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锦袖
傅蓉微环顾四周没人,把手递给他。
姜煦拉着她翻出了墙,在后山林子里找了个僻静的所在。
傅蓉微等不?及了问:“昨夜我中招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姜煦望着她,道:“你很安静,没做出格的事,只是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
傅蓉微停了一会儿,说:“我昨晚一直都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姜煦道:“是吗?”他轻描淡写:“可是很抱歉,我记不?清你都说了些什么。”
傅蓉微对?他刮目相看,这个人要比她想象中的懂事。她道:“记不?清也好,反正不?是什么悦耳的话。”
就让那些话埋葬在夜里吧,谁也不?要回?头?去?看。
姜煦说起正事:“我搜集了那碗水,今晨送到圣医堂,请赵大夫验药,确实是一种?致幻的药物,流传于江湖的下三滥东西,少量服用致幻,量大长期用药则上瘾,经年累月可致五脏六腑皆衰,不?治而亡。”
傅蓉微:“真歹毒。”
姜煦:“还?有?一件事,我一直盯着那座院子,今日午时,有?女尼进?去?送了水和食物。”
傅蓉微问道:“那女子状态清醒了吗?”
姜煦:“现在贸然见她不?合适吧。”
傅蓉微仔细想了想:“确实不?合适,不?禁容易打草惊蛇,更严重会反害了她的性命。”
姜煦道:“我打算晚上再去?查看一番,你不?要去?了,在房间?里等我消息。”
傅蓉微道:“可以?,但是姜煦,你要答应我,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能将此事外?传。”
姜煦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
短暂的会面之后,傅蓉微回?到院子里静坐了一会儿。
她是闲不?住的人,什么都不?干坐等消息实在是太难熬。傅蓉微在院子里来回?踱了几圈,然后从走?出了正门,堂而皇之的来到了佛堂。
佛堂里的女尼见了她,沉默的双手合十诵读佛号。
傅蓉微看着佛堂中巍峨的金像。
住持慧琳正在讲经。
傅蓉微在靠门的一侧找了个空蒲团坐下。
许多目光停在她身上,慧琳那淡漠的眼神也望了过来。傅蓉微也只是双手合十,做出虔诚的姿态。
仿佛是真心来听经的。
好巧不?巧,那个自称也叫明纯的女尼就在她身边。
明纯的目光是最活泛的,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往她这边瞄,傅蓉微端着架子,从里到外?就是一个不?动?如山。
直到住持讲经结束,僧尼陆陆续续起身散了,明纯靠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傅蓉微自从入了寺之后,穿着一直素淡,妆容几乎瞧不?见血色,整个人显得苍白又无害,她跪坐在蒲团上,给佛祖敬了香,缓缓开口,道:“听闻佛家收弟子讲佛缘、尘缘,慧琳住持不?肯收我,想是觉得我佛缘未到,尘缘又未断。但我是真心想了断尘缘,以?后可否容我跟随大家一起听经。”
明纯拨弄着手中的佛珠,道:“像你这样高门出身,又非经历生死劫难,为何一定要看不?开呢?”
傅蓉微盯着她的手,观察她的右手指节。
人的一双手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读书人和习武人,一摸手就不?同。
真僧人和假僧人当然也不?一样。
傅蓉微见过真正常年吃斋念佛的僧人,他们的食指关节处,由于佛珠的缠磨,都会有?一层明显厚实的茧子。
可明纯没有?。
这是个假尼。
明纯问了话,见她久久不?答,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师妹?”
傅蓉微回?神,愣了一下,道:“并非一定要看不?开才会选则出家。”她转头?看向那居高临下的、悲悯的佛像,又拜了下去?:“佛祖慈悲,一定知我所求。”
在佛寺里密谋命案,她们这些人当真是无所畏惧,全然不?在乎举头?三尺有?神明。
离开时,明纯送她出了佛堂。
相比其他女尼的冷漠,明纯称得上友好了。
傅蓉微在傍晚回?到院子,见林霜艳和许书意摆了棋。傅蓉微对?下棋有?一点兴趣,于是围观了一会儿,紧接着这点兴趣就没了——两个臭棋篓子实在没什么看头?,还?不?如回?屋看书。
许书意喊住她:“别走?,傅妹妹下一局啊。”
傅蓉微摇头?道:“不?。”
林霜艳指间?夹着一颗黑子,瞄了她一眼,笑了:“嫌弃我们呢。”说着,落下子,一局告终,输赢都是半斤八两。
傅蓉微坐在棋局边,将黑子和白子拨开。
林霜艳的侍女急忙上前接手:“姑娘,这种?小事让我们来就好。”
傅蓉微腾出手。
林霜艳用团扇指着她:“你见天往外?跑什么,忘了我提醒过你的话了?”
