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知翠听在耳朵里,心下一咯噔,忙道:“姑娘,咱们别再往前走了,这里入夜凉的很,当心身子。”
姜眠也听见前方人谈笑的声音。但却不熟:“前面是谁?”
“是、是八公主。”
八公主,赵钰。
“我记得……八公主的母族和阿锦的母族不睦,她们两姐妹关系极差,是不是?”姜眠低声问。
知翠点头:“正是,姑娘,趁着没打照面,我们还是避开吧。八公主一向与十公主水火不容,您与十公主交好,奴婢怕她迁怒您,让您平白受欺负。”
若是平时,她也不愿惹麻烦。
但现在……
姜眠眼眸微垂,思忖一瞬,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知翠没想到姜眠竟没听,连忙亦步亦趋跟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却不知该如何相劝。
再行十几步,碎石子路变得狭窄,前方景象也映入眼帘内。
只见一少女蹲在湖边,正指使两个小太监将一宫女的头向水中按。那宫女口中塞了一团布,细小的呜咽声完全被少女的娇笑掩盖,走近了才听得清。
姜眠皱皱眉,在他们几步外站定。
少女听见动静回头,“姜眠?”
挥挥手,后边的人立刻晓得意思,一把将宫女从水里揪起来丢到一边。那小宫女得到喘息,拼命的咳嗽淹没在口中布团里。
姜眠稍稍欠身:“见过八公主。”
与十公主天真娇俏不同,赵钰长的美艳,眼角眉梢透出不符年龄的狠厉,一双长眉挑着,既傲慢,又刻薄。
“大晚上的,你来这做什么?”
姜眠道:“臣女贪晚风凉爽,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她看着赵钰面色,忽问:“她犯了什么错?公主要如此降罪于她?”
赵钰慢慢笑了。
知翠脸都白了,扯着姜眠衣袖声如蚊蚋:“姑娘……”
满宫皆知这是个惹不起的小主子,换作旁人避着这把火都唯恐不及,姜姑娘虽素来心善,却也乖巧软弱,这种场景绝不多敢问的,今日怎么一再反常?
看赵钰似笑非笑,知翠硬着头皮:“殿下,姑娘只是关心一句,没有别的意思。”
赵钰悠然拍手,脸上笑容亲切而扭曲:“本宫知道,自然是关心。”
她上前两步,抄着手盯住姜眠——这张脸实在可恨,分明没有华贵衣装,也并无任何金玉首饰,却乌发雪肤,明眸灵动,美的氤氲朦胧。
“只是姜眠,你的关心本宫并不喜欢。但看在你是功臣之女的份上,本宫不与你计较。你磕个头,便可以滚了。”
姜眠澄澈双瞳浮现些许浅淡笑意,光线昏暗,叫人看不真切。
她站的很直,并无任何屈膝打算。声音娇糯,话语却远没有那么软和:“臣女只是问了一句,殿下何必折辱臣女?”
赵钰冷笑出声:“你不肯求饶,那也很好。”
知翠脸色惨白:“殿下……”
“既然你好奇这宫女,不如你顶替了她。自然也就知道这贱婢为何要受罚了。”
话音刚落,赵钰一手指着姜眠,对身后两个太监道:“把她给本宫丢进湖里去,立刻!”
第19章 暮冰化雪(六)
两个太监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率先上前动手。
赵钰大怒:“你们听不见本宫说的话吗?还不快去!”
依旧没人敢动,甚至左边太监试探着低声求恳:“殿下息怒,殿下……”
赵钰侧头眼神凌厉横了他一眼。
到底是跟在身边侍奉多年的主子,这一眼扫过,太监心中便有了底。
他与右边太监换了个眼色,旋即齐齐向前走来。
知翠吓得魂飞魄散,哪成想他们竟敢真的动手:“公主殿下开恩!公主殿下,不可啊……”
她慌乱求饶,而姜眠却只默默退了三步,脚已踩在湖边:“殿下,听闻皇上今夜留宿晴和宫,就在这对面——皇上近在咫尺,您如此苦苦相逼就不怕事情闹大么?”
“你说什么?!”听了这话赵钰更怒火中烧,“姜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用父皇压本宫?!”
一时间她竟顾不得两个太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揪姜眠的衣领作势将她往后带。
下一刻巨大的拉扯感传来。
千钧一发间赵钰被侍从猛地向后一拽,还没反应过来,只听“扑通”一声。
水花四溅,浇了她满头满脸。
她们就站在湖边,天色昏暗,赵钰自己也没看清,只知自己伸手混乱间,姜眠身子打斜就这么摔入湖中。
知翠恐惧的惨呼声响起:
“姑娘——”
“来人啊!快来人!”
