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做饭的兔子
“桓贲!你个该遭天谴的竖子!”
要真是有天谴,老觋你才是第一个该劈的。
桓贲一点儿都不在意这骂声,倒是看着老觋这么愤恨的模样,突的想起来周女医一家惨死的事情,心中顿时喜悦起来。
许医曹是好人,被她庇佑在羽翼下的人,只要听她的话,都不会太差,这灾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他迫切的需要攀附一个有权势能力的人来保全全家、全村,只是刚才被策反不过是因为局势,他信许医曹日后不会害他,但关系也没办法更加紧密了,不过,若他能为对方手刃仇敌,那可就不一样了。
桓贲眼中满满的都是杀意,能在那些如狼似虎的吏目面前守住家产,怎么可能是个温和的人?那不过是对待家人,而对待敌人——
杀无赦!
桓贲带人冲上前,许敛则派兵卒支援,看着那群人节节败退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刚想走到尚傅面前询问时,便看尚傅的身形一晃,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似的,猛的倒了下去。
“尚县令!”
许敛一惊,赶忙冲了上去。
护卫尚傅的亲卫,在他栽倒的瞬间便上前扶助了他,还有机灵的士兵将火把拿了过来,借着火光,许敛一眼便看到尚傅嘴角已经开始渗血,她心跳如鼓,连忙去解尚傅的衣裳,一番寻找下,果真在对方肋骨处看到了明显的方形淤青,伸手轻轻触碰,更是有着明显的凹陷。
钝器伤,骨裂,很有可能已经伤到了肝脏,大约,无药可救了……
许敛双耳一时间竟生出了轰鸣,她完全不敢想象,对韩盈是师是父的尚傅死在这儿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更不要说尚傅如今是宛安连同周边几县的定海神针,而现在韩盈不在,他死了,局势恐怕不知道乱多少倍!
她舍弃了于县的基业,孤身一身,如今尚县令出事,一旦处理不好,在这样混乱环境下,她绝对是最快死的那个……
好巧不巧,正当许敛头痛欲裂的时候,桓贲提着老觋的人头走了过来,他刚想邀功,便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尚傅。
“尚县令被人偷袭了,伤的很重,不快点医治,他会死。”
听到脚步声的许敛冷静下来,她将慌乱压在心底,一字一句的说道:
“能治他病的药,只有县医属有,但医属里的药已经被县令他们瓜分干净,如果想治,那就得去县里杀了县令,将药抢回来。”
这突然来的反转让桓贲刚才的兴奋瞬间被泼了一盆冷水,不是,怎么就这一会儿,他又要杀县令去了?
许敛抬头,直视着桓贲:“昌亭侯向商人买了大批的粮食,不会只有这这一批送进来,这条粮道日后还会有人走,但昌宁侯如今不在宛安,是尚县令管这些,他若是也不在,这些无主的粮食不消片刻就会被豪强官吏瓜分殆尽,就连粮种也不会分给你们分毫!”
桓贲还未表态,但她刚才直言的‘杀县令’已经引起本县兵卒的畏惧情绪,看于县兵卒想跑的模样,许敛猛的拔高了声音:
“于县弟兄们,你们可知,昌亭侯买粮请运,是用粮食雇你们前来护送的!每人足足可分一石粮,是县里的官吏将这粮贪了,强征你们过来服役,你们是信他们能让你们活下去,还是信我?!”
于县兵卒有些骚动,之前被许敛喊过的楚戊突然喊道:
“诸位,如今水灾余波未绝,人人缺粮,分则死,聚方才能生啊!”
楚戊只是一个什长,职位微小,刚才情况危机来不及多想,而现在,不说女医这些年带来的好处,就一个三天就记住他名字,还有本事指挥他脱险的医曹,比起来县里那些只知道欺压他们的官吏不知道好多少倍,反正横竖都是个死,还不如跟着许医曹拼个活路呢!
