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做饭的兔子
韩盈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欣喜,她手头是有医书不假,可那些医书又没有参考图,只有个名字在,甚至草药大全虽然有炮制后的图,可谁能保证现代的炮制手法和如今的是一回事?长的相近的草药也不是没有,一不小心就能坑她一把,现在有人能够讲解,哪怕只是参考使用的特性,都能让她快速的锁定到底是什么药材,这何止是省不少事,搞不好是救了一条人命啊!
“看这些药材没什么意思,咱们到屋里休息,我正好有件好东西让朱商你看看。”
说着,韩盈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朱况心神一动。
那雪花膏方他原本衡量再能赚,也就是一十万钱左右,但朱商到了山阳郡才发觉自己忽视了权贵们对美貌,或者说,哪怕是虚假的‘驻颜’有多么追求,所以除了女子,还有大量的老人购买此物,而察觉这点的其他商人争相和他交易,甚至还引来一些方士之流。
于是,朱况借机换到了大量的药材,不算买术,这些药材在山阳郡价值就已经超过了三十万钱,当然,这是因为里面还有人参和其它地的名贵药材的缘故。
不过这么一来,朱况带回来的货物就少的可怜,只有可怜巴巴的十车,走回家出售的话,也就是赚了个口粮。
这对于他们这个商队来说,其实是很亏的——因为过往每人都能结余个上万钱,加上家里妇人们的织布,扣除吃穿的费用,怎么都能结余个五六千钱。
而今年,这个五六千钱是没有赚到的。
做出这个决定,朱况也是承担了不少压力,因为有很多兄弟劝他卖掉一部分药材让别的商队送,或者先存在山阳郡然后找人看守,等明年再来送,但朱况思虑良久,决定还是一次带齐,带足。
这点,韩盈还没有发现,她只粗略看到了人参之类名贵药材——还是因为这些药材太过于珍贵,要拿出来单独存放。
倒上清茶,韩盈将后面烧制品质更高的瓷碟,瓷碗,香炉,笔筒笔架……一件件拿了出来。
因为技术和钱不够的问题,高真没有追求更加繁琐造型和用其它釉料绘制图案,而且以简约为主,主要追求圆润的外形和光滑的质感,以及通体相同的颜色。
生产相同规模的物品,控制起来就容易,加上烧制经验开始丰富,后面的瓷器品质一次比一次高。
看着这些瓷器,朱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商人做生意也是有鄙视链的,虽然链条里面的人互相鄙视,但最得意的肯定是那个赚钱最多的。
而暴利的行业当然多,但要的已经不是本事,就像那些炼铁的,卖玉的,出售丹砂以做盐商的——朱况当然想赚这样的钱,可这些好地方早就被人给占了,他拿不到啊!
他原本想着靠月女卖药材,但这个怎么都得等个两三年才能见成效,可谁想到现在就能有?
看着这些精美的瓷器,朱况呼吸不由得一紧。
他下意识的先往后退,紧接着又不由得向前倾了一下身子,想拿手去碰,又发觉手上全都是驾车带来的黑污,又立马把手收了回来,半晌,才对这韩盈问道:
“月女,这,这时何物?”
“是瓷。”韩盈没在意他的失态,自己觉着不算什么,那是因为她以前看到的都是国宝级别的瓷器,自然会觉着这些比较廉价,还不够精美,但在如今,它们的极高。
提这个,韩盈不得不说,师父果然是个君子,他最初看到瓷器的态度让韩盈产生了一种这种小件虽然价值很贵,但又好像没珍贵到离谱的程度,直到娄行意外发现了瓷器,死皮赖脸的从她手中扣走了四五件瑕疵品后,韩盈这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它们的价值。
“我想将此物交给你出售,你觉着如何?”
如何?
那简直是太好了!
朱况走南闯北,就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的器皿,他立刻开口问道:“不知此物可多?售价如何?”
