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锦袖
温润平静的一个“杀”字,梁雄还没?反应过来,裴碧的快刀已闪过寒光,切断了他?的喉管。
鲜血渗出一段红痕,随即喷涌而出。梁雄捂着脖子,嗬嗬出声,无力地张着手,瞪着眼,断绝了生?气。
姜煦把梁雄被杀的这间?牢房当成刑讯室。
其余所有被俘的山匪每十个绑成一串,押进刑讯室里,轮番审问。梁雄的尸体就横在一旁,面色青灰可怖,肢体僵硬的扭曲着,身下的血都干了。
山匪们意识到姜煦是个狠角色,说?杀真杀,绝不含糊,于是一个个争抢着招供,好?似在比谁能说?出来更多?。
他?们签字画押后,厚厚一沓文?书呈到了姜煦面前。
姜煦把这些文?书带回府中给傅蓉微看。
傅蓉微坐在椅子里,仰头盯着窗下笼子里养的鸟。
姜煦一进门,傅蓉微就闻到了他?一身的血腥味,太浓了,傅蓉微不再盯鸟了,侧头盯着他?看,奇怪的是,他?一身上下竟然连一点血迹也没?沾上。
傅蓉微疲累地开口:“回来了?累吗?”
姜煦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投向了别处。
傅蓉微递给他?一杯热茶:“你?刚刚看着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谁?”
姜煦接过茶,温热的杯壁捂暖了他?的掌心,他?道:“你?在跳城的那一刻,是不是也想?到了故人?”
傅蓉微无法说?明白心里的感觉。
分明是同一个人,身上却好?似存在一条裂隙,把灵魂割成了两?部分,一虚一实,重合在一起,以前看不出端倪,但现在一看处处都觉得别扭。
姜煦看她想?必也是如此吧。
傅蓉微道:“难怪我?重生?一世,每到一处都能看见你?的影子。”
姜煦道:“是我?在追着你?跑。”
傅蓉微:“我?很意外,你?居然会想?娶我?。”
姜煦:“但是你?答应了。”
傅蓉微道:“是啊,我?答应了……我?自?从醒来后,无数次在想?,该怎样度过这有幸重来的这一生?。我?的名字入了皇上的眼,我?也曾不止一次想?过,就走?那条我?最熟悉的路,凭借我?身上的机缘,只要在关键时候稍做干预,拨乱反正,也许能避免最后的不幸,可一旦我?试图妥协的时候,我?浑身上下都在抗拒,恨不能即刻杀死自?己。”
姜煦涩道:“是我?的错,一开始胡乱插手,给你?添堵了吧。”
傅蓉微拉住姜煦的袖子,让他?坐在身边,靠近了她的脸,道:“姜煦,我?现在是你?的妻子。”
姜煦喉头一滚:“我?知道。”
傅蓉微问道:“你?是想?要一个像前世太后那样的妻子吗?”
姜煦放下了茶杯,也放下了手里那一沓厚厚的文?书,抚了一下傅蓉微的头发,道:“都死过一回了,别再戴着面具活下去了,你?只是你?自?己。”
第76章
一直以来, 不是?傅蓉微愿意戴着面具生活,而是?她的?身份和地位,要求她成为一个漂亮而又无可挑剔的?样子。
人活着就要有用处, 无用之人只有死路一条。
傅蓉微都快忘了自己本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她在侯府未出阁的?时候,张氏视她为眼中钉,一心想毁了她的?终生, 进宫,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傅蓉微不能任由自己烂在那座高门大院里, 只能拼尽全?力的?爬出去。
这一次, 姜煦给了她一个别的?选择, 拉她离开了那个深渊。
傅蓉微问道:“你刚回来的?时候, 心里是?怎么?想的??”
姜煦道:“说实话, 并不开心, 甚至感到绝望。”
傅蓉微有点想笑?:“都一样。”
可是?,哪怕再厌恶这重来一次的?生命, 他们都还挣扎着继续活着,而不是?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当场吊死?。
他们像走了很久终于聚首的?两?个异乡人,心也贴在了一起?。
傅蓉微道:“你给我讲讲那十六年?里的?事情吧。”
姜煦揣测着她的?心意,心想她可能还挂念着上一世?的?骨肉,说:“新帝被我带回了华京,一众老臣追随, 另起?炉灶,改国号为北梁, 都城便定在华京。刚满六岁的?幼帝, 真?的?很听话,但?也烦人, 成天跟在我身后让我还他娘亲,怎么?甩都甩不掉。”
傅蓉微想起?那个孩子,只记得一张稚嫩的?脸。
当初,傅蓉微给他穿好衣裳,抱给封子行的?时候,他哭得撕心裂胆,却也没能令傅蓉微有一瞬的?心软。
姜煦转头望着她,问道:“你想见见他长大后的?样子吗?”
傅蓉微轻轻地问了句:“像我吗?”
姜煦点头说:“像,我一看见他就能想到你,他眉眼间的?凌厉要比你更浓烈,性格也学了你的?内敛,轻易不露锋芒,但?是?,一出手就是?绝杀。”
傅蓉微心里已经有了轮廓。
她又问道:“那他对你好吗?”
