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可以想见,不然以宴云笺的手段,也不会多年母子未见了。
但强者有强者的手腕,她也有她的主意。
“我知道,肯定的,”姜眠说,“那就让皇上下令嘛。”
宴云笺没说话,低头弯了下唇。那笑容并非愉悦,也没有嘲讽,只是无奈。
姜眠看在眼里,戳戳他:“怎么啦?”
“没什么。”
姜眠不信:“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话很傻?”
“当然不是。”他立刻否认。
他神色坚毅,看上去不像哄她,姜眠笑了:“听着好像离谱点,但我很认真的。宴云笺,是不是只要晴和宫禁军离守,你就有办法进去?”
宴云笺很轻地点头。
姜眠起身抱着手慢慢走了一圈,抬头冲他笑:“那就行了,我肯定办得成。”
“就一点,你得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相信我能解决。”
她语气诚挚又很认真,宴云笺不觉入神,低声道:“我信。”
“只是,姑娘可愿将计划讲与我听?云笺虽不才,也可帮着推敲一二。”
姜眠还真想了想,悄悄瞄他一眼,拒绝:“不行,这个计划说不得。”
“到时你就跟在暗处,等守卫松懈,找准机会进去就是。”
宴云笺道:“这机会是……”
“哎呀到时你就知道啦。”
好吧,宴云笺压下心中忧虑,另提道:“姑娘方才说有事吩咐,不知是何事?”
“对对,确实是有个事,”姜眠一拍手,一本正经:“这个事说难也很难的,别人都做不到,只有宴云笺你才能做到。”
宴云笺点头:“我本就该为姑娘赴汤蹈火。”
他倒希望此事必要难一些,重一些。最好刮下一层血肉,让他稍稍报还她对他这般的好。
他问:“姑娘要我办何事?”
姜眠眨眨眼,灵动一笑转身,双手捧起桌上放的盘子。
里面各色糕点堆着,精致可口,香甜扑鼻。
“宴云笺,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吧?”
她笑盈盈递过来,“其实本来我想让你一进门就吃的,但又想,你那时可能没胃口。这会儿话说差不多了,心里应该舒服些了?快吃吧,别饿坏了。”
做好不久的糕点升腾丝丝热气,裹挟香甜气息萦绕在鼻尖。
温热,甜腻。最深的梦里,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味道。
这就是她要他办的事。
宴云笺怔忪刹那,缓缓伸手。
小心翼翼避开她手指,摸索她手中托盘的边沿,接过来。
没有立刻吃,他捧着沉甸甸的重量:“姑娘帮我见母亲,作为交换,就是要我吃了这些么。”
姜眠忍俊不禁:“什么呀,你别这么紧张,刚才那么说是逗你的。”
不,她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就像他也不理解,惨痛沉重十七载,乌昭神明终于发现他的可悲,与不堪,竟将一束光照在他身上。
柔软善良的令他不知如何相待。
宴云笺很慢地捡起一块糕点,那点心柔软细腻,稍稍重了力气都会捏碎。
她给他的,是这两日来唯一的食物。他将这块点心放入口中,动作细小地咀嚼。
“吃得惯么?”她问。
“嗯。”
细碎渣屑滚落,姜眠看见,伸手给他拍去了。
“姑娘。”
他隐忍片刻,终是低声:“为何这般待我啊……”
姜眠笑道:“你看,又问回来了不是。宴云笺,其实我不想和你算的那么清楚,但是你要有负担,那我只好告诉你——你待我好,我当然要待你好。”
她没把话说太透,因为他一定明白:“你保护过我,我知道的。”
看他捧着盘子不说话,姜眠更想笑,戳一戳他腕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喂,就当我提前跟你示好嘛。”
“你这么聪明,这么厉害的人,等日后飞黄腾达,做了大官,千万不要欺负我啊。”
宴云笺不觉弯了唇角。
“傻话。”
糕点柔软香甜在口中发腻,吞咽下去,带些涩重感。
“我永远不会欺负你。”
第18章 暮冰化雪(五)
姜眠观察了两日,这天晚上偷偷叫宴云笺跟自己出门。但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京都城门口一队快马疾驰而来。
弹指间他们奔驰近城门,为首之人一骑当先,身披玄色铁甲,气势万千似一道破空利箭飞射而来。
浓而重的黑夜中,他们的气息与富丽靡软的京城格格不入。
锋利,尖锐,训练有素,隐蕴血腥的杀伐之气。
驰过城门,如流星般划过城中主干道,直指宫城。
戌时过半,马蹄声收歇。
一行人马停驻宫城之外,首领之人翻身下马,抬手拂下披风兜帽,露出一张英朗锐利的脸。
气度凌云,威严沉敛。
“见过姜大将军。”
宫门两侧士兵齐齐行礼,门中匆匆迎来一人。
“大将军深夜至京,末将有失远迎。”今夜驻守宫门的是金吾营左卫将军韩子毅,看见来人后,怔愣一瞬,立即下拜。
姜重山道:“韩将军不必多礼。”
韩子毅道谢起身,抬头看了眼天色:“将军劳苦,为何未在城郊驻扎休息一晚,明日再进宫?”
