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天也在长头发
也曾有读者写信,分享日常,说话本里主人公的经历丰富多彩,她们有自己向往的远方,为了执念和理想,永远拼搏向上。
而她没有,她不清楚自己活着为了什么,所有的人都告诉她,丈夫和孩子是最重要的,所以她的往后余生便只绕着他们打转。
她很喜欢看她的话本,让她仿佛也短暂地拥有了别人的人生,抽身之后虽然有些落寞,但从中汲取了一些力量,觉得这人生好像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还有一封皱巴巴的信,是一个不太识字的老婆婆写的,说听了她的书后,才意识到从前错得离谱,后来送了孙女去上学堂,还美滋滋地炫耀,孙女除了第一次拿了甲中,之后每一次都是甲上。
一封接着一封,写着她们不能对外人诉说的心事。
所以最终她还是决定要做些什么,填满心中的不平。
这本书的第一册 ,发售的销量,和读者的反应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好,算是成功地走出了第一步。
她也不求他们,能立刻心平气和地支持和接受,但书籍和文字对人造成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在他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观念已经悄悄地转变了。
她同样看到了那些在报纸上发表的文章,攻击她的话本写的是无事实依据的胡编乱造,通篇都是违反公序良俗的歪理,对没有学识,不知深浅的百姓会造成不良影响。
许乘月抖了抖报纸,嘴角扬起的弧度意味深长,还挺敏锐的,可惜谁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话本而大动干戈呢。
走群众路线就是好。
群众们不负许乘月的期待,给出的反响很热烈,山海书肆连着好几天挤满了人。到第二册 发售的时日都不见空档,忙得脚不沾地。
不同于上本偏向历史类,这本的主角出身低微,来自普通乡下人家,更容易被人接受。
且初期描写的基本是日常生活的鸡毛蒜皮,爽点更贴人心,通过科举跨越阶层、一步登天又是所有普通人遥不可及的梦,能从书里得到满足,受欢迎是理所当然的。
这本书的影响范围不只在长安和洛阳,还有其他各个州府。
在先前,各个州府的书肆主家,接连跑到山海书肆求合作,争取地方印刷和售卖的授权。
山海书肆并非来者不拒,对他们各自的店铺进行审查,挑选了一些作风还算不错,诚信经营的店铺。
随着售卖市场的扩大,许乘月的话本真正卖遍全国,进入大唐的各个地方,包括但不限于魏州、汴州、扬州、苏州。
苏州乃是江南水乡,因这一带水利发达,所以甚为繁华。
每次会试中,进士及第者不少祖籍来自于苏州。苏州文气甚重,作为治所的吴郡,当然尤甚,集市中坐落着不少书肆,供文人士子学习之用。
吴郡集市中,有一家叫做江枫书肆。
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等营业时间过了大半天,人群才稀少下来。
一位挑着担子,粗布麻衣,裙裳简朴的妇人腿脚利索地走到书肆门口,将担子往地上一放。
细看她的衣裙上有很多补丁,不过针脚细密,看不出来是补的。
走进书肆里,她问:“掌柜,最近有新书吗?”
掌柜抬头,看见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乌黑的头发中散落着银丝,让她看起来上了年纪。
“段娘子,许久不见你来了。”掌柜笑着韩暄,“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出了许多新书。”
说着,他话音微顿,有些犹豫,“只不过都是话本,或许你不会喜欢。”
“没关系,先让我瞧瞧。”段娘子说。
“好。”掌柜从书架上拿出几本书,全部递给她,“就是这些。”
“这么多?”段娘子颇为诧异,她是书肆的常客,自然知道书店往常印刷的新书不多,毕竟能著书立说的人也少,卖得最多的是一些常用的典籍或者批注。一次出这么多新书实在罕见。
她随意地,动作却极为小心地翻了翻,发现著书的竟然都是一个人。
只是看到上面的书名,她不由无语凝噎。
什么毒妃,发财暴富,飞升成仙,始皇帝哭求,光看名字就觉得不是什么正经书。
掌柜看到她的表情,也笑了,“段娘子别看这书名起得莫名其妙,俗不可耐,其中的故事却是别出心裁,构思精巧,值得一读。”
段娘子本不打算买,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文一厘都挣得辛苦,掌柜却说值得一读,让她犹豫了起来。
她翻着书,目光触及到最下面的一本,定住了。
上面写着《科举之易钗而弁》。
心脏重重地一跳,段娘子抿着微微发白的嘴唇,半晌才说,“好,我买了,这几本都要。”
掌柜说了个数,段娘子掏出钱放在柜台上。
伸出的手粗糙黑黄,布满粗茧,但洗得干净,甲缝里不留一丝污垢。
钱货两讫,段娘子抱着书,放进担子的包袱里包住,那包袱所用的布料竟比她身上穿的衣料还好。
她挑起担子,重新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
书肆里,一位同样来买书的客人,好奇地问,“掌柜,你认识那位娘子?”
