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姜重山目光牢牢盯着前方,自从踏进京城这片土地,他心?中的怒火便越烧越旺, 直至冲天之势。
恨意与冤屈烧成一片火海, 将他整个人吞噬其中,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杀。将那个害了他全家的畜生碎尸万段。
他提着剑, 步伐愈快。
彼时,宴云笺在屋中静立聆听?。
他极沉得住气, 从听?见?动静到此刻都未发?一言,范怀仁眉心?微拧:“如果真的是呼青腾,难不成他是凤拨云派来的?应当不会啊,呼青腾是她的手?下,最要紧的是难道不是踏平宫城吗?来找您……岂不是耽误时间啊……”
这话不错。
宴云笺听?着外?面如同强盗般打砸的宣泄声:呼青腾入京第一件事, 不是攻占宫城, 而是要他宴云笺性命。
不可能?是凤拨云指派的, 能?让他这么做的, 只能?是私仇。
私仇……
私仇。
许多事情串联起来,大脑中有一线光亮, 宴云笺双眸渐渐暗哑,人沉静不动,松散的发?丝随风而飒,微遮眼?眸。
突然的,他抬起头,目光深邃沉重,抢身出门,仓皇到脚步几乎踉跄。
“公子——”范怀仁还没反应过来,但?见?他不管不顾,立刻跟了出去。
宴云笺冲出来,而门外?的人也正停在他十步开外?。
对方紧握长剑,鲜红的血顺着锐利刀锋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那人满身风霜,目色暗黑,尽是化不开的杀欲。
天地在这一瞬变得安静,眼?前场景尽数成了虚影,止于视线中央的那个人。
熟悉至极的容貌,陌生至极的眼?神。
无数回忆走?马灯般自身侧呼啸而过。
他就如同站在悬崖风口,凝望着对面的人,怔怔弯了双膝,重重跪下。
“义父……”
姜重山冷笑?:“别恶心?我。”
宴云笺脸色一片惨白,目光始终牢牢胶着在姜重山身上。
姜重山的目光犹如利剑,已?将他扎的千疮百孔:“我没有死?,你很惊讶吗?这又是什么新把戏?”
范怀仁从屋中追出来,看见?此情此景,也不由呆愣在原地:“姜重山将军……”
姜重山目光未动,仍落在宴云笺身上,口中说道:“范先生,你们乌昭和族的教养,真是令姜某大开眼?界。姜某聪明一世?,最后栽在这条养不熟的狗身上。隐忍五年,演技至臻化境。实在令人叹服不已?。”
范怀仁陡然红了眼?眶,颤声道:“不是这样的……”
姜重山根本?没打算听?范怀仁说话:“宴云笺!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了!你若就这么跪在地上,我现在就会把你剁成烂泥!”
宴云笺望着他,薄唇轻动:“义父。”
“别叫我义父!”
姜重山恨道:“可叹姜某竟被你这贱种迷了心?智,断送了……”
断送了什么,他说不下去,但?宴云笺也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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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苍白的面容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急速褪去,仿佛冰雪塑成的琉璃玉脆,不用刀劈剑砍,轻飘飘几个字,就能?将他压碎成一地齑粉。
宴云笺低声道:“罪子满身恶孽,若能?死?在义……您手?上,实乃苍天垂怜。”
他端正跪好,双手?扶地,安静而虔诚地叩首:“请您动手?吧。”
姜重山举着剑,眸心?赤红,死?死?盯着宴云笺。
下一刻,他眼?脸肌肉息动,目光陡狠,高高扬手?大踏步上前。
范怀仁连忙扑身:“姜将军——”
“滚开!”
“范先生,您不要拦着,您忘了您答应过我的。”宴云笺侧头深深望着范怀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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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怀仁双唇发?抖:“可是……”
姜重山拂开范怀仁,俯视宴云笺。
离得近了,才看清宴云笺如今的模样:瘦的只剩一把骨头架子。二十三岁的年纪,乌发?间夹杂着丝丝白发?,满目沧桑,饱经折磨,容颜还是昔日俊朗,却再不复当年意气风发?,明亮张扬之态。
他在自己眼?前,缓缓闭眼?,唇角一丝浅淡的、即刻笑?容的满足笑?意。
姜重山恨极:“宴云笺……宴云笺!!”
“如今你又做出这一番姿态来,你究竟是为什么?!”长剑向前,距离宴云笺脖颈半寸微微发?抖,“为什么?!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你?当日在辛狱司中我苦苦哀求,你一字不听?,恨不得啖食我的血肉!你既对我恨之入骨,如今又为何跪在地上引颈受戮!”
他要杀的,是心?狠手?辣、无论自己怎么卑微恳求都将他们一家处以极刑、将他的女儿作践到泥里的畜生,不是这个满目悔恨痛苦毫不还手?甘愿赴死?的人!不是他!
姜重山紧紧握着剑柄,力道大到手?掌隐隐作痛。
宴云笺低声:“义父……姜大人,我欠下一条命也不够还的孽,您将我碎尸万段都是应该。没有为什么。”
姜重山长剑落下,重重劈在宴云笺身侧的空地上。
不是下不去手?杀他,他恨不得将他砍的筋断骨折成一地碎块,可是他不甘心?:“为什么?!宴云笺——让我求个明白!”