姜重山一手将缰绳递给身后校尉,声线低沉,却自有迫人威压:“本将酉时已行至白极台,按规矩,已是帝王诏令之内,当星夜奔驰,不得稍缓。”
他口吻寻常,这样恭谨挑不出一丝错误的话,由他说来,磨去三分低微,显得淡冷孤傲。
韩子毅最早在姜家烈风军呆过半年,后才被调走,见到姜重山自有两分亲切:“原来如此,将军一道辛苦了。对了,末将还未问夫人安好?”
姜重山一家皆驻守北疆抗击胡人,他的夫人萧玉漓亦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见面问候一句,是再正常不过的。
姜重山没有答话。
他眼帘微垂,神色较方才并无变化,只气氛多了两分莫名的冷凝。
正凝滞间,后方上前一名年轻男子,脸上挂着温和清淡的笑意:“多谢韩将军垂问,家母近京,颇有些水土不服,脚程慢了些。在下与父亲先行回京。”
韩子毅忙道:“见过大公子,不敢担公子一声将军。”
笑了笑,缓和气氛道:“夫人的脚程也不算慢,按时间算来,将军是到早了的。想必是因为思念女儿,日夜不歇,越近京城越急。”
听到“女儿”二字,姜重山那冷厉眉眼不受控制地柔和下来。
不知想到什么,他不觉微笑:“天色已晚,本将就不多与韩将军叙话了,还要早些进宫面见皇上。”
……
晴和宫位置不算扎眼,但也绝不隐蔽。
它离皇上的奉元殿不远,就在那后面,中间隔一个御林苑,是整个宫城中景致最好的地方。
细究起来,颇有用万千景色圈围藏娇之意。
若说住着一位皇上心尖上的贵妃娘娘,那不奇怪,世间最美的景致尽捧在她眼前;可若住的是一位长公主,就实在有些微妙。
姜眠走到御林苑微屿湖边站定,望着近在咫尺的晴和宫。
低头四下一扫,弯腰揪住树下一颗萱和草,连根拔起,捏掉根茎与草尖。
看了几本医书也有些收获,这种草内里都是中空的,姜眠对半折一折。
果然不错。
“姑娘,您怎么不走了?可是累了?”身边宫女知翠轻轻道。
她看看四周,神色忧虑:天色已暗,姑娘从不在这个时辰出来散步的。再怎么说,外边也没有寝殿中安生呆着来的稳妥:“姑娘,这会儿晚了,也看不出什么景致,不如回吧,明日再来?”
姜眠音量略提:“你看,这是萱和草。”
“哦……是,姑娘何意?”
姜眠向侧后方看了看。
知翠也回头顺着她目光看,却什么也没看到:“姑娘,怎么了?”
姜眠回头:“没什么,再往前走走吧。”
她继续往前走,越走越临近湖边,知翠悬着心伺候,提醒道:“姑娘往奴婢这边些,您离湖水太近了,这天色暗,若是一脚踩空可怎么是好啊。”
姜眠被她扶着远离湖边,抿唇笑道:“哪有这么小心翼翼,我都看着路呢。”
知翠笑笑:“奴婢怎敢不小心伺候?您是姜大将军的心肝明珠,若出了一星半点差池,奴婢被将军剐个几回都不够的。”
姜眠眨眨眼睛,没说什么,默默向前走。
暮色四合,秀丽大气的御林苑中阴冷,微屿湖不复白日碧波荡漾,看上去黑漆一片。再往前走,隐约听来前方几声娇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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