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锦袖
傅蓉微端着灯,回到了花吟婉的卧房,瞧着那七倒八歪的桌椅,与钟嬷嬷所说对上了,她俯身扶起了椅子,又摆正了桌案,捡起掉在地上的砚台和毛笔,指尖忽然感受到了湿意……
傅蓉微动作一顿,急忙将手指凑到灯前,看清楚上面竟染上了墨。
她怔了片刻,再次端起灯,往地面上照去,靠近桌案一角下,有墨泼过的痕迹,不仅如此,砚台里也残留着半干的墨,毛笔也是用过未洗的样子。
花吟婉是在此处倒下的。
狼藉的砚台和毛笔,说明她倒下之前,正在此写东西。
傅蓉微出门又叫来了钟嬷嬷,急促的问:“姨娘有没有留下遗笔?”
钟嬷嬷摇头说没有。
傅蓉微又问:“那么,姨娘最后留下的话是什么?”
钟嬷嬷心疼道:“三姑娘,这话您已经问好多遍了,姨娘闭眼前一直念叨的都是您,她甚至还想自己撑着身子到前院去,请夫人接你回家呢!”
傅蓉微不信,她将桌案上散落的书籍和纸笔,都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有。
她说不可能。
傅蓉微让钟嬷嬷指明了花吟婉最后躺倒的位置。
在遣走了钟嬷嬷后,傅蓉微缓缓的伏下身子,躺倒在那个位置上,灯烛放在一边,目光空洞的望着高远的顶梁,缓缓转动脖子,瞧着这屋中的一切陈设。
傅蓉微右手边,窗下,是刚打过蜡的柜子,傅蓉微最后才望到那一处,平时柜子里锁着的,都是花吟婉一点一点攒下的银钱和首饰,白日钟嬷嬷已经开锁都取出来了,说是姨娘吩咐都交给她。
傅蓉微没动那些东西,照旧还放在柜子里。
柜子下是实心底座,但是因年岁久远,有些微微摇晃,显得不平整,但傅蓉微此刻推了推它,它却稳稳的,一动不动。
灯烛凑了过来。
傅蓉微将眼睛贴近,在柜子与地砖的缝隙中,瞄见了一截白色。
她十分小心的拿了砚台,撬起柜子一脚,取出了折叠塞在那里的一张宣纸,展开看,上面果然是花吟婉的笔迹。
却是一纸未写完的药方。
纸上横贯了一笔墨痕,想必花吟婉正是在写此方时,犯了病。
可这方子她从来没见过。
既不是治她咳疾的,也不是治花吟婉心疾的。
傅蓉微一头雾水,到底什么意思?
第22章
傅蓉微不明所以, 将?药方收好在?怀中,打算等办完了花吟婉的丧事,寻了机会, 再去找那位赵郎中问个究竟。
她守了一夜的灵,翌日便听闻平阳侯亲自请了府医,带着?到了蓉珠的院子里, 给她诊脉。
府医并未诊出风寒之症,但平阳侯仍旧吩咐府医开了方子, 硬灌着?蓉珠喝了一碗, 说是防治风寒, 还下令让她在屋子里好好养病, 没事别在?园子里乱逛, 免得病更重了。
这是敲打。
蓉珠方知她那晚对花吟婉的无状触怒了父亲。
她又实在?是个聪明人, 困在?房间中, 仔细思?量,便怀疑是傅蓉微在?其中没干好事。
傅蓉微上辈子在?宫中磋磨多年, 悟出了一个道理,世上没有搞不定的男人,他们就是那双刃的武器,是难以驯服的烈马,稍微用点心思?摸到诀窍,就能变成手中的刀, 温顺的坐骑。
傅蓉微曾干掉过很多敌人,但有刀在?握, 她从?没有一次脏过自己的手。
蓉珠在?屋子里关了两天, 等平阳侯的气头?过去了,求见了父亲, 言辞恳切,请求解了禁足,敢在?花吟婉头?七之前,到灵前拜一拜。
是那层她不屑要的血脉,解了她的困境。
傅蓉微在?灵堂中等到了她。
蓉珠见了披麻戴孝的傅蓉微,莫名心中有些怯。
一是傅蓉微此刻站在?面?前的气势实在?不凡。
一是傅蓉微的手段她见识了多次,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万一撕破脸,算计起来,很难赢。
蓉珠避开了她的锋芒,正欲望蒲团上跪。
傅蓉微上前伸出一脚,毫无预兆的发难,将?蒲团踢到了远处。
蓉珠便停住了动作,没能跪下去。
傅蓉微头?也不低,只眼尾扫下来,道:“跪呀?”
蓉珠眉心簇起了怒气。
傅蓉微双手交握在?身前,扬起下巴:“生?你一场,难道还不值你这一跪?”她微笑着?,轻声在?蓉珠的耳边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大姐姐,你若是觉得姨娘这一半血脉受之可耻,我今日便替姨娘收回一半,你信不信?”
蓉珠忍无可忍:“这是在?姨娘的灵前,你敢?”
