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昼
这忍无可忍的一声,与他平时的语气大相径庭。月郤抬着双泪眼看他,声音哽咽地问:“方才是你说话?”
太崖长舒了口气。
“是我。”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笑模样,“月二公子,你若要倾诉衷肠,说些悔恨话,不若去找处庙宇。那儿的菩萨神像不会动,可听你说上一年半载。”
还以为他在为发觉私情动怒,不想竟是在气自己。
倒真是低估了他的脑子。
里面除了奚昭还能装进什么?
月郤也渐渐冷静下来。
眼前仍旧模糊不清,他攥紧了剑柄,隔着泪帘狠睨着太崖。
冷声道:“我恨不得现下便杀了你这对狗师徒!扒了他的皮再抽了筋骨,挫骨扬灰都难解心头之恨!”
太崖拂了拂袖:“这些骂语不妨也留着去庙里说。”
月郤还是难纾恨意,举剑便朝他袭去。
太崖从袖中取出把断扇,作挡。
剑气相撞,两三回合,就将那院中的大树拦腰斩断。
几人合抱的大树轰然倒地,月郤抬着双戾眸,怒目切齿道:“我一开始就不该信你!拿些荒唐由子唬我帮你做事,背地里却纵容你徒弟不知廉耻地勾引绥绥,两面三刀的妖道,先杀了你,再去砍了你那徒弟的脑袋!”
太崖知他在气头上,平心静气道:“他们结契时我并不在月府。”
“别提那两个字!”月郤气得太阳穴直跳,“不过一命印罢了,届时剜了他的脑袋,剁成碎泥,谁还能瞧得出一个破印子?”
太崖索性不挡了,任由那冰冷的剑刃搭上脖颈。
两手拢在袖里,倚靠着断树。
“月二公子只管再将动静闹得大些,等你兄长来了,再替你主持公道。”他笑说,“到时候要打谁要杀谁,任由你兄弟俩做主。”
月郤平缓着急促的呼吸,理智渐渐回笼。
他紧闭起眼,掌心掐出的血滴落在地,蓄出一小滩血水。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眼帘。
“我没与绥绥说起此事,明泊院人多耳杂,商议太多反要引起兄长怀疑。”他一字一句道,“蔺岐与她结契是为冲破禁制,我尚分得清轻重缓急,不会因为此事找他。但你最好快些处置了此事,刀剑不等人。”
“月二公子尽可放心。”太崖抬手,轻轻拨开搭在侧颈的银剑,“玉衡不日就会离开月府。那道缘命印,自是也算不得数。”
第91章
奚昭原想去找蔺岐, 也好问问他心法的事。但她去了趟宁远小筑,太崖师徒应是出去修缮禁制了,都不见人影。
出了院子, 她本打算直接回去, 忽记起上午来送弓的月郤。
还没见他哭得那般厉害过, 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他的院子离宁远小筑也不远。
她想了阵, 终还是脚步一转, 往月郤那儿去了。
到时,还没进院门, 她就远远看见鹤童坐在前厅的屋檐上。两腿盘着, 仰着身, 一脸严肃地看着天上的飞鸟。
看见她后, 他那圆滚滚的眼里顿见笑意。
“奚姑娘!”他一下跳起, 顺着屋檐往下跑。身姿轻盈, 落地无声。
奚昭问他:“月郤呢?”
“小公子?”鹤童说, “他在练功房, 不知道做什么呢。反正不叫我靠近,只让我守在这儿,也别让人进去。”
“他回来的时候, 有没有哪儿不对劲?”