姜煦停了一下,温和地笑?了笑?,说:“好啊,很好。”
傅蓉微道:“那就好……但?凡帝王,没有一个心术单纯的?,我怕他忌惮你,亏待你。”
姜煦道:“我死?的?早,没等到他心生忌惮的?那一日,假如我再多活几年?,没准真?有那一天。”
傅蓉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死?呢?”
姜煦对那十六年?的?煎熬绝口?不提,道:“十六年?,我除了到处打仗,就是?去追寻你过往的?一生,月光洒在我身上很美好,可是?太?高太?远了,我有点想靠近你,所以就死?了。”
忽如其来的?一种冲动像在心里憋了很久。
傅蓉微靠过去环住了他的?脖颈,说:“你见到我了。”
姜煦身上沾染的?血腥味充斥在傅蓉微的?鼻前,他说:“一切都跟上一世?不同了,但?苦难永远不会停止,你已见着此番凶险了,你还愿意重新活过这一回吗?”
傅蓉微眼角淌下泪,浸湿了姜煦的?肩头,渗进了他的?领子里。
她道:“跟你一起?,我愿意的?。”
傅蓉微还是?不大能忍耐那浓浓的?血腥味,命下人准备了热水给姜煦沐浴。
屏风后蒸腾起?了热气,傅蓉微靠坐在外面翻看姜煦带回来的?文书。
根据那群山匪们的?招供,佛落顶确实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可梁雄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江湖上认了一群大哥小弟,现在这帮子人就是?他去蜀中的?一个山头借来的?兄弟。
傅蓉微问道:“你为什么?忌惮梁雄?”
姜煦的?声音好像也沾上了水汽,隔着屏风,有点黏黏糊糊的?,说道:“他后来成了萧磐麾下的?主将,我虽不了解他日后的?际遇,但?既然见到了还是?早早除掉比较安心。”
傅蓉微点头:“原来如此。”
招供中还提到,那些山匪们来自蜀中的?百灵山,在他们那一代很有地位,几乎可以算是?一家独大。
傅蓉微问:“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姜煦道:“蜀中自古多匪患,他们各个山头之间狗咬狗已经够乱的?了……”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倒是?没听说有大规模打家劫舍的?事儿发生,蜀中官匪能维持住这样的?平衡不容易,也许保持原状更好一些,你觉得呢?”
傅蓉微说:“我不懂,你说了算吧。”
皇上病重那几年?,扶了傅蓉微上位,早有让她摄政的?打算,所以教会了她很多东西,心术,制衡,民?生,时局……但?唯独没涉及军事。
因?为在军政上,皇上有全?然信任的?人,那就是?姜煦。有姜煦在,傅蓉微便不需要操心那些。、
姜煦道:“我打算把他们放了。”
傅蓉微思量道:“但?这件事不能堂而皇之的?下令吧。”
姜煦道:“所以要悄悄的?的?。”
哗啦一声水响。
姜煦洗完出来,随意裹了一件外袍在身上。
傅蓉微靠得太?近了,不小心被溅到了水,只觉得那滴水落在手背上无比滚烫。
姜煦边走边道:“我再去一趟地牢。”
傅蓉微放下那一沓文书,原地坐着没动,微笑?道:“你才?刚洗干净。”
姜煦在门口?停下,转身向?里面走去:“那明天吧。”
傅蓉微叫人进来换了新水,放下帷幔,自己又洗过一回,带着一身清雅的?花香,一步一步挪进了里间。
他们有许久没见面了。
上一次同房还是?在月余前。
傅蓉微挑开了床幔,问道:“你会在华京城里呆多久?”
姜煦躺在枕上,双手还垫在颈下,说:“等料理完这件事就走。”
傅蓉微道:“明天?后天?”
姜煦:“差不多就这两?天。”
傅蓉微想起?了最后一件关键的?事,问:“孙舟远如何处置?”
那两?个孩子已被送回了家。
姜煦道:“他是?朝廷命官,这事得朝廷做主,我说了不算。今日我审过一轮了,北仓布防图外泄不是?他的?意思,是?他夫人窃取,但?他逃不了一个治家不严之罪,折子已快马加鞭递往馠都了,等朝廷的?示下……孙舟远很感念你救了他的?一双儿女,他说想见你一面,亲口?言谢并请罪。”
傅蓉微摇头:“那请你转告他不必,我并不图一声谢,也用不着他请罪。”
姜煦道:“我会转告他的?。”
傅蓉微拧干了湿漉漉的?头发,把衣裳的?扣子系紧,衣领也捂得死?死?的?,才?上床与他躺在一起?。
迎春和桔梗收拾完了外面的?水,轻手轻脚进来帮他们吹灭了灯。
其实外面天还没黑下来,正是?平常用晚膳的?时候,但?他们熬了一天一宿,身子早已疲了,实在是?需要休息。
姜煦躺了一会儿,知道她也没睡,问:“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傅蓉微道:“若是?我们有了孩子,按照你与皇上的?约定,我要回馠都生下他。”
姜煦说:“是?。”
傅蓉微道:“那还是?算了吧,我也……没想好该怎样养好一个孩子。”
姜煦想了一会儿,说:“我也是?,再等等吧。”
傅蓉微背对着他,满身的?疲累袭来,她沉沉的?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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