傅蓉微:“你都敢不怕报应,气死亲姨娘,我又有什么?不敢的?”
蓉珠怒极辩解:“不是我气死的!我无非就是心情不好说了几句不中听话!是她自己有心疾!我一没下毒二没害人我问心无愧!”
傅蓉微语调不变:“急了?你倘若真问心无愧,用的着?这么?大动肝火么??”
蓉珠一拳好似打在?了棉花上,傅蓉微既不信她说的,也不与?她争辩。
蓉珠屈辱都憋在?心里。
傅蓉微双唇苍白,冷冷道:“跪吧,等什么?呢?”
蓉珠就着?冰冷的地面?,缓缓跪下身,一磕头?,垫在?自己的手背上。
傅蓉微站在?她侧后,盯着?她,道:“磕到底,我要听到声音。”
蓉珠倔强不从?,正要直起身。
傅蓉微一撩袍子的前襟,抬脚就踩在?蓉珠的后颈上,强摁着?让她磕了个瓷实。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蓉珠,咬着?牙,说:“你自己把头?磕了,将?来有朝一日……看在?这四个头?的份上,我兴许放你一马……”
蓉珠维持着?这个姿势,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傅蓉微说的话她一个字儿也没听清。
她此时心中只有举刀砍了傅蓉微的冲动。
四个头?终究是没磕。
蓉珠怒极之下,一口气没缓上来,晕倒在?了灵前。
傅蓉微收了浑身的戾气,拿开了脚,深深的呼了口气。
她早就提前遣散了人,所以行为毫无忌讳。
可傅蓉微转头?的那一刹那,门槛外有一人静静的站在?那,无声无息,根本不知到了多久。
傅蓉微看清了来人,一怔之后,脱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人迈进了门,深黑朴素的布袍拂过门槛。
傅蓉微第一次见姜煦穿这样阴沉的衣裳。
算一算,他们前世今生?见面?次数也不多,一直手就能数清,可每一次,姜煦都是一身意气,犹如雪中盛放的艳色,乍一黯淡下来,让她眼里颇不适应。
姜煦对她点了点头?,说:“听说侯府有丧事,我与?侯爷打了招呼,专程上门祭拜。”
傅蓉微踢开了蓉珠,跪在?侧。
姜煦拜了四拜。
傅蓉微回了四礼。
姜煦好似没见到躺在?地上那一大活人一般,他望着?傅蓉微憔悴的面?容,说:“务必保重自身。”
傅蓉微福身谢他的关怀。
姜煦觉得没别的话可说,正打算告辞。
傅蓉微叫住了他,道:“昨日,我正打算找那位赵郎中询问些事情,却得知他已离开了侯府,少?将?军可否帮我再约见一次他,蓉微不胜感激。”
姜煦点头?,说:“好,我现在?就去找他,你何时方便,我一并替你约了。”
傅蓉微:“我心中有疑惑未解,越快越好。”
姜煦道:“那你在?府里等着?,我安排好了,找个由头?派人接你出去。”
他是切切实实将?傅蓉微的一句请求放在?心上,正经?当成事情去办。
傅蓉微在?感激之余,心也安了大半。
到门口送走了姜煦,傅蓉微回到灵堂,一杯冷茶浇醒了蓉珠。
蓉珠一骨碌爬了起来,对上傅蓉微的双眼,忽地一软,手指按上了太阳穴,直喊头?晕。
傅蓉微说:“你回去吧。”
蓉珠有几分不敢置信。
傅蓉微懒得再看她,重复道:“你走吧。”
蓉珠走时的模样堪称逃窜。
傅蓉微最近一直在?整理花吟婉的遗物,卧室的架子上还有不少?书籍,傅蓉微搬了椅子,将?那些书都抱了下来,整理进箱子。
都是她以后要随身带走的东西。
傅蓉微在?整理的时候,发现了一本熟悉的手记。
前段日子,花吟婉为了引平阳侯的注意,特意调制的月麟香。
那香料的配方就出自这本手记,当时傅蓉微模糊的瞄了一眼,还打算没事来翻着?看看的,回头?事情一多,给忙忘了。
如今有了闲暇,傅蓉微拿了那本手记,坐在?门槛上,翻阅了起来。
钟嬷嬷端着?稀粥给她充饥,见了傅蓉微手中拿的手记,絮絮叨叨的说:“三姑娘您一直担心着?姨娘的身体,怪她不当回事,不重保养,可姨娘自己心里何尝不知她身体有恙?”
傅蓉微放下了手记,静静听着?钟嬷嬷念叨。
钟嬷嬷:“姨娘其实是懂些医理的,否则她怎么?会知道用玉兰花煮水能治你的咳疾呢?”
傅蓉微问道:“姨娘她懂医理?”
钟嬷嬷说:“是啊,你瞧这本手记,就是当年姨娘年轻时,从?各种医术古籍上抄下的稀奇古怪的方子,她觉得有趣,时常会翻出来读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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