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栖风念
“既然你要阻止我离开,那看来, 我留在这里, 对?姜重山还有?一些我暂未想透的好处。”
“侯爷误会了?,”宴云笺道, “我与侯爷谈的事,与义父无关。这是你我二人?的私事。”
私事。
沈枫浒勾唇, 目光又落在那两根断指上。
拉过?那块布重新包好,随手一丢,那布包落入一旁火盆之?中。
“乌烈……是叫乌烈吧?你的确很有?胆识,但无论你要谈什么,本侯都没有?兴趣。你该想一想, 这是谁的地盘, 只要本侯现在一声?令下, 晋城军便会冲进来, 届时本侯随便给你安个?什么罪名,你都无力抵抗, 甚至你根本不是姜重山的亲生儿子,便是就地处死了?,姜重山也不会为了?你,来与本侯作对?。”
宴云笺微笑抚掌:“侯爷大可叫人?试试。”
沈枫浒即刻高声?:“来人?——”
无人?应答。
“来人?!”
依旧一片静默。
沈枫浒脸色发青,拔腿便向外走,却在路过?宴云笺身侧时被他一把扭住了?手臂。
分明他只是轻轻松松伸出?一只手,甚至神色都毫无变化,看上去根本没使多大力气,沈枫浒却觉被他扭住的那只手几乎脱了?骨节,别说挣扎,根本动弹不得。
“沈侯爷,我们就别用这种方式了?,大家?都是斯文人?,坐下来和和气气的说话可好。”
沈枫浒怒不可遏:“你放肆!你到底想干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宴云笺一把甩手,沈枫浒踉跄跌回去。
他不是他的对?手。
这是沈枫浒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他身经百战,对?于敌我力量的判断已?经是一种本能。甚至,不能用对?手二字来形容,对?手尚可与之?一战,而眼下他已?经没得选择。
“你想做什么,直说吧,”沈枫浒低声?道,“你有?什么条件,且先说来听听。”
宴云笺平静凝视他:“一直以来,侯爷被鬼骑兵纠缠不休,可还能笑纳?”
“你!”
沈枫浒睁圆了?眼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什么意思……鬼骑兵……莫不是你在背后操纵着一切装神弄鬼?!你到底要做什么?”
“是我。”宴云笺点点头,“我也不想做什么,只想时时刻刻提醒侯爷,莫忘了?当年对?大昭做下的历历恶行。”
沈枫浒目光一厉。
“呵……你不是北羌人?,你是乌昭和族人?。”这也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枫浒露出?一个?复杂的笑,挑眉道:“你这点手笔,莫不是在跟本侯开玩笑吧?恕我直言,你手下也没多少可用之?人?吧?用一群乌合之?众装神弄鬼,不过?是吓唬吓唬本侯,连一点皮肉都未损伤,乌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宴云笺眸光微暗。
他的鄙夷不似作伪,大昭鬼骑兵,仅仅只是如此么。
本想诈上一诈,摸到张底牌却是空的。
“乌昭和族人?……”沈枫浒的神色忌惮之?余,又多了?一层嫌恶,“原来这就是你要与我谈的私事。你眼眸中的暗金色如此之?纯,应当不仅仅只是有?几分血统而已?吧,你究竟是谁!”
宴云笺勾了?勾唇。对?方既没什么有?用信息,他也懒得和他徒耗时间。
“我是谁。”
“侯爷忘了?谁,也不该忘了?我啊。”
宴云笺缓声?道:“您的儿子因火伤了?眼睛,最后这罪归咎在一宫奴身上。小满那日下着雨,侯爷怒气冲冲从奉元殿出?来,将那罪奴一脚踢下宫阶,在暴雨里滚落十?几阶才堪堪停住。”
“侯爷犹不解恨,抽刀欲砍,最后被人?拦下,因不能血溅奉元殿前而作罢。”
沈枫浒脸色阴沉如水。
等全部听完,他再忍不住大怒:“是你——原来是你!宴云笺——”
怪不得他觉得他眼熟!
他的确见?过?他,他竟是那大昭的亡国奴宴云笺!
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一个?本该在宫中囿困一生的人?,竟会出?现在此!
沈枫浒抄起手边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全都一股脑砸过?去:“竟是你这个?贱奴!我万万想不到……你究竟使了?什么妖鬼惑术,你竟敢出?宫,你竟能出?宫!还大摇大摆的坐在我的营帐之?中!”
被蒙骗的新仇与曾经的旧恨加在一起,沈枫浒恨红了?眼,怒声?大骂:“乌族贱种!利用本侯儿子让本侯束手无策,他被扣在皇宫做了?筹码,本侯却在这里走到如今声?名扫地的一步!都是你害的!”
宴云笺笑了?。
“是啊,可侯爷可知为何是你,而不是柳静,朱云,何康杰——这片战场并非凶险之?极,除你之?外,依旧有?许多武将可以胜任。”
他对?着灯烛仔细看自己?手掌,这双手修长而完美,泛着淡淡的如玉般的光泽,线条漂亮优美,就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我的手的确脏,但我只碰脏血。”
宴云笺抬眸看他:“你囤养私兵,欺男霸女,搜掠民膏,来这里做一个?丧家?之?犬,败军之?将,是不是正合适?”
沈枫浒虽阴毒,却城府极深,宴云笺这段话点出?一个?很关键的信息,他愣过?后惊怒:“你什——你什么意思?!说清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吃这场败仗?!”