“我想想……”鹤童细思一阵,满脸忧虑, “他回来时走得快,我没大看清楚。但他的眼睛好像受伤了, 我粗略瞟见过一眼, 红得跟充血了一样。我想着是不是叫什么东西给磕着了, 本打算去找医师,但小公子又说谁都不见, 只好暂且这样。”
奚昭:“能让我进去看看吗?他要不愿见人,我立马走,不多扰他。”
鹤童舒展开眉,紧绷的心弦也倏然缓解。
小公子是说过谁也不见,但奚姑娘常在例外。
“好!自是可以!”他答得快,生怕她跑了似的,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小公子要是受伤了,姑娘只管吩咐我,何药都能拿来。”
奚昭点点头,绕过长廊径直去了练功房。
还没走近,她便听见连声哽咽。
沉闷、低哑,断断续续地落在耳畔。
奚昭顿步。
这都小半天了,他怎么还在哭?
练功房的门关着,她便走至窗前,往里望去。
已是下午,日光偏斜。练功房里光线昏暗,瞧不大明晰。
她以前常来这儿。
房中置放着不少箭靶子,月郤与她说过,这满屋里值钱的玩意儿不少,最合他心意的却是那些箭靶子。
靶面用的是烈焰池底下的火龙龙皮,就连靶下撑架都是千年的鹰柘木。
便是已经用了百年,也未见损坏。
而现下,那些箭靶子皆被砍得烂碎,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满屋狼藉,月郤便颓然坐在角落,埋头哽泣。一把剑扔在身旁,已砍得卷了刃。
从她的视角望去,仅能看见那哭红的耳尖。
奚昭犹豫着唤了声:“月郤?”
轻而又轻的一声,却使房中泣音戛然而止。
奚昭清楚看见月郤的身子一僵。
随后,他缓抬起头。
看不清面容,声音也哑。因着哭过,还有些瓮。
“绥绥?”他踉跄着起身,竭力压着过促的呼吸,“你怎么来了?”
“白日里问你怎么了,你没说,就来看看。”
“没事,不过伤着眼了,有些疼。”说话间,他已走近窗子。
概是陡然见着天光,他的眼睛不适眯起,须臾又睁开。
和鹤童说得一样,那双眼眸红通通的,连瞳孔都似是透出了血色。
奚昭知晓他八成是随口扯的幌子,也没拆穿,只问:“那不用请医师来瞧瞧?”
月郤只觉头疼得快要裂开,眼前也模糊重影。
他强忍着,尽量离窗子近些,以挡住身后的一片狼藉。
又道:“不用,过两天就好了。”
奚昭打量他片刻,确定他没其他问题,才说:“既这样,那我就先回去了?”
月郤应了声好,但没等她走出两步,忽又开口:“绥绥。”
奚昭停住,侧身看他。
“我……”
月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嘴边抿着丝涩意,他掐紧了手,刚止住血的伤口又被掐破,渗出淋漓鲜血。不过叫他藏着,看不出来。
“等你出了府,想去哪儿?”
奚昭想起那舆图。
她本来没打算跟谁说,但对上那双哭红的眼,衡量之下,还是道:“或许……恶妖林?”
月郤稍怔。
陡然间,他竟觉沉甸甸压在心底的阴霾散去几分。
她如果要去恶妖林,定然不是与那道人一起。
他稍松开手,心却还紧提着:“那儿很危险。”
奚昭:“不过我醒的时候就是在那儿,往那儿去,说不定能找着什么。”
月郤又恢复些许理智,擦净眼泪后道:“若我找着线索了,也告诉你。”
奚昭点点头,却没大放在心上。
这理由本就是个托词,她知晓自己根本回不去,只不过不想告诉他驭灵的事。
等她走后,月郤动也不动地僵立在窗台前。
不知过了多久,鹤童突然匆匆跑过来,隔多远便大喘着气喊:“小公子,大公子来了!”
小公子是说过让他守着,别叫人进院子,但他也不敢随意拦下月楚临。
月郤缓过神,问:“在何处?”
“前厅等着,有人随侍在那儿。”
“知道了。”月郤提步,“你继续去前院守着,别让人进来。”
鹤童应好,正要走,忽看见了练功房内的景象。
瞬间愣在原地。
这——!
这是跟谁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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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郤到前厅时,正有一个童子在给月楚临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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