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宫贝阙 第133章

作者:小锦袖 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重生

  十八娘的马队归了姜煦,十八娘本人归了傅蓉微。

  又是满载而归的一次。

  回程路上,姜煦和傅蓉微的马走在最前面,镇北军留下的兵马和招降的沙匪皆很自觉的落后了一段距离。

  这一路上,俩人反倒没多?少话要说?了。

  “天又要亮了。”

  “是啊。”傅蓉微看着月落日升,道?:“回华京之后就要准备起来?了吧。”

  姜煦道?:“是,趁着春天还没到,把他们埋在冬天里。”

  现在的时局其实?有点意思,北狄和大梁虎视眈眈,华京夹在中间是只有丁点大的一块肉,可偏偏最精锐的镇北军驻守在华京,是最雄厚的底气,令人不?敢随便?招惹。

  北狄和大梁谁都想坐收渔翁之利,谁都不?想先出力给他人作嫁衣裳。

  然而,鱼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老老实?实?呆在原地等他们下手。

  回到华京,傅蓉微抵不?住一连几天的不?眠不?休,回院子简单梳洗了一番,躺在榻上,一边听林霜艳聊这几天府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边放松下来?,渐渐睡了。

  萧醴听说?他们回来?了,晌午下了学就赶了回来?,不?料,一个在休息,一个在前厅,都没空见他。

  萧醴有些颓丧,跟着林霜艳用午膳时,发现院子里多?了个女人。

  “那是谁?”萧醴用目光示意。

  林霜艳说?:“摄政王妃带回来?的人。”

  十八娘也已经?梳洗了一番,换下了她?那身浸满了风沙的毡衣,穿上了中原人的衣裳。

  萧醴年纪小不?懂什么。

  迎春和桔梗难免嘀咕。

  迎春往桔梗的耳朵边上凑,道?:“哎,你说?这人……到底是王妃带回来?的,还是王爷带回来?的呀?”

  桔梗板着一张脸:“莫议论主子闲话。”

  迎春对她?的警告充耳不?闻,非要说?:“虽说?夫妻一体,同心同德,但在这种?事上还是有细微差别的,若她?是王爷做主带回来?的人,味就变了。”

  桔梗闭上眼睛装死。

  十八娘似是没听见她?们的嘀嘀咕咕,在廊庑下独坐了一会,拿起了手边的书。

  她?的客栈一把火烧了个干净,金银珠宝都撂下了,唯独带了这本书一起出逃。

  十八娘记得自己刚开始学书写字的时候,先生耳提面命两个字——风骨。

  当年她?最落魄最下贱的时候,为了活着,脸面和尊严都踩在了脚底下作践,可身边仍留着这本书。

  她?的风骨其实?早就摧折了。

  而这本从家中带出的书却始终舍不?得丢弃。

  迎春用肘子使劲戳桔梗:“你看你看,她?还会认字读书呢!”

  她?已凭直觉把十八娘归为知书达理的那一类女人中。

  桔梗终于忍无可忍:“闭嘴吧,你是想让主子也喂你一碗哑药?”

  迎春听了这话,不?自觉一哆嗦,终于找回了敬畏心,闭嘴了。

  萧醴用了膳,盯着十八娘看了一会儿,走上前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十八娘知道?这就是被赶出馠都的小皇帝,她?起身行了礼,把书递到了他面前。

  萧醴翻了两页,勉强能认全了字,其中内容则是一概不?懂,看来?此人的学问要比他强很多?。

  封子行早就教过他“三人行,必有我?师”的道?理,萧醴顿时肃然起敬。

  傅蓉微一觉睡到了傍晚,林霜艳早等的不?耐烦了,留了句话,自行先走了,十八娘单独呆在她?自己的房间中,极安静,几乎注意不?到多?了她?这么个人。

  迎春和桔梗不?敢高?声说?话,在窗前就着即将落下的天光的灯各自做绣活。

  萧醴一边读书,一边透过窗户盯着外?面的动静。当迎春和桔梗丢了手中的活,一个去厨房端热水,一个进屋掩上了门窗时,萧醴便?知道?是傅蓉微醒了。

  皇上身份不?同,在傅蓉微心里占据着格外?重要的位置。

  他在傅蓉微的房门口一站,没等多?久就被请进屋了。

  傅蓉微刚洗了脸,用过的手巾被迎春收走。

  萧醴叫了声:“三姨母。”

  傅蓉微注意到他的称呼变了,问:“谁教你这么叫的?”

  萧醴道?:“是朕自己想与姨母更亲近些,封先生说?朕虽为一国之君身份高?贵,但也需顾念些亲缘。先生还说?,身为帝王不?应为情义?所困,但一味薄情寡义?,也非百姓之幸。”

  像是封子行说?的话。

  傅蓉微细细思忖,也觉得有道?理,能体会到封子行的深意。

  封子行第一次做帝师,他年纪尚轻,见识也浅,寒门出身的他,在先帝在位年间,也没有机会拜得名?师,习得能与世家比肩的学识。

  他也是在一步一步的摸索着。

  他怕的不?是哪一步走错了,带歪了。他是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给日后留下难以填补的遗憾。

  萧醴还小,谁也不?敢断言他将来?能长成什么样。所有人的企盼都压在他身上,这是一场豪赌。

  赌输的代价是大梁正统皇室的衰败,他们将亲眼目睹一切心血付诸东流。

第116章

  第?116章

  十八娘听她醒了, 也过来了。

  萧醴问道:“这位是谁?”

