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昼
他俩那时还不懂什么往生轮回,只听得父母说终有一日会来找他俩,便留在了此处。
一待就是数百年。
眼见他俩神情恍惚,月楚临又继续道:“不知当日行凶的人,可上了往生桥?”
二人又作微怔。
没有。
自是没有。
他们眼见着师长父母赴往生,却未见着那要了剑派上下三百多条性命的小师叔。
月楚临的声音温和,有如潺潺流水般落在耳畔:“那人还在狱中受苦,是么?”
是。
当日戾气冲天,肆意行凶的人,到了鬼域却一派狼狈。
身负着千斤重的锁鬼链,踉跄着跪伏在他俩身前,嘴上说着什么不是有意,是叫邪祟一时附身,占去了心神才会冲动行事。
千斤重的链子压得他膝陷石地,却不住向他们讨要着原谅。
到如今,他还在无间地狱中饱受折磨。
日夜不停,永无终日。
月楚临:“二位的师长父母倘若知晓,也能消解几分苦涩。”
两人的注意力被他这一声轻语带回。
回神后,他俩齐齐看向往生桥。
却见桥上已无奚昭的身影。
薛无赦正想着她多半已被法阵送回了无常殿,便听月楚临道:“昭昭的魂魄我已看见了,有劳两位,再不作叨扰。”
话落,他折身踏回了那漆黑缝隙中。
“兄长,”薛秉舟说,“现下回无常殿吗?”
薛无赦却没动。
他眨也不眨地盯着月楚临的背影,目光一移,落在那人的手上。
以前就听月郤说过,他哥擅使剑,向来最为爱护那一双手。
可眼下,他的手——几乎每一根手指都缠满了白布。白布缝隙间隐见些许血迹渗出,颇为怪异。
盯着那手看了半晌,薛无赦眼皮一跳,忽觉不对。
他三两步上前:“月——”
“殿下。”
忽有三四个鬼吏从两旁冲来,挡在他身前,为首的那个躬身拱手。
“王上有令,请二位殿下去酆都一趟。”
“父王找我俩有事?倒稀奇,平日里三五年见不着一面。”薛无赦面上带笑,“只不过现下有要事,待会儿再去也不迟,让开吧。”
鬼吏没动,身子稍伏:“王上正在酆都等候两位殿下,还请殿下即刻前往。”
薛无赦望一眼不远处。
域门已关,半空中根本不见丝毫缝隙。
“什么事?”他道。
“属下不知。”鬼吏稍顿,“不过……十二殿下也在那处。”
薛知蕴?
薛无赦:“知道,她去之前与我俩说过。”
“是。”鬼吏犹疑着说,“没打听到什么消息,但中途王上令人去了阴阳殿一趟,说是去取阴阳簿。”
薛无赦与薛秉舟对视一眼,登时清楚了王上召去他二人的用意。
想来应是发现了阴阳簿的蹊跷。
想到那月楚临,薛无赦思忖片刻,忽抬手掐诀。
黑雾在他手中成形,化作一鬼侍。
他道:“去无常殿走一趟。”
待鬼侍离开,他才笑嘻嘻看向那几个鬼吏,边走边问:“也不知父王神情如何?”
这些个鬼差与他俩平素便算交好,自是知无不言:“应未至大动肝火的地步——哦,对了!六殿下也在酆都。”
“薛岱君?”薛无赦轻哼,“上回父王出巡,他便被薛知蕴压了一回。怎还往酆都跑,莫不是以为父王能再给他次机会?”
鬼差隐晦道:“十二殿下去往酆都之前,六殿下便已在那处了。”
薛无赦步子一顿,眼梢微挑。
“哦,怪不得。”他笑眯眯道,“原是有人对着父王乱嚼舌根啊。”
“殿下慎言。”
薛无赦只笑:“我这还不算慎言?要真论起来,只想将他骗去那拔舌地狱好好玩一遭——走罢,去看看他又耍什么把戏。”
-
意识到身处袋子里后,奚昭渐觉脑袋眩晕,眼皮也越来越重。
她之前就猜到月楚临多半不会放过她,却没想到会这般直接——竟然敢在鬼域里捆人?
所幸她胳膊上还印着无常印。
但她没急着往无常印里送入灵力,而是任由眩晕袭上。
月楚临都敢追到鬼域去,还光明正大地在鬼域捉人,那即便这回逃过了,他也还会想尽办法再捉她第二回 、第三回……直到取走她的魂魄。
既如此,不若趁着这次机会想办法了结了他,也好永绝后患。
这般想着,她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时,那股子昏沉劲儿已散得干净。
奚昭缓缓睁眼——
她已不在那袋子里,而是躺在房中床上。
这房间她也眼熟——
就是她原来在明泊院的卧寝。
不过被人仔细打扫过,房中已不见丝毫血迹。
被褥也换过了,分外柔软蓬松。
概是贴了暖火符,房中并不冷。
她打量着四周。
虽说打扫过,可房中布置与她离开前没有半点儿差别,就连插在桌上瓷瓶里的花枝都一模一样。
但是……
月楚临呢?
奚昭撑着床铺坐起身,想观察下屋外情形。
刚动身,她就听见阵细碎响动,像极铁链拖拽、摩擦的声响。
她怔住,垂眸。
只见右腕和踝骨上,分别系着条细长的银链。
两条银链看着纤细,却覆着浓郁的鬼气。
她在别处也见过——鬼域里拿来拴缚魂魄的锁鬼链。
?
不是。
等会儿。
奚昭一下坐直身,托起系着手腕的链子。
捉人就捉人,锁着她做什么?
但紧接着她就反应过来,月楚临拿锁鬼链锁着她,概以为她是魂魄,怕她跑了。
还怪谨慎的。
奚昭盘腿坐着,打算驭使鬼灵,以腐蚀掉锁鬼链。
不过还没动,她便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外传来。
她细思片刻,又躺了回去,紧闭起眼,只当没醒过。
片刻后,耳畔落下开门声。
有人进了卧寝。
眼下已入冬,刚至傍晚天就已灰蒙蒙的了。
仗着天昏,奚昭稍睁开一条缝儿。
朦胧视线中,她瞟见月楚临从外走进,手里似还端着什么东西。
她看不清,但能闻见一股清浅香味。
在他近身之前,奚昭又合了眼,一动不动。
她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变得越发敏锐。
她听见月楚临坐在了床畔,感受到他的手指搭上了她的面庞,缓缓摩挲着。
奚昭:“……”
这算什么。
在检查她有没有缺了哪一魂哪一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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