“爹!”姜行?峥冲上前来,“你何必与这等畜生多言?!他害惨了我们一家,害死?了妹妹,是非因果还重要吗?他是我们家的仇人,是不可磨灭的事实!他自知罪孽深重不反抗,那将他乱箭捅死?便是,何必多问!”
说着他一把抽出配剑,对上宴云笺未曾有丝毫手?软,右手?高举,长剑当头砍下!
“噗”的一声,锋利的剑刃切破血肉,范怀仁死?死?握住姜行?峥的剑身。
那长剑锋利异常,他半个手?掌几不曾被切断。
宴云笺未曾躲避,见?此变故,失声道,“范先生——”
“公子,您时常觉得,说出您身上所?发?生之事,是为自己犯下的恶行?找借口。那是对旁人。”范怀仁强忍剧痛,声线沉稳,“可对待姜重山将军,你不该隐瞒。这不是为自己开脱,告诉他真相,不是减轻你的痛苦。是减轻他的痛苦。”
姜行?峥一把抽出剑来,扬剑再砍:“什么隐不隐瞒?我要这贼子血债血偿!”
他抽的太快,轻微一声响,范怀仁半个手?掌掉落在地。鲜血混着泥土,指尖还微微打颤。
那抹血色映入眼?帘,像文臣死?谏。
心?脏骤痛,似一柄刀顺着胸腔骨缝,深深插.进去。宴云笺倏然伸手?牢牢控住姜行?峥劈下来的剑身。
虽是同一柄剑,但?他手?上含了内力,长剑虽利,却连他的皮肉都没擦破。
姜行?峥恨急,正要大力抽出,却听?姜重山一声沉喝:“让他说。”
姜行?峥不敢置信:“爹!你何必——”
“说。”
姜重山上前一步:“什么真相。说出来。”
宴云笺薄唇微张。
这一刻,脑海中闪过许多事情——成复死?前的失望呢喃,母亲割他皮肉时的决绝狠厉,辛狱司的黑暗潮湿,以及天下人无数声汇聚而成的“你怎么还不去死?”。
他唇齿磕碰,说出一直如山般压在身上、时时将他刺的血肉模糊的真相:“我中了爱恨颠之毒。”
范怀仁缓缓闭眼?,豆大的冷汗从惨白一张脸上滑落,他将残损的手?掌隐在袖口之中。
这一瞬前所?未有的静。无数道呼吸一同屏住,空气中弥漫的血气都变得稀薄。
姜重山几成一尊沉默石像。
先打破平静的是姜行?峥,他抽不出剑,便没再用力,只盯着宴云笺冷笑?:“爱恨颠之毒,哈哈哈,爱恨颠之毒……”
“你还真是找了个好借口。若全天下的人,做了忘恩负义的肮脏事,都把此毒拉出来当挡箭牌,是不是这天底下便再无恶人可言?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原谅,就能?将你害我全家之事一笔勾销吗?”
宴云笺摇头:“我不会这么认为……”
“你当然不该这么认为!你给我们造成的伤害死?一万次也无法弥补,就算我们大难不死?,活了下来,可我妹妹的这笔账,你又该如何清算?!”
姜行?峥倏地转头,恨声道:“父亲,你也信他的鬼话吗?就算他说的是真的,可我们阿眠就这么白死?了吗?!”
阿眠是他们所?有人心?上的一根刺。
姜重山从听?到宴云笺那句话起,就一直面无表情。只有“阿眠”两个字,让他漆沉的神色有一丝波澜。
“你真的中了爱恨颠么。”
宴云笺低声道:“但?我从未想过以此脱罪。”
姜重山沉默。
他不说话,姜行?峥便问:“爱恨颠是燕夏第一奇毒,并?无解药,难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是已?经解毒了吗?”
“是。”
姜行?峥冷笑?:“怎么解的?你说中毒就中毒,你说解毒就解了毒。你这中毒和解毒的时机可真够巧的。”
宴云笺无话可说,他确实无从解释。
范怀仁在一旁,不由解释道:“据张道堂说,此毒影响大脑,令人爱恨情绪紊乱,但?若情到浓时,也许可冲破禁锢……”
“呵。”姜重山很突兀的笑?了一声。
“好一个情到浓时,可冲破禁锢。”他缓缓地说,品尝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我虽对你恨之欲死?,但?你说你中了爱恨颠,我竟然信你。”
姜重山正要说话。姜重山抬手?按在他胸膛上制止他:“虽然信你,但?不代表我能?原谅你。”
如何原谅呢?若他伤的,仅仅是他姜重山一人,哪怕他将他下狱,哪怕他跪在他面前而他无动于衷,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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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可拍拍他肩膀,告诉他阿笺,不要自责,义父不怪你。
但?他们中间,永远跨不过去的,是阿眠。
姜重山伸手?揪住宴云笺额前松散的头发?,扯起来,迫使他抬头望着自己:“宴云笺,我相信你,也能?认下你的无辜和冤屈——可你的无辜和冤屈是一回事,我女儿的无辜和冤屈又是另一回事。我必须为我的女儿讨个公道。”
说完,他手?中长剑一送,剑尖从宴云笺当胸穿透,后背透出,染着鲜红的寒光。
宴云笺浑身一颤,呕出一大口血。
范怀仁目眦欲裂:“姜将军!”
“你急什么。”姜行?峥却是失望,他经验丰富,一眼?看的出父亲手?势,“又没捅他心?脏,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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