苦。突然,宋氏听见旁边的屋子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冲进春梅和春竹的房间,见这两人躺在暖烘烘的床上,旁边摆着各色点心小食,舒适惬意,立刻火冒三丈,完全忘了所谓的风度,上去就把两人身上的被子全掀了。
“娘子!你做什么?!”两人尖叫着,只穿着棉衣,在床角抱成一团。
“我干什么?我要把你们两个小贱人提脚发卖了!我在外头受寒受冻,你们俩倒是吃饱穿暖,万事不愁,我还养着你们做什么?!”
春竹向史大娘打听了,说是老夫人想休了宋氏,才故意刁难于她。她早就想好了,到时候托了关系去求求大娘子,她和春梅一定能留下来,此时根本不用怕即将被休的宋氏,便抓了外衣一边套上,一边讥讽宋氏“娘子还不知道吧?前几日老夫人叫了二房的几个爷们,是商量给二爷休妻的事呢!娘子运气好,就要回家了,我们还得继续在王家熬下去呢!”
她这一番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宋氏头上,脑子里只回荡着“休妻”这两个字,一时失了理智,抄起旁边的木盆,奋力向春竹砸去。
“哐当”一声,春竹倒在床榻前,发间渗出鲜血来,春梅胆子小,已经尖叫出声,把宋氏的魂儿都惊醒了,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不断呓语着
“不是我……不是我……是她的错,她不该说的!她不该说的!我不会被休的!”
等外面的人听见春梅的叫声闯进来时,宋氏已经昏倒在地了,春竹头上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并无大碍,宋氏体弱,手上本就没什么力道,又处在惊慌失措的情绪下,只打破了春竹的脑袋,出了些血,经过郑大夫的缝合,三天后就能下地走路了。倒是宋氏,震怒、惊惧、伤心,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一下子病倒了。
祖母见宋氏病倒,其实心里有些打鼓,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便亲自去看望她,谁知宋氏明明醒着,却不肯睁开眼看她,祖母无奈,只好吩咐二娘好好照顾她。
一次冲撞,宋氏似乎看清了身边的两个侍女,她从前深居简出,从来不管外头的事,这次出去雇人求粥都弄成了一团糟,这让她想到了出嫁前阿娘对她说的话。
“我把你许给王泊,不是因为他老实憨厚,能容得下你的娇气,而是因为,他有个开明且能干的娘,还有个精明却不失宽厚的嫂嫂,这样的家庭,你嫁过去万事不愁。往日我教给你掌家理事的本领,你不肯学,你爹惯着你,整日的给你诗词文章看,养成你现在这副怪性子。千言万语我曾经都说过了,也不知你记得几分,现在我只同你说一句话,好好同你的婆母妯娌相处,能得到她们的欢心,比得到你丈夫的欢心强一百倍。”
她曾经不懂,现在懂了。
可是,已经晚了。
宋氏想起婆婆常常让她去账房支钱,多买些补身子的药,想起大嫂经常把特意为她熬的补品说成是自己吃不下的送给她,想起十娘对她说过的保养身体的碎碎叨叨的话,突然觉得,自己所有自以为是的高傲,其实都是狼心狗肺。
宋氏望着床边侍药的二娘,忍不住对她说“二娘,等阿娘病好了,就要离开王家了,你好好地在这里待着,你祖母和伯娘会送你风光出嫁。你是个明白孩子,是做娘的太糊涂了,阿娘对不起你们几个的,只能下辈子再做牛做马还给你们。替我和琨哥儿说一声,让他好好教养几个弟弟长大成人,不求做大官,只求读书明理,能够自力更生,不必处处望着大房,生出些不该有的龌龊心思。”
二娘听了,一下愣住“阿娘,谁和您说爹爹
要休妻的?”