傅蓉微道:“可不?敢忘,只是我这人坐不?安分……姐姐来这几年了,庵里僧人一直都这么反常吗?”
许书意随口反问了一句:“反常?什么反常?”
林霜艳摇扇的动?作缓了下来,神色凝重盯着傅蓉微看了一会儿:“你还?真是敏锐。”
傅蓉微苦笑:“因?为我是真心想找个清闲地方避世,现在看来,是找错地方了。”
林霜艳道:“你听我的话,呆在院子里,乖乖别乱跑,一切会如你意的。”
傅蓉微反问:“那你呢?”
林霜艳微笑着,看了一眼傅蓉微,又看了一眼许书意,道:“你们两个管都管我叫姐姐了,我自然尽力相互。”
许书意完全没意识到两人话中的机锋,娇憨的扑上来,搂住林霜艳的胳膊:“姐姐真疼我!”
傅蓉微不?再说什么,心知多说无益。古人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口头?上摆平不?了事,唯独有?利可图的时候,同盟才会真正达成。
傅蓉微需要再耐心一点,等着那一天。
静檀庵表面上的日子如流水一般宁静。
傍晚的小曲儿成了惯例。
傅蓉微总是陪着听一半就离场。
后半夜,等人们都熟睡了,她打开后窗,接姜煦进?来,或等着姜煦来接他。
一三日过去?。
第四日。
傅蓉微子夜准时打开窗户,外?面斜飞的细雨打在脸上。
等了半个多时辰,姜煦没来。
傅蓉微心里惴惴不?安,没有?来由的心慌,她从角落里找出了蓑衣,提了一盏风灯,悄悄溜出门,沿着泥泞的山道寻找。
在通往那座院子的必经之路上,闻到了混在泥土中的血腥味。
这味道真是熟悉,让她想起了不?久前的春狩。
傅蓉微停住了脚步,四下查看。
一颗石子从林中滚出来,在水面上飘移了一段距离,傅蓉微拔腿就要进?林子,姜煦的声音传来:“站那,别动?。”
傅蓉微听话地站定:“怎么了?”
姜煦没有?立刻回?答她。
傅蓉微今日显得耐心不?佳,甚至还?有?几分焦躁:“我问道血味了,你怎样,受伤了吗?”
一个人影终于从林子里走?出来,有?些站不?稳,摇晃着来到傅蓉微身边,靠在树上。
姜煦模样狼狈,散乱的黑发都贴在脸上和颈侧,他确实受伤了,血顺着袖口往下淌,雨水都冲不?干净。
傅蓉微上前一步。
姜煦再次呵止:“站住。”
傅蓉微没心思去?计较他的态度,近乎于恳请:“你受伤了,让我看看。”
姜煦用肩膀撑着身体,靠在树上,受伤的一侧手臂伸进?怀中,掏出了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用防水的油纸包得密密实实。
他递给了傅蓉微:“接着。”
傅蓉微双手接住:“这是什么?”
姜煦道:“信,是最能要命的东西。”
傅蓉微手指一紧:“你……”
姜煦打断她:“听我说,我不?能跟你走?,否则你们那一院子的人都完蛋了。你要藏好自己,千万不?能被她们发现你今晚出过院子,把你鞋底下的泥蹭干净,蓑衣藏好,趁他们现在还?没开始动?作,回?去?。”
傅蓉微摇头?:“我把你扔在这里?你怎么办?”
姜煦:“我会留一些痕迹把人引出静檀庵。”
见傅蓉微仍站在雨中不?动?。
姜煦说道:“你是个知轻重明缓急的人,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走?!”
傅蓉微将那一摞信收到怀中,一步一步的退后,转身就走?,心里翻搅着发痛,在她过往艰难的生活中,在她几次受伤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带着善意出现,向她伸出手,免她挣扎于水火。
可现在他身受重伤。
她不?仅什么都帮不?上,甚至依然要仰仗他的庇护。
还?要他拖着伤体,将危险引开。
傅蓉微感觉不?到脸上已经一片湿润。
她回?到院子里,听姜煦的话,将鞋底沾的泥蹭干净,蓑笠无处可藏,傅蓉微索性拿剪子,剪断了上面的线,将蓑拆成了稻草,抓成杂乱的样子,目光瞥见了房后树上的喜鹊窝,咬着牙攀上树。鸟窝是空的,她将草全垫进?了鸟窝里。
湿透的衣裳脱下来,在屋里翻出另一些干净的衣裳,抱出院子一并淋湿,再抱回?房间?,堆放在木盆中。
钟嬷嬷早被这动?静吵醒了,披上衣裳,正看见傅蓉微在折腾一堆湿衣。钟嬷嬷稀里糊涂:“姑娘您这是干嘛呢?”
傅蓉微歇了口气,苍白的笑了一下,道:“晚上听见下雨了,把外?面晾晒的衣裳收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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