掌柜点了点头,“是鄙店的常客。”
“她看起来家境不富裕,怎么有钱买书?”客人疑惑地打听。
“唉,你有所不知,她是个爱书之人,所有的钱财基本用来买书,吃穿都将就。”掌柜叹息着,“我原先劝过她,她却说‘无书不可活也。’”
客人沉默了,接着感慨,“这位娘子倒是个性情中人,不过她家里的丈夫孩子不在意吗?”
“她丈夫早已经……”掌柜指了指天上。
客人意会,尽管仍有些好奇,也不再多打听了。
“这是您的书。”掌柜打包好书递给客人。
他没说的是,他跟段娘子是同乡,所以知道她的来历。
她嫁过三任丈夫。
第一任丈夫得了病没救回来,她本不欲再嫁,耐不住父母劝说,只能听从。
第二任丈夫遇到意外,被发狂的疯牛一头撞死,她再次守了寡,父母那时已经不在,却被贪图钱财的兄嫂逼着改嫁。
第三任丈夫不靠谱,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她忍无可忍,与丈夫和离,跟娘家决裂。
从那之后,一人寡居,自己养活自己,只要是能挣钱的,什么活都干,劈柴、养蚕、缫丝、烧炭,唯一不变的就是买书。
第143章 第二册
段娘子出了城, 走过平坦的大路,雨后略有点泥泞的乡下小路,回到家里。
放下担子靠在墙边,从缸里舀出去几瓢水, 将手脚洗净, 用帕子擦干,才提起放在竹筐里装着书的包袱。
她来到了自己开辟的书房, 在正房的旁边, 是一间不小的屋子。
推开门,里面的四面墙, 其中三面是整整齐齐的书架,上面的书满满当当,有纸质书, 也有竹简。
有的已经破损不堪,书页将掉不掉,被人用针线将书脊重新缝了起来;有的整洁如新,翻阅的痕迹却明显,显然主人家已经将这些书全都看过,且非常爱惜。
书柜的下方是几个大箱子, 里面都放着书。
很难想象, 乡间竟有这么一所“陋室”,不知情的人闯进来,怕会以为是哪个书香世家的藏书房。
段娘子收拾一番, 腾出点空地来, 把新买的几本书放上去, 又拿起她一眼注意到的那本书,坐到了唯一一面空余的墙边放置的书案前。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几个字, 看了好一会儿,才翻开书,认真专注地阅读起来,沉浸于故事中。
……
看到族人争抢家产时,她蹙起眉头,眉宇间隐现怒色。
见顾母在受到逼迫时指天发誓自己绝不改嫁,段娘子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
这样没用,心怀不轨者找来的借口,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过。
她被逼着改嫁时也曾发誓过,却无人相信,也不愿相信。
世间的事向来由不得人,女子尤甚,随波逐流,从一个人家到另一个人家,像可以随意买卖的家畜,被主人驱赶着完成从生下来就被赋予的使命。
她整整改嫁了两次,有过三任丈夫,如今孤身一人,或许在很多人看来她过得凄惨,无家无室,无依无靠,重活只能自己干,受人欺负没人撑腰,死在屋里也无人收尸。
可自从嫁人以后,这是她前所未有的,过得最轻松的几年,她可以支配自己的所有,无论是痛苦,还是喜悦。
这间屋子,包括里面的书,是她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连同她的渴望,她的心也一并填满。
但满足只是短暂的,书看完后紧随而来的是更大的空洞和不满,于是她只能不断地去找书,去看。
不光看,她还会自己做记录,随意地写些东西,积攒出来的纸稿,整整堆满了一个箱子。
书让她挣扎出现时的泥淖,短暂地拥有片刻温存,看向目光触不到的远方。
如同眼前的话本,将她拉扯进别人的人生,参与和围观她们的经历,情绪随之起伏波动。
看完后,段娘子深深地吐出口气,放下书,腰身微弯伏在案上,将脑袋埋进臂弯里。
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面上的表情似喜似怒,放在案上的手,五指蜷缩握紧,指节泛白。
她应该感到庆幸吗?
看到这样一本女子扮作男装,为自己逆天改命的“浊世巨作”,她甚至不像木兰一样是为了父亲。
但无名的怒火烧上心头,灼痛着通向她的四肢百骸。
从故事中抽离出来的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作者的意图——想让那些浑浑噩噩,一无所知的女子清醒过来。
可她凭什么?天下女儿何其多,她凭什么自以为是特殊的那个,有资格去叫醒别人?
又有什么用呢?清醒过后不过是日复一日的痛苦,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作出改变。
她拿出纸笔,笔走龙蛇,在纸上快速地飞舞,留下成串的墨迹。
一气呵成写出一封信,她折叠几下装在信封里,之后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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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册发了,快看看写了什么。”手里捧着书的人,迫不及待地翻开。
“老天保佑,一定不能让我女儿退学,这可是她千辛万苦求来的机会,否则我穿进书里找那些夫子算账!”
“你入戏真是越来越深,连女儿都叫上了,你看人家认不认识你这个父亲?”
“我单方面认了。”那人拍着胸脯,厚脸皮地说。
“别吵吵了,快看女儿——不是,女主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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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已经注意到了,顾青当然不可能直接销毁罪证,那看上去简直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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