“此物为陶中精品。”韩盈也不跟朱况玩虚的,她直接明白的把瓷器的情况都讲了出来:
“独土,独技,制作难度极高,十件之中,只能得一件,若是售卖,就论件来算,千钱起步。”
朱况微微皱眉。
汉代有两套生产模式和市场,一个是中央及诸侯国以及官吏,另一个是平民,后者还会讲究市场导向,产品价格合理,甚至商品会十分低廉,但前者就没数了。
以现在比较盛行的漆器来说,最上有隶属于中央的工官作坊,这种是不在意成本,只追求优质,多做为礼器,只有少量流入上层。
其次是属于诸侯王的漆工场,生产会稍微计较成本,而价格也会很感人,出场时就能达到千钱,等千里迢迢运送到长安,那直接是天价,盐铁论中记载,当时一个漆器杯甚至等同于十铜的价格。
最下方属于官府的工坊,就和民间有了交集,但还是售卖给大户豪强,价格同样很是美丽。
而真正的民间作坊做的漆器,那就很亲民了,有些便宜的一百多钱就能够买到,当然,宛安县本地没有这么低廉的价格,怎么都得翻个两三倍。
瓷器优点很是突出,它很漂亮,甚至比有些低劣的玉石还要漂亮,但它的缺点也很明显,重,运输困难,极其容易碎裂,当然,后面的缺点不是瓷器的问题,是他的问题,而最糟糕的,是他现在没有钱!
看着朱况还在犹豫,韩盈提起来水壶,将滚烫的茶水倒入瓷碗中。
“瓷器不惧滚水,只要不摔,千年不坏,这可比漆器好多了。
朱况摇了摇头,他叹息道:“我知此物甚好,可我囊中羞涩……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韩盈微笑,她道:“这是小事,我们再商量嘛!
那么多件瓷器,韩盈就没想让朱况全部吞下,卖瓷器回笼资金是一回事,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一起做呢。打折扣,分期付款,抵押人质等互相扯皮,确定了大家都满意放心的制约后,韩盈又拿出来了十个只有三寸大的青瓷。
因为捏制作难度的缘因,这青瓷瓶外形和观世音的玉净瓶比较相似,里面明显是装了东西,上面还用红布包裹着的木塞塞着,甚至还加了泥封。
“此瓶里装的是驱虫药。韩盈将患有蛔虫症状的情况说明,又道:
“此药和之前的雪花膏一样,还请朱商代为销售,再将赚到的钱换为药材,送至宛安县。
朱况正沉浸蛔虫能寄生在人腹中的后怕之中,此刻听韩盈这样说,差点没自己打开一瓶吃几颗,他克制住自己,看看这精美的玉瓶,又好像要透过玉瓶看到里面的药丸,半晌,朱况还是问道:
“听月女你能给平民诊治,说明本地驱虫药也算常见,为何要装入这瓷器中,售卖这一点点呢?
“因为要防假药,甚至还得防药过期害人。
说这话的韩盈叹了一口气,她的表情也很无奈:
“我并非信不过你,只是这药哪怕运出百里,都会因为稀有而被高价争抢,这世间恶人太多,必然会有人拿着假药招摇撞骗,甚至看我的驱虫药出名,他敢拿着我的名声卖别的药,到时候若是死了人,这些人是恨骗子,还是会恨我?
朱商沉默,虽然是骗子可恨,但肯定会对月女产生埋怨,甚至对正常售卖过来的药也产生怀疑……这可真是,气啊!
“所以我只能少卖,同时再多做两道防伪。
说着,韩盈拿出来一份已经拆封过了的青药瓶,将包裹着木塞的红布摊开放在粗陶茶碗里,又将青药瓶翻过来,露出底部一起推到了对方面前。
第148章 保质时长
朱况一开始还不理解,韩盈为何要将这红布泡入水中,可待对方将浸湿的红布和青药瓶底一推过来,他便立刻懂了。
只见这浸入水中已经湿透的红布,竟然浮现出‘建元四年七一’的六个大字!
而那青药瓶底部,也有相同的内容。
药瓶底部有字,尚在朱况所能理解的范畴内,毕竟瓷器和陶器同出一脉,陶器能绘制图案,这瓷器当然也可以,可这布遇水显字,朱况可从未听闻,倒是本地的神师,似乎……
朱况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和鬼神相关的事情,他攥紧手,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恐惧和胡思乱想,镇定的问道:
“不知月女是借了哪路鬼神做法,才能让这布上显字?”
一听对方这么问,韩盈便知道他是想歪了,不过出现这种现象也不奇怪,毕竟隔行如隔山,现代。还能将另一个行业内已经烂大街的东西拿去另一个行业割韭菜呢,更何况古代信息流通本就闭塞,内部还经常设置各种‘黑话’,人为的制造各种隔断。
就比如秦始皇统一了个寂寞的度量衡,虽然国家如今还是有标准的统一尺度,但是各行各业还是自有标准,哪怕都是木匠,造船的和造房梁的,用的尺子尺寸完全不一样,同工种如此,更不要说其它的,韩盈帮娄行处理那些后勤琐事,大部分时间都被浪费在换算尺度上去了。
韩盈开口解释道:
“这和鬼神可没什么关系,是我秘制的墨汁,干后无痕,遇水方显。”
说着,韩盈开玩笑道:“若我有这么大的本事,随时御使鬼神,何必再做这么多手段,让它们时刻监督,再告知我哪些人胆敢借我名义售卖假药,我在出手惩戒,不就可以了吗?”