有他起头,众人纷纷应和,桓贲稍作衡量,也觉着投靠许敛更有生机,反正之前做强盗抢粮被抓住了也是死,现在不过是事情闹得更大一点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众人拆了车板做了个担架,将尚傅放在上面,点了四百本地人和一百宛安的兵卒,趁着夜色出发,天蒙蒙亮时便赶到了县里,骗开城门,一鼓作气冲到县衙,将县令杀了,夺了他的权职,又控制了城内的兵力,而后逐步将粮食和这些人的家人全迁进城内。
许敛做这些事的同时,时刻关注着尚傅的身体,但他伤的太重,年龄也太大了,身体本就没什么恢复能力,猛药灌下去,仍不过是吊命,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脉搏越发的微弱起来,在第三天清晨,尚傅突然清醒过来,精神不错的询问许敛做了什么。
回光返照的情况让许敛心一阵阵发冷,却只能强撑着回答,尚傅安慰了她一句,沉思片刻,开始说起来自己死后事情要如何安排,将需要他写的文书写好,而后,又写起来留给韩盈、齐枢、娄行的遗书。
待遗书写完,尚傅只觉着异常疲倦,他躺回床上休息,很快便睡了过去,许敛试了试他的鼻息,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动静。
许敛只觉着胸口异常沉闷,可她来不及悲伤,而是快速叫来善骑马的兵卒,嘱咐一番后,让他先将那封绝命书送回给宛安县,同时自己也派人前去给山阳郡城外的亦亭亭长妻子,也就是和齐枢有亲戚关系的女子送信。
第267章 三百骑兵
信送到宛安的时候,梁奉刚和大吏们说完话,满肚子都是火气。
想要秩序稳定,需要环境本身处于稳定状态,而环境一旦混乱,秩序也会随之被打破,这是因为混乱的环境,会让一些人发现获利机会,致使过往被环境压制住野心再次萌发。
水灾过后,不少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韩盈、尚傅两个人一走,留下的梁奉资历不够,压不服县里众人,明面没有什么反抗,暗地里各种妖魔鬼怪都跑了出来。
先是有传闻说韩盈得封昌亭侯去了长安享福,再也不会回来,后有有人又说尚傅离开是升职去了郡里,过不了多久宛安就会来新县令,到时候,大家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这样的传言引极大的恐慌,尤其是外地来的那些人,他们无田无粮,生怕自己活不下去,被人挑拨后,竟真认为县医属内有大量的存粮,前去劫掠,没想到于秋早就做了准备,将大部分人抓住,立刻审问后方才得知,始作俑者竟是别地的方士和医者,而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粮食,而是医属积累多年的藏书。
医属的药方单个拿出来都能价值千金,何况记载了大量药方的藏书,在会用的人手里简直是无价之宝,不过因为纸张价格昂贵的缘故,医属的书还是用竹简书写,沉重占地,被储存在医属内部的阁楼,还有专人看守,趁乱闯进书阁偷拿竹简的贼子根本无处隐藏,还没离开医属就被抓住了。
而清点过后,于秋确定竹简没有丢失,人也没有大的伤亡,算是不错的消息。
于她情况差不多的,还有高真,说起来也是离谱,她那处挨着官营瓷器作坊,是有驻兵守卫的,就这还没抵挡住有人想去偷瓷器,这些盗匪倒没人怂恿,多是他县来的流民,知道之后财欲熏心去偷,都是零星几l个人,就是次数比往常多了些,高真多年来应对的很有经验,这些小贼大多数连墙都没翻过去便掉陷阱里去了,除了布置陷阱的工具更换的勤快之外,没有什么损伤。
魏裳差不多是同样的情况,今年粮食明显供应不了养鸡场所需,她一狠心,除了留下两千种鸡外,其它全部杀了运用各种办法做成腊肉保存出售,看守起来就方便的多,而马牛等大型牲口——谁敢半夜打它们的主意?
唯一比较倒霉的,便是韩盈扔给宛安官吏大户们折腾甜菜园,有人趁着混乱,半夜扒了一亩多地的甜菜分批次跑路,目前人没全抓到,甜菜也只找回来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哪怕这些偷走的甜菜只有一两株种活,那过个十年的时间,价比黄金的红糖便不再是宛安县的专属。
其实如果韩盈在这儿的话,她还会觉着这种事情挺好的,甜菜本就应该逐步归于大众,最好能让农家也能种上些,好给老弱病孕的人补一补营养,反正宛安县又不可能长久的霸占这么暴利的产物,早点散出去更好,但官吏大户们肯定没法这么想,这可都是他们的钱啊!
