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直到她走近些了,他才恍然?发觉。顿时就慌乱起来,却已经无?路可逃,只往后退了一步,后背便?撞上厚硬的?墙壁。
“咚”的?一声,不?是小力道。
姜眠张张嘴,欲言又止,默了一会才说:“你怎么又哭了?”
“怎么又”这三个字,似乎天生带着一种不?耐。宴云笺低声解释:“我没有?啊……”
他这次是真的?没哭,一来他不?是个习惯用泪水去表达情感的?人,骨子中的?刚强仍在;二来他看不?见姜眠,总会心慌难过?,却也觉得这样躲在角落中偷偷看她一眼的?行为很?讨厌,故而更不?再哭惹得人更厌烦。
这几天都没事,只有?今天,他心神巨震,才无?意识出神被她发现了身迹。
“你没哭,那?我走了。”
“阿眠!”
宴云笺下意识唤她,叫住了人后才发觉自己干了什么。
姜眠回?头,狐疑看着他:“怎么啦?你要?说什么?”
宴云笺几经启唇,艰难道:“阿眠,你手上拿的?,是顾大人给你的?定礼么?”
其实……他不?放心阿眠和顾越在一起。顾越性格刚硬,做事一板一眼,虽然?相信他对阿眠真心,但是难保日后真能做到一点委屈都不?让阿眠受。顾越家里也不?是优选,顾修远心机深沉,顾夫人精明能干,他担心阿眠过?门会过?不?好日子。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
他哪里有?脸上下嘴唇一碰说“顾越不?是良配、不?同意你们二人的?婚事?”
他既不?是爱人,也不?是哥哥。甚至让阿眠受过?最大委屈的?人就是他。
所以宴云笺嗫嚅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眠看看自己手上的?簪子,心中有?数了,“阿笺哥哥。”
宴云笺身躯微颤:“哎。”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
“你要?想好再说,不?要?直接说没有?。要?是那?你说没有?,我就当你与我无?话可说。我以后就不?会再问你。”
宴云笺被她逼迫的?不?知怎么办才好,苍白的?唇颤抖几下,什么声音都没发出。
而姜眠继续道:“我现在是很?认真的?想听你说话,你说什么都成——只要?是你的?真心话。我不?会生气。”
“若你再不?说心底的?真话,我才会真的?生气,以后就不?理你了。”
“你不?要?想着旁的?事,顾越和我的?事,你可以发表意见……”
“阿眠。”
他好像被逼到极点了,这声音几乎是碎的?:“你抱抱我好么……”
他没有?说顾越,也没有?说旁人。他满脑子都是真话、真话、真话。
他的?真话很?简单,他快受不?了。真的?快受不?了了。
宴云笺难过?的?声轻如?气:“阿眠,求你抱抱我吧,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对不?起阿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义父一家……对不?起我在大婚当日那?样对你,对不?起我在辛狱司欺辱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别不?要?我……”
他捂住心口,强忍哽咽:“求你抱我一下吧……让我知道我活着的?滋味……我努力过?,可实在是太难了……”
太难了。在这个处处与他格格不?入的?的?世间,被众人遗忘在时光洪流——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或死,或不?原谅。
他拼命呼吸,得到的?还是窒息。
然?而下一刻,寒风忽停。
从出事那?天起他心脏就破开?一个大洞,冰冷回?风穿梭其中至今——终于停了。
洞口被一个柔软温暖的?身躯挡住。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这么暖和了。
宴云笺呆的?回?不?过?神,姜眠抱着他道:“这个簪子没什么特别意义,就是顾越大人送我的?一件礼物?,我之后会给他还礼的?。这不?是定情信物?,若是,我怎么会抱着你。”
最后一句,重音在“你”。
抱着你。
不?是他。
宴云笺脱力的?双膝一软。
姜眠双臂发紧:“喂喂喂,你怎么了,我可扶不?动你啊——”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宴云笺忽然?反手将她抱在怀中。力道大得可怕,裸露的?手背全都暴起青筋。
“阿眠……”他身体有?动作,大脑还是空茫的?,“你、你为什么肯抱我……”
姜眠无?语:“是你让我抱的?。”
是他让的?……是他让的?。
宴云笺不?知道自己抱的?有?多重,还在不?断地收紧手臂:“那?你不?怪我了么,你不?恨我了……”
“我没恨过?你。”
宴云笺眼眶滚烫:“你还、还要?我?”
