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惊梦时
“那是因为我们总是一起出任务!”
云梦泽猛地睁开眼, 向前逼近了一大步,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 几乎让人想要下意识后退。但他定定地看着白飞鸿,一瞬也不瞬,不给她退让的机会, 也不给自己退避的理由。
“我喜欢谁,你——”
你难道不知道吗?
然而云梦泽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机会。
因为斜刺里插进来的一道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阿泽。”
陆迟明的声音很平静, 却带着无法违逆的压迫感。
“林姑娘在寻白道友,那边人还在等着, 有什么话还是以后再说吧。”
“…………”
云梦泽沉默下来,他稍稍别过头,没有看白飞鸿,也没有看自己的兄长。
反倒是陆迟明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照旧地温和微笑。他看着白飞鸿,道了一声“请”。
白飞鸿看了看云梦泽,虽然不大放心,但陆迟明说得也是事实。当下的确是法阵的事更要紧,她迟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云梦泽的肩。
“我先去那边。”她顿了顿,“有事回昆仑再说,好吗?”
云梦泽依然沉默着,白飞鸿也不好耽误下去,冲陆迟明匆匆一颔首,便朝着道路的另一端走去。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陆迟明才转过头来,不太赞同地看着云梦泽。
“大战在即,现在争吵,只会分了你们的心。”他意有所指道,“你也不是小孩子,该成熟一些了,阿泽。”
“成熟一些?”云梦泽冷冷地笑了一下,“像你一样吗?”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陆迟明微讶,“是旁人又同你混说了什么吗?你虽然是我弟弟,但不必像我一样,你是你,我是我,阿泽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我是说——”云梦泽转过脸来,第一次用那种锐利逼人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兄长,“你所谓的‘成熟一些’,就是像你一样狡猾的意思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迟明的神情也淡了下来,静静看着自己的弟弟。
“说得这样好听,但是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起,你就一直在看着她吧?”
云梦泽面上笑意更甚,眼底却亮得像是有火在烧。
“她那个人很迟钝,所以没有发现,但我看得清清楚楚——大哥。”
“……”
陆迟明沉默着,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句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缓缓开了口。
“或许你误会了什么……”
“真是误会的话,你早就否认了。”云梦泽又笑了一声,他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也不过了,“你喜欢她,不是吗?从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起你就喜欢她。不然你为什么要跟过来?又为什么要制止我?”
“我只是觉得现在的时机不合适。”陆迟明皱起眉来,“阿泽,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总是希望你好的。”
“大哥,你也是我唯一的哥哥。”云梦泽冷笑一声,“所以别用你应付别人那一套来应付我,你骗不过我。我真应该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你在用什么眼神看她,又在用什么眼神看我。”
——总是,总是在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云梦泽想,无意识地咬紧牙关。
了然的、审视的、宣告着什么、又提醒着什么一样的眼神。
他的确是一个好哥哥。
云梦泽想到这里几乎又要冷笑了。
明明知道自己的弟弟喜欢自己的女人,却还是大度的保持了沉默。一旦说出来,双方的立场都会变得异常尴尬,作为男人,作为一族未来的主人,若是揭穿了这一事实,就算如何不愿意战斗,他恐怕也必须为了捍卫尊严,流放甚至杀死云梦泽吧。
要是有不知情的人看来,恐怕会认为,这简直是真正的英雄豪杰都难有的度量。
但云梦泽知道,真相不是那样的。
不是的。
陆迟明是他唯一的兄长,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亲眼见证过对方的成长。没有人比云梦泽更了解陆迟明是什么样的人。
那只不过是一种笃定罢了。
笃定于白飞鸿的爱,所以才会有那份从容。
若是有一天她不再爱他——若是她不爱他,大哥又会怎么做?