“姜姑娘落水了!救命啊!”
知翠撕心裂肺大喊——这是什么时候?!按时间推算,姜大人不出快要抵京了!
如果姜眠在宫中受了丝毫罪,他们这些伺候的有几条命都不够抵。
赵钰却比知翠还要慌:“姜眠、姜眠真的掉下去了……快、快救人!快救人啊!!”
方才怒归怒,但自始至终,她从未想过真的让姜眠落水,不过吓唬吓唬想看她哭泣求饶。
姜眠出事,她是公主也担待不起。
“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是她自己……”赵钰慌乱念叨着,声音渐弱,脸色发白。
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又怎么样?
姜眠溺毙在皇宫,死在姜重山即将进宫之前……他兵戎半生不过这一个牵挂,届时滔天怒火必难平息,这后果……
赵钰骇的声都变了调:“她不能死……绝不能死!你们这群废物还杵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救人啊!!”
身后几个太监面无人色,反应过来,不等赵钰这句话说完,立刻纷纷跳入水中去寻。
一干宫女也都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恐惧地大声呼救,会水的也都纷纷跳下去寻人。这样大的动静,很快叫开了晴和宫的大门。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皇上还在这呢。”新任的总管太监蔡佛玉皱着眉,向外低斥了一声,小心搀着皇上向这边走来。
众人瑟瑟发抖跪下,赵钰也慌忙扑倒在地:“父皇……父皇,姜眠……她失足掉到湖里去了……”
平地起惊雷,皇帝瞬间拧紧了眉。
面上还算稳,他看向微屿湖偶尔有几处扑腾着水花,那是寻人的宫女太监。
偌大湖面像吞没黑夜的洞,冰冷渗人。
皇帝眼底黑的惊人,正要说话,忽然远处急匆匆跑来一卫兵,跪地抱拳:
“启禀皇上,传金吾营左卫将军韩子毅大人的话:姜大将军与大公子已至宫城,在奉元殿外等候召见。”
皇帝一把拂开搀扶他的蔡佛玉:“你说——姜重山已经回来了?他进宫了?”
“回皇上的话……是。”
“快,”皇帝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缝,指着湖面,指尖微微颤抖,“晴和宫所有禁军立刻下去寻人,务必半柱香内将人救上来!”
……
晴和宫外大乱,人声与水声彻底撕裂寂静的夜空。
一片喧嚣中,宴云笺身形如魅,悄无声息踏进主殿。
他步轻如云,没发出任何响动,仪华公主却似有所感转过头来。
“你……”
这艳绝无双的容颜,让她恍惚,以为看到再也不会见到那个谪仙般的男子。
很快,她倏然站起颤声问“……阿笺?你、你是阿笺么?”
“娘。”宴云笺唤了一声。
同时在她身前双膝跪地,双手交叠,掌心向下端在胸前。
身姿如松竹鹤影,极为端正的大昭晚辈礼。
仪华公主冲上前,手足无措甚至有些不敢碰他。
“你是阿笺?真是阿笺……你的脸……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手抖得厉害,铁链发出铮铮沉重响声。
宴云笺摇头:“无碍的,面上的伤是假的,娘不必担心。”
感受到母亲温热的手掌抚过他发顶,他抬手,攥住她手腕上沉重镣铐:“孩儿无能。”
仪华公主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不,阿笺……好孩子,你知道娘是为了什么活着的,只要能等到那一天,这些通通都不算什么。”
“阿笺,你的眼睛……”
宴云笺眉眼微弯,笑容里舒朗通透的安慰。
“娘,孩儿此身尚存,夙愿未偿,一双眼睛罢了,已比许多人幸运百倍。”
仪华公主双唇颤着,点头,不错眼盯着他,像是要把多年未见的思念一并倾泻。
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他双肩:“阿笺,见你如此娘已安心了,我知我的孩子从未忘记责任,就算咫尺天涯终有再见的一日,不在乎这一朝一夕。无论你用了什么方法进来,晴和宫不是好闯的,一旦赵时瓒发现,他定会要你性命,快走吧!”
宴云笺明白她的顾虑:“娘,我有分寸,一刻钟之内赵时瓒不会回来。”
一刻钟?
仪华公主侧头看了眼模糊透影的窗户:“你如何能搅出这样大的动静?”
能让赵时瓒就地调走禁军,这手笔实不算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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