“是春竹。”
二娘哭笑不得“阿娘,春竹说的话您也敢信?她那不过是故意气你的。祖母是个厚道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可那是你爹爹亲口跟我说的,今日就是腊八,我并没有收集齐全城寺庙的米和豆子——”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王琦和王琰推着坐轮椅的王琨,掀开门帘进来了,王琨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
“阿娘,今日是腊八,虽然您身体不大好,但腊八粥还是应该吃一口的,这是我们兄弟几个亲手下厨煮的,用的是全城各个寺庙里求来的米豆,愿阿娘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王琦也说“阿娘,这些米豆都是我们三兄弟请人求来的,早就送到了祖母那里,祖母也说了,她就是吓吓您,让您也从屋子里走出去,接触接触外面的人和事物,方能开阔心胸,明白持家不易的道理。咱们都是一家人,彼此之间不该有隔阂,应当开诚布公,信任彼此。”
宋氏颤颤巍巍地坐起来,靠在床头,接过王琨手中的腊八粥,亲自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这粥香糯无比,混着她的泪水,还是甜丝丝的,一直甜到了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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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果然一过了花朝节, 新知府就赶到了益州府, 这位新知府名叫李伯昭, 字子美, 长得八尺高,面色有些发黑, 戴着高高的帽子,
骑着马从街头到巷尾四处转圈, 观察益州城里的情况。听王泊说,李知府做事风风火火的,极易发怒,
但是又很听得进僚属的话,对他手下的那一帮写文书的几乎是言听计从。
听说李知府出身大户人家, 这种家族势大的贵族子弟外任做官, 往往会带上自己的亲戚作为下属,为之出谋划策。
新官上任三把火,李知府一来就下令拆除城门楼上的瞭望台,因为水泥难拆,还闹出了一个笑话。
当时知府出城视察锦江书院,远远看见城楼上一群工人挥舞着大锤和镐子, 一点点撬开水泥砖的边缝,效率极低,李伯昭自己做事从不拖拉,
最看不惯手下人酱酱酿酿,一挥马鞭, 纵马到了城楼下,“噔噔噔”上楼去了。
工人们见知府到来,连忙下跪,知府大人劈头就骂“你们都是谁人安排过来的?如此怠慢行事,每人罚钱一贯!”
天可怜见,这群工人来拆瞭望台可是一分钱没收,这是朝廷规定的劳役,每年每户因地而异,有的地方甚至一年要做一百天以上,就算是耽误了农时,也不能误了工期。一旦官府有需求,他们必须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免费为官府做工,做得好一分钱没有,做得不好还要受罚。生活在城市里,没有土地的工人劳役更重,这也是为什么工人低贱的原因。
一贯钱可抵他们一个月的工钱了,工匠们自然不肯,纷纷表示“大人,不是我们不尽心,是这水泥砖本就难拆,当时做的时候,前任知府就吩咐我们做得牢固些,咱们都是按照规定来的,因此这瞭望台坚固无比,拆起来格外艰难,非是小人们偷懒啊!”
李知府不知内情,自然不信,心想这砖不过是颜色不一样,本质还是泥做的,有什么拆不动的?于是抄起旁边的铲子,奋力向瞭望台铲去,只见金星一闪,铲子缺了个口,那青砖却毫发无损。
底下跪着的工人和城楼下围观的百姓也没顾着知府大人的脸面,哄堂大笑。
李伯昭赧然,面子上过不去,丢了手中的铲子,硬着头皮说“我怎么没见过这种青砖,难道是你们益州特产?”
众人却摇头说不是,这个说是郑州来的,那个说是邓州来的,七嘴八舌的没个定论。其实是因为范仲淹已经把水泥的制造技术传到了许昌和郑州,这两个地方都有他的亲近之人,也有合适的制造条件。
“那这水泥——”李伯昭卡了壳,旁边的人立刻给他接上
“水泥砖!”
“水泥砖,对,都是谁家售卖的?周知府难道连这东西的来路都不清楚,就擅自购买使用了?”
人们一听他的话,又开始笑起来“这个大人可就不用担心了!这些水泥和水泥砖都是范希文范公亲自监造的,咱们府城的建材行会亲自去邓州和郑州采买回来的,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李伯昭这一次沉默了,他来之前并不知道益州府多了这么多新的东西,很多东西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人们目送知府大人离开,不知怎的,觉得他的背影略有些萧瑟。
李伯昭回到自己的府衙,开始召集他的幕僚讨论他们当前面临的严峻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