“是。”
宴云笺静静道:“您清楚,我们阖族卑鄙,乌昭和族人?的祖先是西疆蛇蛊,最善用蛊毒妖术。那日我特意挑了?您在的时候去奉元殿外跪着,就是为了?能得侯爷接近片刻。您虽踢断了?我一根肋骨,我却甘之?如饴。”
“安知这一根肋骨,要使得侯爷日后以命来抵,实在是笔划算的买卖。”
这局棋,从沈枫浒开始,庞大、复杂,一步步串联至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候。
原本该觉得痛快的。
可有?个?名字,坠在心头沉甸甸的,一碰便觉撕伤。
宴云笺不动声?色深吸口气,目光重又锐利,盯着眼前之?人?。
沈枫浒怒骂:“你这歹毒的小人?——”
“你想做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算计我出?征,又让我一败涂地,自己?却到姜重山身边兜了?一大圈,只是为了?让他接管这烂摊子?不……不是的……”
姜重山的军功已?经累无可累了?,他已?然成为神话般的人?物?,没有?必要再往他身上堆砌什么。
举目看这河山,北地已?定,东南失守。在这个?世上挣出?路,最快的一条路,就是用战场龙血玄黄铺做自己?进阶的路石。
“ 是了?……是了?……你是为了?你自己?,只有?让姜重山来到这里,你才能跟随其右,在这战场上展露锋芒,节节晋升,真正拥有?自己?的势力与拥趸……宴云笺——你这是想复国啊!”
宴云笺道:“随你怎么想吧。”
说完他起身,也不看沈枫浒,径直向角落中走去,弯腰拾起地上一团白绫。
“上回你哭闹做戏便是用它。想来你喜欢这种死法?。”
一股寒意从脊柱直直窜上后脑,沈枫浒也是历过?生死之?人?,立刻便感知到宴云笺此刻毫不掩饰的杀气。
他本能转身奔逃。
刚跑出?一步肩膀便被人?扣住,下一刻白绫绕颈,登时便不能呼吸。
沈枫浒赤红着双眼,呼吸困难:“你何必……找我索命?当年下令屠戮大昭的是皇帝……先锋大将军……是虚通海,是他杀了?你的父皇,屠了?你的宗族……我只不过?是他的校尉……宴云笺——你真有?本事——去找他们啊……”
“不必你提醒。”
宴云笺加重手上力道,凑近沈枫浒耳边:“沈侯爷,你非死不可。你参与过?衔军令的制定,应当知道我为何定要你性命。”
沈枫浒眼睛睁的极大,因受力眼球已?经有?些暴突:
“原来你是为了?给……姜重山开道……才杀我,宴云笺啊……姜重山可不知衔军令,东南这局势,他可未必……领你的情……”
宴云笺手臂青筋凸起,一声?颈骨脆响,沈枫浒再没了?声?息。
将绳子抛过?帐梁狠狠一拉,沈枫浒整个?人?被拽起,双脚就悬在宴云笺的头顶。
他抬头看。
没有?洞彻鬼骑兵的秘密,这种人?,就算死了?,也得榨干最后一次利用价值。
信仰是信仰,只会不断加深他的信念,却不会将所有?事都依托于神明。对?于所谓鬼骑,他不信鬼神,只信人?为。
宴云笺找来纸笔,略一思索,在纸上行云流水的画下一个?复杂狭长的图形。
他跨上桌案,扭开沈枫浒的嘴,面无表情将纸的一端塞进他口中,这么一看,就像是他嘴里吐出?来的不是舌头,而是——乌昭和族人?的图腾。
做完这一切,宴云笺安静地将残茶喝完。
这几日来,坚定如山的心终于有?闲暇松动片刻,只要出?现裂缝,那漏进来的一定只有?那一个?人?。
宴云笺一手撑在额头上,将碎发捋至旁侧,然而发丝顺滑,他松开手,它们又再度垂落眉眼脸颊。
半遮着他艳绝侧脸,露出?高挺鼻梁,略显苍白怅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仿佛沈枫浒不甘而怨毒的声?音还响彻耳边,他心里清楚,为了?姜重山不假,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很想很想和阿眠一起生活在艳阳洲,只听她甜净嗓音一番描述,心里便像长了?野草般疯狂向往。
他真的好想去。
可是不行。
宴云笺抬头。
烛光静静亮在他眸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行。还不到他能以一己?私欲活着的时候。
第42章 旌猎鸿蒙(五)
姜重山从外边回来, 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门房,沉着脸负手进门。
他身上?气压低,满府的丫鬟小厮见了只敢行礼, 话也不敢问一句,眼睁睁看他径直去了夫人院子。
“沈枫浒在潞州自缢身亡了,”姜重山进门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皇上?命我?出征。”
“时间仓促,需即刻奔赴潞州重铸东南防线,只能将帅先行, 兵马后置。”
“方才我?去?校场点过兵,明?日一道出发,我?与阿峥带着一队先锋军先走, 大军随行, 你护着阿眠压后,不必急着赶路, 顾着她的身子。”
劈头便是这么一段惊人之语,萧玉漓瞪大了眼睛:“你把话说清楚些, 怎么就要出征东南了?我?们才从北面回来多久?阿眠身子骨还?虚弱着,她能受得了路上?的颠沛流离吗?况且潞州已算前线,将她安置在那里根本?不安全。”
姜重山沉声:“这些我?都思量过,京城亦是龙潭虎穴,留不得。东南虽险, 但有?我?在, 我?不会叫燕夏的骑兵踏进潞州分毫。”
这话萧玉漓反驳不了:“你不是让那……宴云笺带着兵策去?寻晋城侯了吗?那布兵排阵你认可过, 不是说绝无?问题吗?”
上一篇:林安安的六零年代生活
下一篇:许愿池里有只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