所以这些日子,梁奉父亲被逼着全力追查到底是谁偷了甜菜,而梁奉也没逃过关于菜地损失由谁承担的争执,争的梁奉只想高呼,县令昌亭侯你们快回来啊,再这样下去他都快被逼疯了!
看梁奉脸上难以掩盖的疲倦,细君沏了杯茶推到对方面前,而后返回自己的安几l前,安慰道:
“这些有资历的惯会倚老卖老,不过是趁人不在,欺负你无威望,又当不得县令罢了,不必为此太过烦心,待尚县令回来就好。”
按照如今为官的要求,县令也是要异地为官的,不过这条没有郡守执行的那么严厉,有些时候县令也可以出自本地,但宛安在上面挂了号,那肯定严格遵守准则,从别地调县令任职。
也就是说,梁奉没有当县令的指望,这些大吏敢如此过来烦他也有一些原因是出于此点,反正日后大家不是平级,就是去别的地方为官为吏,又管不到他们头上,自然可以更加放肆些了。
“也是。”
梁奉的心累不只是出于这点,还有几l分是他发觉了自己距离有做县令实力间,还有很大的差距,不过这些没必要多说,他点头应和道:
“有这次应付他们的经验,日后做起旁的事情也轻松许多,等县令回——”
话还未说完,急促的脚步声便从外穿了过来,梁奉有些诧异,抬头去看,发现是居然是于秋,对方穿门而进,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进来之后看了眼房门,想关又止住了手,而后快步走到了梁奉面前,边将信从袖中拿出,边压低声音对着他道:
“出事儿了,运粮队途中遇袭,县令意外受伤,不治身亡。”
“什么?!”听到这个结果的梁奉耳朵顿时嗡鸣起来,仅剩的理智让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我也不清楚。”
于秋上哪儿知道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她只能将兵卒经历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尤其是许敛所做的事情和尚傅的安排,而后道:
“韩代令曾留下过印有昌亭侯印的空纸,我已将此事和宛安近况写好送出,还需要你过些时日再写一封,送往郡中,这些事不难,主要是我等要先瞒着县令的死讯,以防县中再生出更大的动乱,此事非我所长,需要你来。”
你都把事情做完了,还要我做什么?
从县令死亡震惊中挣脱的梁奉心中生出几l分不满,名义上拥有权力,可实际上哪个属下主意都大得很,如今还越过他直接做事,怎么不让人生怒?好在梁奉尚能懂得审时度势,明白不这么做大家都得玩完,他将这些日子积攒的火气压下,将最大的难点指出:
“消息瞒不住多久,待一个月后棺椁往回运,韩代令未曾在棺椁运回县中前赶到,那县中定会生乱,我如今都压不住县中众人,何况那时?”
这的确是韩盈一系面临最大的问题,正当二人面对面犯难之时,细君突然开口道:
“那就杀人,从现在开始杀。”
充满血腥味儿的回答让梁奉于秋全都转头看向了她。
细君也是无奈,昌亭侯什么都好,就是她和身边人过于良善了些,该狠的时候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这可能是天性,也有可能是和平持续了导致的顿感,以至于让她这个外人来提醒:
“乱世当用重典,娄都尉已经筛选出来一批良家子名单,钱粮诸位也不缺,有这三者在手,我等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还有什么怕的?”
对啊,他们有兵有粮还有钱,有人敢作乱,杀了就是!
被细君提醒的梁奉眯了眯眼:
“正是如此!前几l天袭击医属的主犯已经全部被抓……那就从他们开始,按律,当枭首弃市,以示众人!”