“要?,”姜眠抬头,“但是你要?用心哄我才成,我委屈的?很?,你会很?难的?。”
宴云笺把脸埋在姜眠肩窝,他身量高,而她娇小单薄。他这么窝着,身躯都将她整个拢住——但无?助的?却是他。那?依赖的?脆弱感,显得愈发的?重。
阿眠,你就是我的?乌昭神明。
宴云笺沉寂许久的?双眼,终于一点一点有?了微弱光芒。虽然?光亮细微,比夜空满天繁星更动人。
“阿眠,我求之不?得。你怎么对我都可以,只是别抛弃我……别抛弃我。”
柳暗花明又一村。
六年前人生打下来一束光,到此刻还照耀在他身上。
他没有?被全世界抛弃。他将自己的?全部人间拥进怀中。
姜眠脸颊埋在他胸膛:“好。那?你不?要?这么没有?安全感。”
说起这个就无?奈:“你别偷偷摸摸哭了,想东想西的?。我知道你心思重,但以后不?许了啊。”
宴云笺浅浅弯唇,终于安心笑了。
从爱恨恢复的?那?个雨夜,终于至此刻,断离的?生命再次接续,他露出了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我求神明,再也不?要?弃我而去。
神明啊,她答应了我。
***
昭庆一年腊月二十一,新皇登基,改国号为晋。
秋心服侍凤拨云更衣,一边低声道:“皇上,赵狗的?后宫肃清的?差不?多了,不?会生事端又想走的?,奴婢已经一一安排了。那?些执拗的?,眼下都圈禁在一处看管着,皇上想如?何处置?”
凤拨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执拗什么?想给赵时瓒守寡么。这些疯妇,那?便?关着吧,由?得她们自生自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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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为姜重山正名的?是赵时瓒在的?时候,那?时已经证据确凿,做的?不?错。眼下新旧交替,让御史台那?边更要?精心,莫要?留下任何一笔疏漏。”
凡是凤拨云的?吩咐,秋心无?不?郑重应对:“皇上放心,奴婢必定仔细盯着,不?过?,宴云笺身中爱恨颠之毒这件事,史官那?边可要?拨乱反正?”
凤拨云浑不?在意的?理一理衣领:“等?等?吧。这毒奇诡,是个棘手的?东西,朕也没思虑定。再者,他自己又没来与朕说,朕为什么好心帮他。朕不?做上杆子的?买卖,不?必理会。”
她看向窗外。
方才下过?一场小雪,地面铺了细细一层绒白,分外干净。
凤拨云抚一抚鬓角,转身向外走:“牵上朕的?狗,咱们去看一看长姐。”
*
城墙之下,凤拨云仰头,目光不?断爬高,直至看见高墙之上的?青砖,古朴残旧,被日光镀了一层浅淡的?金色。
身边沉闷的?磕头声不?绝于耳,赵时瓒一身破布麻衣,肩膀两侧被人按着,另外一侍卫站在他前面,单手揪着他散乱的?头发。
说是磕头,不?如?说是那?人拽着他头发一下一下往地上砸。
赵时瓒额头破了皮,鲜血顺着鼻梁流下来,爬的?满脸都是。他从一开?始的?惊恐怒骂,渐渐转为哀嚎求饶:“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朕……不?,不?!放过?我——我愿落发出家……用此残生赎罪……”
凤拨云嫣然?一笑:“听听,落发出家。亏你有?颜面说的?出口。”
“你叫什么。重说。”
赵时瓒浑身一颤:“……小顺子。”
“好,小顺子。佛门清净地,你这样的?人,就莫要?去践踏了。也算为自己少添一分罪孽。”凤拨云挥挥手,那?侍卫明白,将赵时瓒的?脸深深按在地上。
凤拨云一脚踩在他头上,慢慢地碾,“还是留在朕身边吧。朕会好好对你,叫你长命百岁。”
她抬头望高高的?城墙:“此后你便?日日在此对朕的?长姐磕头赔罪。不?仅如?此,从朕踏上这片土地到如?今,你的?孽债,都一笔一笔记在心里——哪怕是一次很?小的?羞辱。你慢慢还,朕有?的?是耐心。”
赵时瓒嘴唇翕动,脸颊贴在混着鲜血的?泥土上,扭曲咧嘴哽咽,泪水脏兮兮流下来,他喉咙里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凤拨云掀了掀眼皮,吩咐道:“你们几个好生服侍着。”
“是。”
回?御书?房的?路上,凤拨云随意与秋心聊着:“交代给顾修远办的?事如?何了?”
秋心为难道:“那?日姜重山逼宫,宫里不?少宫人见了他的?样貌,他未死的?消息已经不?算很?隐秘,顾修远已经在极力弹压,只是并非长久之计。”
“那?他怎么说。”
“顾大人没有?二话,只道一切全由?皇上做主。皇上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做。”
凤拨云哂笑:“真是个审时度势的?老狐狸。原本?朕看不?上他,还不?愿意用他。他这么一来,朕都不?舍得不?重用他。”
秋心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
“不?妨事,虽说他这样的?人瞧着风向易心,可到底已经年老,还能有?几年活头。大概,也不?会见到下一个能让他改主之人。总归他有?价值,办得好事,朕用他,用完了也会好生养着。”
秋心扶着她慢慢走:“如?此也好,那?顾大人的?长子顾越,是个十分有?手腕之人,且半点没学会他父亲的?圆滑。顾修远便?留着,他能得善终,他这儿子才好放心的?为您所用。”
凤拨云略一琢磨:“顾越……他似乎对阿眠有?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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