朱况哑然。
鬼神这种东西,大多数都是自己骗自己。一旦有人主动拆穿,那便瞬间没有了畏惧感,朱况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实在是惹人生笑,他自嘲道:
“是我见识短浅了!”
“哪里,不过多认草木带来的小术而已,隔行如隔山,朱商有所不通实乃正常。”
韩盈宽慰了对方一句,紧接着又道:
“除了这青瓷药瓶,红布之字,还有一点,还请朱商牢记。”
朱商坐直了身体:“但讲无妨。”
韩盈说的极为慎重:
“谷存四年则腐,药材由是,不是流失药性,便会由药转毒。而药丸更甚,平日里要以密封保存,置于阴凉干燥之处,若是超出一年半的时间,那这药,绝不可再食!”
朱况沉默。
不得不说,这么难伺候的商品,有一瞬间他是真的不想接了。
加这么多道防伪,路上运输的时候还得小心瓶不能出问题,红布不能丢,保存的时候还得避光、防潮防雨……行吧这些也能忍,毕竟是珍药,和人命有关的时候,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无价,可——
这药竟然只能保存一年半?
这点的时间,碰到正好患了这种病,同时还有钱,以及其它方法都试过,没有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一试这药的人——这比可能出门捡到钱还低啊!
好在,韩盈也想到了这点。
“我知此事不易,朱商看情况售卖即可,若是卖不出去药,那便卖瓶算了。”
朱况立刻松了一口气。
这瓶子不大,总共也就十个,而他也就能带走上百件瓷器,车队里肯定会有空车,捎带着这么几个瓶子,也占不了多少地方,路上碰运气,顺带着带着卖一卖,亏是肯定不会亏的,就是不知道能赚多少钱。
不过,其实韩盈不说,朱商还是会把这事儿接下来,拉关系嘛,就算是亏了,也在可承受范围内。
倒是没想到,对方考虑的这么全面,完全不让他吃亏。
月女是个厚道人啊!
朱况应下了这件事,又留在医属内吃了顿饭,等转头离开,他带着瓷器和子侄朱广以及亲信商量,最后将朱广和队里的老人留下,充作了人质。
韩盈送走了朱况这队行商,手中还剩下了五百多件瓷器,自然不会空等着他,于是又挑选了其他合适的商人,按照对方的体量,十几斤件,上百件的卖了出去。
当然,这些人肯定是没有折扣的。
而每售卖一个行商,韩盈都会根据对方所能承载的货物数量,行进路途的长远,半卖半送的,给对方一到十个不等的青药瓶,托对方售卖这些药物,并告诉他们若是有人追问,还请告知这药出自宛安县女医韩婴之手。
这一通忙活下来,时间便已经到了深秋。
天气转寒。秋雨连绵不绝,一场接着一场,下个没完,挖不了河渠的娄行待在医属,边把玩着高真送过来的瑕疵品,边看着韩盈处理着药材,说道:
“韩婴啊韩婴,我可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
韩盈头也没抬的问道:“娄叔哪方面看不透我了?”
“你这人忒怪。”娄行眼中多了抹深意:“有老尚在,你这个瓷坊想做多大有多大,何必抠抠搜搜的就卖这么点瓷器,多卖些,钱多了,这些琐杂事儿有的是人给你做,就算是写本医书,也有的是人效劳——吕氏春秋也不是吕不韦亲手写的啊,何必非要这么麻烦的亲力亲为?”
“这人一辈子,不过是为了财色权名四样东西,韩婴你不沾大财,不要小权,看着想要名,可这名,又要的与他人不同……尤其是卖药,也不像个卖药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费解。”
听娄行这么说,韩盈撵药的动作微微一停,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滚起来药捻。
其实,韩盈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行为很是矛盾,这倒不是她犹豫不决,而是现代的思维影响着她,做出超出现在情况所不能允许的设想,而设想中快速实现的技术和现实撞到一起,技术反而没了作用,面对这样的情况,韩盈就不得不再调整之前的想法,所以,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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