严酷的刑法长久之下会引人反抗,但在初期,的确能够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一批人头落地之后,宛安县的乱象突然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突然消失了。
而在韩盈嫡系转向警戒,在险恶环境中开始用残酷手段保护自己的同时,不同渠道送出的信件,也送到了山阳郡和长安。
山阳郡
郡府中连出门都开始受限的齐枢忍住悲痛,在郡丞的监视下为梁度写下告病的奏书寄出,而在无人之处,他又将偷写的信件让仆妇送出,让庠序中还在上学的儿子齐仲先蛰伏,联络众人等待时机。
而相较于山阳郡中人的隐忍,长安中的汉武帝则正在分辨山阳郡此刻的情况。
在只有马和书信传递消息的时代,富有四海的天子需要极为充沛的想象力和判断力,因为超出京城周边的国土,能够给予的反馈会非常微小,其真实性也会大打则扣,汉武帝无疑也会面对这样的问题,两封分别来源于郡城和宛安县,总字数不过四百字的奏书,成了他了解山阳郡如今情况的唯一渠道。
将奏书看完,汉武帝眉头紧锁。
县令身死不通过山阳郡直接发往长安本就过于反常,配合着郡守梁度病重昏迷,主薄推荐郡丞卜少虑代理更加令人警惕,在汉国的制度下,郡守和郡丞之间是绝对的敌对关系,做为郡守心腹的主薄疯了会给郡丞请任,不是这两人狼狈为奸,就是郡丞夺权。
很显然,汉武帝怀疑是后者,除了宛安县的反应,还有一点便是,梁度今年不过三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山阳郡城还有那么多女医,医术不少地方甚至胜过长安,这种情况下,他怎么会病的这么巧,这么重?
想到这里,汉武帝的眸子更加暗沉起来。
现行的制度,就是刻意让郡丞和郡守互斗,好牵制权力太大的郡守,只是规定的制度和实施出来的结果往往是两回事,大多数情况下,郡丞不是被边缘化,就是唯郡守是瞻,很少有占据上风的,更没有这种似乎用阴私手段谋取权力的恶臣,他到底是主动如此,还是有旁的原因呢?
就像是当年秦末,很反常识的一件事是,踊跃带头造反的,不是地方百姓,反而是秦任于各地的秦官,这倒不是他们无耻又或者恨极了秦国,而是在各地起义的环境下,他们这些不是本地的秦官,如果不想被反贼杀了祭旗,那只有自己主动举旗造反这一条活路。
山阳郡丞的情况不会这么严重,但他能做到这点,肯定是背后还有其他人支持,而能支持这点的——
汉武帝想起来另一份奏书的内容。
……郡国仓廥以振贫民,犹以不足,权豪役仆无数,富者以财役贫民,于各县聚资钱财,不予舍……而今豪强群至数千人,自号攻城邑,取其库兵,缚辱郡守都尉,杀二千石,小群以百数,掠掳乡里者不可称数……
看起来,山阳郡也没有逃脱这样的情况,只不过更加温和一些罢了。
需要赶紧派遣一位有能的主官回去收整大局了。
想到这里,脑海中闪过韩盈名字的汉武帝,还是对她的性别产生了几l分不满。
为何这韩盈是个女子,若非如此,他早就能将对方提拔为郡守,何至于出此事故!
太过于显眼的瑕疵,会让人将所有的问题都归结在这点上,生过气的汉武帝也清楚,以韩盈的年纪和身份,就算是男子,提拔成郡守也很难获得他人的服从和认可,嫉妒英才暗地拖后腿的人恐怕不比中伤她性别的人少,但在遇到阻力的时候,人就是会忽略后者,在前者上生气。
汉武帝恢复片刻,将情绪调整过来,宣见了韩盈。
自和董仲舒见面后,韩盈心里便开始不太安稳,汉武帝突然宣见使她的怀疑瞬间达到了顶峰,或许已经有了预感的缘故,韩盈看到那两封信时竟没有失态,只是平静的询问:
“此信真否?
刘彻看着韩盈攥的发白的拳头,再看她仿佛不是说自己事情的表情,停顿了片刻,道:
“有你朱印,做不得假。
韩盈沉默了一会儿,道:“臣想明日便回宛安县吊丧,还请陛下准许。
“可。
虽是答应,但刘彻很清楚韩盈和尚傅的关系,她早年丧父,是尚傅教养长大,是师,更是父亲,其情远超寻常师徒,而杀亲之仇不共戴天,别说女子,男人面对这种情况都会冲动行事,真这么放任她回去,极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想到这点之后,刘彻突然又觉着韩盈是个女子更好办起来,一天之内压根无法给她什么官职特权在身,无权,那她做事失控的代价便会小很多,就是也不能这么放她一个人回去,如此宝贝的脑袋,要是没了,他再想用怎么办?
故此,刘彻又道:“朕派三百建章营骑,由建章监卫青率领,与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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