  傅蓉微答:“是我请来的客人。”

  一屋子的人都很意外,包括十八娘,也惊诧的看了她一眼。

  傅蓉微的神色平静似水, 她对十八娘的所有礼待都是比着贵客的身份。

  有林霜艳在院子里镇着,傅蓉微离开的这几天,府里没闹出什么要紧事, 隔壁淑太妃也安安静静的。

  迎春似乎考虑到什么不妥,犹疑了一下, 道:“主子, 王爷今晚回屋吗?”

  院子里多了小孩和女人, 原本属于他们?夫妻的私密现在也敞开向外了, 傅蓉微和姜煦若想在屋里亲近, 多少有几分不合适了。

  傅蓉微当然懂, 她随口问了句:“他在前厅?”

  迎春点头说?:“是, 姜帅今日?也回了。”

  正说?着,姜夫人身边的人到了, 说?是有几句话要请傅蓉微到前厅去商量。

  冬日?边关吃紧,姜长缨难得?抽空回一趟家,前头多半是准备好家宴了。傅蓉微交代屋里人晚膳不用等她,便跟着去了。

  到了院子门口,里面不知在聊什么,姜长缨浑厚低沉的嗓音说?话非常清晰:“儿子, 咱家从来没有把女人推在前面顶受风雨的道理。”

  傅蓉微放缓了脚步。

  她听见姜煦道:“我?明白,但她不同, 儿子不愿把她当做摆在家里供人把玩观赏的物件, 那样只会?消磨掉她的生命和灵气,变成?一尊蒙尘的死物。”

  姜夫人开口:“可是, 自古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姜煦道:“爹娘,假如我?生下来是个女儿身,你?们?也会?把我?拘在宅子里不许见外面的光景吗?”

  姜长缨鲠了一下。

  那指定是不会?的,将门出身,无论儿女,都一样要承袭家风,姜家不看远,只看近,往上数两代,就有那么位名震四海的女将军。

  “那怎么能一样呢!”姜夫人急了:“若是将门之女,那是从小摔打着长起来的,自然无惧于外面的风霜,可你?媳妇那是侯府里娇养的姑娘,自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过大风浪。微微她跟了咱家,本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现在你?做了摄政王,身份形势更微妙了,你?竟还要把她往前推?微微的亲娘泉下若有知,还不知该如何?心疼呢。”

  傅蓉微听着颇为无奈。

  且不说?她在侯府里有没有被娇养。

  她亲娘泉下指不定能不能认出她这张脸呢。

  傅蓉微在这个时候触到了心里藏了许久的柔软,花吟婉故去好多年了。傅蓉微犹记得?当年刚出事时,她在花吟婉笔记中发现的秘密。平阳侯断子绝孙得?给花吟婉记一份头功,甚至于她下手惩治亲生骨肉都没见手软,花吟婉柔韧的性情下,狠辣和决断都令人无比心惊,那也是她在欺骗和压迫中所能做出的最撕心裂胆的反抗。

  假如花吟婉泉下有知她要走上这样一条路,想必会?是极欣慰的。

  她养出来的女儿,绝不做任人搓扁揉圆的物件。

  傅蓉微走进去,打断了他们?的争论。

  “父亲,母亲。”

  一家人围在炉前正烫着黄酒,姜煦身边空着一个位置是给她留的。姜夫人怀中抱着暖炉,慈和地笑了:“微微,快来。”

  他们?彼此默契绝口不提刚才的话。

  姜煦不做声的盯着她入座,给她面前的杯盏里斟了一杯热酒。

  傅蓉微端起杯子,与家人共饮了一杯,怀里也被塞了个热腾腾的暖炉,浑身都烫了起来。

  姜夫人旁敲侧击道:“微微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可是累了?阿煦到底是军中长得?,不懂心疼人,你?若有什么委屈,尽可说?与我?听,娘一定给你?做主,莫要勉强自己,明白吗?”

  傅蓉微笑着道:“娘放心,阿煦才舍不得?委屈我?。”

  姜夫人:“那就好。”

  姜煦今晚异常沉默,姜长缨话也不多。半个多时辰,几乎都是姜夫人和傅蓉微在聊,从家长里短到风花雪月。

  姜煦偶尔向她投来一眼,傅蓉微无论在做什么,总能立刻感应到并回应他的目光。

  确实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一壶酒见底时,灯里的油也快烧尽了,丫鬟上前准备填油,姜夫人说?不用,马上要散了。

  姜煦终于开口说?了句话:“明日?我?到军中一趟,就不回来了。”

  傅蓉微双手捧着暖炉,里面的炭火已经烧尽,铜壁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但她心口被酒染的余温还没散,仍是热的。她问:“明日?不回?何?日?再?回?”

  姜煦道:“待大胜之日?。”

  姜夫人叹了口气。

  傅蓉微被酒意洗过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她嗓音微哑,道:“待你?大胜之日?,我?定送你?一个安康和乐的华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