云梦泽抬起眼来,对上了兄长的视线。
——对,就会用现在这种眼神看他。
兄弟二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云梦泽低笑了一声,从自己的兄长身边走过,肩膀相撞的瞬间,他如同梦呓一般开了口。
“不要搞错了,哥哥。”他低声道,“我之所以什么都不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她。”
因为说了的话,她会活不下去的。
他昏昏沉沉的想。
一个人可以战胜自己的出身,却永远不可能摆脱自己的出身。
一个人从最底层往上爬的时候,总会有数不清的手想把她拉下去。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她,多少张嘴都在等着嘲弄她。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是她有一步行差踏错,那些人都会迫不及待把她拽下来,嚼碎她的骨头。
兄弟为争一个女人反目这种事,放在别的女人身上,还可能算得上一段风流佳话。但放在白飞鸿身上,就会成为她品德败坏的证据。
到了那时,连白玉颜与闻人歌都会被人们拿来品论,连他们的声誉也会蒙上污点。
所以他什么也不会说,一直沉默到死为止。
“但是这一次我不会把她让给你了。”他轻声道,“哥哥。”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男人之间的暗流汹涌, 白飞鸿这边都不知道,也不关心。
因为她面临着更大的难题。
白飞鸿一到地方,便被林宝婺拉去法阵那里, 唯有纯净的灵气与生机才能驱散此地的怨煞与死气, 聚集在法阵周围的, 都是善于祓禊不净的兜率寺僧侣, 还有擅长医修之道的琅嬛书阁子弟。
“死魔的死气本就十分难缠,此地又添了这么多逝者的怨煞之气, 二者相辅相成, 更是难以对付。”为首的老僧一合掌, 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若是贫僧年轻时,尚且能有些法子应对,可叹如今天地灵气衰微,正道人才凋敝, 才会令魔道横行至此, 着实可悲。”
白飞鸿默默听着,她很少听见有人同她谈起过往, 对于他们这一世代的修真者来说, 即使知道天地灵气已然衰微, 也很难想象灵气衰微之前的时代是怎么一个模样。就算知道大能或陨落或飞升,也很难想象那些大能昔日的风采。
若非曾经亲眼目睹过雪盈川出手,目睹过希夷与魔尊的激战, 目睹过四魔的暴行,常人很难想象, 位于巅峰的修真者可以强到什么地步。
只有这时,从老僧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白飞鸿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个疑问。
“过去那些大能……没人打算处理掉死魔吗?”
“已死的人要怎么让她再死一次?”老僧像是听到什么匪夷所思的问题一样,稍稍睁大了眼睛,“更何况死魔诞生之时,天地灵气已然衰微,神鸟圣兽大多不存于世,修真大能要么陨落要么飞升,又恰逢人族与妖族开战,我等自顾不暇,便也忽视了魔道的动向,待到我们发觉之时……”
他长叹一声,看向尸骨林中飘摇的无数尸骸。
“……已经太迟了。”
无形的风吹动了黑魆魆的枝桠,枯干的尸骨摇动起来,如同某些无形的存在正在呼应老僧的话语。其中一些尸骨上衰朽的布料,还看得出修真门派的标识。
比起那些误入的百姓,死在尸骨林中的,更多是前来讨伐死魔的修真人士。
千年来,他们埋骨于此,魂灵至今仍被困在这片土地之上,绝望的等待着灭亡。
无论如何,这些人到底还是留下了一些宝贵的经验。
驱除死气之前不能贸入尸骨林,就是其中一样。
而另一样,就是这祓禊死气的法阵。
白飞鸿收起青女剑,在法阵的核心处坐了下来。
“我在回春诀一道上也颇有心得。”迎上老僧的目光之中,她顿了顿,还是搬出养父来,“家父乃是昆仑墟不周峰主闻人歌。”
“既然是闻人真人的爱女,贫僧便也放心了。”老僧面色一缓,合掌道,“如此一来,西南方位便有劳施主了。”
白飞鸿颔首应是,随后驱动起回春诀,全身心地沉浸在祓除死气之中。纯净的灵力以她为中心,沿着法阵向四周扩散。弥漫于此地的死气如同黑雪,在触及这样温暖的灵力之后徐徐消融。
回春诀运转之时,生生不息,循环往复,如同轮回。
白飞鸿全副心神都沉浸于此,不知时光流转,也不知天边将白。
所以,她也没有察觉到,不知何时,已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细雨如丝,像是女子的眼泪,绵绵不绝地落下。
雨雾之中,云梦泽撑着一把油纸伞,在不远处静静地注视着白飞鸿。
他看得那样专注,连林宝婺何时站在他身边也没有察觉。
“还看啊?”林宝婺嗤笑一声,“我看你眼珠子都要掉她身上了。”
云梦泽垂眸看了她一眼,却难得没有生气,只是将目光又收了回去。
林宝婺却没有放过他,而是饶有兴致地追问下去。
“你把她拉走以后同她说了什么?我看她回来以后还是那副样子,你该不会什么也没说吧?”
云梦泽顿了顿,忍耐似的开了口。
“……你很闲吗?”
“不巧,我和你一样是单修武道,是纯粹的剑修,等死气散了打打架还有用,现在只能在这里看着帮不上什么忙。”林宝婺一摊手,男人一样耸了耸肩,“所以,你说的没错,我很闲——你不也一样?”
云梦泽抿紧唇,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刺了林宝婺一句。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还来管旁人的闲事。”
“这叫同门情谊。”林宝婺嗤笑一声,“之后有可能要直面死魔,该说的话还是早点说了,搞不好以后就没机会了。”
云梦泽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要不是看在同门里你还算过得去,你以为我会同你说这话?”林宝婺冷嘲,“再说,什么叫不像我。你又了解我什么?这些年我在东海,旁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有话就要早点说出来,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有的话总想着以后有机会再说出来,却忘了不一定会有以后。”
云梦泽一时哑口无言。
林宝婺转身,拍了拍他的手臂,露出意味深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