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山昼
“兄长?”他下意识往旁挪了步,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床帘缝隙后,才嗓音嘶哑道, “何故擅闯进来?”
薛无赦本打算和平时那样说几句松快话。
头中却混沌不清,试了好几回, 嘴角都僵硬难动。
到最后,他莫名蹦出一句:“你明明知道——”
一句话没能说完, 他俩却都心知肚明。
薛秉舟明明知道他会来这儿——
方才回无常殿后, 他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说是有话忘了跟奚昭说,待会儿会来找她。
他分明知道。
可现下偏偏又站在此处, 问他缘何会闯进来。
薛秉舟垂下眼帘,却道:“若兄长有话要与她说,还是白日里来为好。”
薛无赦忽意识到什么:“你是故意的?”
薛秉舟默然不语。
“为何?”薛无赦问。
薛秉舟看着他,正要说话,就觉背后有人踢了他一下。
他微怔,随后再不管面前站着的兄长,转过身。
挑开床帘后,他一膝跪在床沿,俯下了身。
“可要继续?会施无声诀。”薛秉舟啄吻了下奚昭的面颊,“——或是就此结束。”
奚昭这会儿正处在不上不下的境地里,何物也不想管,便攥紧了他的胳膊。
薛秉舟会意,掐了个无声诀后就又微躬了身。
那床帘被拉开,须臾又合拢。
快到薛无赦连里头是何情形都没看清,周身就陷入了一片安静。
他再听不见丝毫动静,思绪也在这长久的静默中归于冷静。
头脑是清醒了,可他仍想跟刚才那样直接将人揪出来。
又觉荒谬。
秉舟与她言宣过心意,与她亲近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而他能以什么立场站在这儿,又凭何质问他。
可……可他都还在这儿,还没走出这房门,秉舟怎么能——
第191章
暖香片的效用正在缓慢消失。
温热渐褪, 一点点覆来森寒冷意。
像极烈日下落水的叶子,叶身还余留着灼日的温度,尖端却已被冷水沁得冰凉。
正是这骤热骤冷的变化, 带来更多刺激。奚昭稍仰起颈, 不一会儿便脱了力。只是还没躺下, 就被人搂住身后, 一把抱起。
她调整了坐姿, 盘坐在床上。
薛秉舟一手搭在她腰侧,另一手则扶着她的胳膊。稍倾过身后, 他低垂下了头。
似是想要吻她。
只不过那吻还没落下, 她便听见声闷响, 随后就清楚看见他的眼皮抖了两阵。
下一瞬, 他便直直朝前倒去了。
他晕得突然, 奚昭一时反应不及, 几乎将他抱了个满怀。
冷冰冰的脸埋在肩上, 人却没了动静。
?
晕了?
还没回神, 便有一样东西挑开了床帘,从中伸进。
是根哭丧杖。
握着哭丧杖的手冷白如纸,攥得很紧。
床帘被挑开, 她看见一张带笑的脸。本该是格外轻快的笑,但因烛火飘摇, 蒙了层晦暗的阴影,显得怪异许多。
“小寨主, ”薛无赦眼眸稍弯, “这般不将我当外人?”
奚昭:“……”
刚刚玩得太忘神, 忘记屋里还有个人了。
“那什么,”她挠了下面颊, “你找我什么事?”
“本打算跟你聊聊鬼核,不过现下倒想起另一件事了。”薛无赦将哭丧杖换至另一手中,再伸出右手,一把揪住了薛秉舟的后衣领,“父王有事找我和秉舟,让我们现下去酆都一趟,恐要失陪。”
奚昭松开手,任由他拎起薛秉舟。
又见他几乎是将人毫不客气地拖下了床,她一手撩开床帘,问道:“什么事这么急,今晚都不会回来了吗?”
薛无赦头回庆幸自己已经死了,至少不会因她说的话窒气。
他侧过脸道:“是阴阳簿的事,小寨主无需等,至少得到明天。”
行吧。
奚昭也顺势下了床。
那她就再练会儿驭灵术。
出了门,薛无赦却没去酆都,而是回了无常殿。
将人往屋里一扔,也不管状况如何,他转身就出了门。
在门口徘徊两阵,他身子一转,遥遥望向了掩在黑雾之中的第二殿。
-
第二殿。
薛知蕴合上簿册,又取了本新的,头也没抬道:“今日稀奇,舍得往这儿跑一趟。怎的,你俩终于长成一个人了?”
薛无赦大喇喇坐在殿侧,一手撑脸。
他道:“看来收拾了薛岱君确叫你高兴,竟连玩笑话都说得出口了。若让秉舟听见,只怕得惊得他往后绕着你走。”
薛知蕴紧拧起眉,不悦看他:“若是要找人耍嘴皮子,另换个去处。”
“别啊,要没事儿找你帮你,何故会在夜里搅扰?”薛无赦敛下几分笑,目露犹豫,“就是,我……我有一个朋友。”
薛知蕴笔一住:“这鬼域里谁见你都绕着走,你何来的朋友?”
“你要真嫌那些事务难办,就去找孟姥要口汤喝,解一解烦忧,别在这儿戳人痛处。”薛无赦轻哼一声,“况且,我确然有个朋友。”
“谁?”
“就……就……就月二。”薛无赦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个名字。
薛知蕴:“月郤?”
“不错。”总算扯了个人出来,薛无赦放松不少,说话也利落起来,“他这阵子烦得很,就是……哎呀,怎么说呢?他先前答应过一人,帮那人跟一女子打好关系。月二的确帮他了,不过帮着帮着,就有些不大对劲,他发觉每回只要看见朋友跟那女子走得稍微近点儿,就浑身不畅快、不舒服,就只想把——”
“不可能。”薛知蕴突然打断他。
薛无赦稍怔:“什么?”
薛知蕴神色不改:“月郤喜欢昭昭,断不会对旁人生出什么胡乱的心思。”
“哦,哦……”
薛无赦拿哭丧杖敲了两下掌心。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那是我记错了,月二跟我提起这事,其实是他的朋友——他朋友不是向来多得很么?”
薛知蕴眯了眯眼睛,盯他半晌,忽问:“薛秉舟喜欢上谁了?”
“他就——”薛无赦陡然回神,又一副笑笑眯眯的样子,“说的是月二的事,提秉舟做什么?”
薛知蕴又处理起阴阳殿从来的簿册,问:“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薛无赦思忖着问:“你觉得月二那朋友缘何不痛快?——月二那朋友问了他,他又跑来问我。我也没法思索清楚,索性来问你。”
薛知蕴蘸了墨,语气听不出起伏:“你也喜欢上昭昭了?”
“怎的将我扯进来!”薛无赦一下站起,“都说了不是——”
“薛无赦。”
薛知蕴倚靠着轮椅。
早看他俩不顺眼,现下逮着机会了,她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不是惯会寻乐找趣么?昭昭恰也喜欢,何不从此处着手。”
“不是我。”薛无赦拿哭丧杖反复敲着肩,只觉胳膊都快要被敲断了,“真不是。”
薛知蕴懒得看他。
不是。
不是还急匆匆跑去酆都偷了那阴阳笔出来,落得满身鞭伤。
“真不是。”薛无赦又重复一遍。
“知道了。”薛知蕴乜他,“找月二和他的朋友去吧。”
薛无赦转身往殿外走,行至殿门时又停下,犹疑看她:“当真是因喜欢?”
忽地,薛知蕴想起那日来过鬼域一趟的太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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