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范家庭金雀花 第10章

作者:华泱 标签: 宫廷侯爵 历史衍生 穿越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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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亨利二世带着威廉等人来到鲁昂时,埃莉诺和理查已经先一步陪伴在玛蒂尔达皇后床边了,顾不上和妻子问好,亨利二世连忙握住玛蒂尔达皇后的手:“母亲,我来了,我是亨利......”

  玛蒂尔达皇后没有回答他,而是呢喃着别的什么,他听不懂她的话,只能依稀辨别出“海因里希”,德语的亨利。

  “玛蒂尔达,你祖母在说什么?”他问他的女儿,玛蒂尔达犹豫片刻,回答道,“她说,亨利,我想不起你的样子了......”

  亨利,亨利,亨利二世知道他母亲此刻想着的并不是他,而是她的第一任丈夫亨利五世,他的名字既是因为外公亨利一世也是因为玛蒂尔达皇后想要一个名叫亨利的儿子,本该由她和亨利五世生下的儿子,她爱亨利五世远甚过他的父亲若弗鲁瓦,但数十年过去,隔着生与死的距离,她已经想不起曾经挚爱的人的样子。

  她又用英语和法语叫了一些人的名字,他们中都已不在人世,有些人亨利二世甚至从没有听过,或者一时不能想起,正当他思绪纷飞时,玛蒂尔达皇后的目光忽然清明了些,她吃力地转过头:“你来了,亨利。”

  “是的,母亲,我来了。”亨利二世跪在玛蒂尔达皇后面前,泪水落在她枯瘦的手背上,童年与少年时代,母亲对于他而言是陌生的,父亲去世后他们才真正亲密起来,他得到过完整的父母之爱,而现在他的母亲也要离开他了,望着亨利二世的脸,玛蒂尔达皇后费力地试图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孔,“我做了一个梦,亨利,我梦到你一个人孤独地在一个小教堂里死去,口鼻间都是黑色的血,咒骂着背叛你的人......你十分幸运,父母,妻子,儿女,我们都爱着你,从英格兰到图卢兹无数骑士和贵族都忠诚你,可如果你傲慢自负,宽容自己却苛待旁人,你会把他们都推开,答应我,亨利,收敛起你的骄傲和任性,不要让你在众叛亲离中绝望死去......”

  “我明白,母亲。”亨利二世低声说,在母亲临终前的劝诫下,他为数不多的愧疚和悔恨都被全然激发出来,至少这一刻他是真情实感忏悔在任命托马斯·贝克特为大主教和商议玛蒂尔达婚约时没有听母亲的意见,他本可以避免现下的困境。

  听他如此,玛蒂尔达皇后终于放下了手,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埃莉诺:“埃莉诺,埃莉诺......”

  “我在这里,夫人。”埃莉诺走了过来,和亨利二世并排跪在玛蒂尔达皇后身边,她和亨利二世一样哀痛,眼前,玛蒂尔达皇后的声音更加衰弱了,但她仍努力开口道:“你很像我,我没有女儿,在你和亨利结婚后,我也像爱我女儿一样爱你......我知道,你是一个倔强坚定的人,这个世界永远不会赞赏过分倔强坚定的女人,如果你感到疲惫,你也可以选择做一个温顺的妻子和慈爱的母亲,这是一条更轻松的路,但选择的权利永远在你,在你成为妻子、成为母亲前,你首先是你自己......”

  “我知道,夫人。”埃莉诺轻声说,她轻轻吻了吻玛蒂尔达皇后的额头,也已经泪流满面,“我也将您当成我的母亲。”

  “我曾经不懂如何做一个母亲,不过现在看,我应当是个不坏的母亲。”玛蒂尔达皇后疲惫道,她望着修道院的房顶,“我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都先我而去,他们之间并未因权力和土地自相残杀,但诅咒如影随形,我看到了你们的未来,我的孙子们,如若你们团结一致,你们将主宰整个欧洲,但如若你们自残相杀,我们的帝国将分崩离析......”

  “不会的。”威廉忽然道,他也来到了祖母床边,低头亲吻她的手,“我是哥哥,是最年长的孩子,我爱你们,我会永远守护我所爱的人。 ”

  “愿上帝保佑你们。”玛蒂尔达皇后终于心满意足地笑道,她的声音更加低微,“希望你们永远相爱,而我也应该去见我所爱的人,罗伯特,阿黛勒,海因里希......”

  她开始领受圣餐,教士们给她做临终弥撒,她曾有着那样传奇而激烈的前半生,去世时却和一位寻常的贵族妇人无异。

  1167年9月,玛蒂尔达皇后于贝克修道院去世,她的去世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贝克修道院的修士们以盛大的仪式将她厚葬,她的儿子、儿媳和孙辈们出席了她的葬礼。 “按皇后生前的心愿,她将安葬在此地,墓碑上刻着'亨利之女,亨利之妻,亨利之母'。”

  是的,威廉默默地想,亨利一世的女儿,亨利五世的妻子,亨利二世的母亲,这三个身份足以概括她一生的经历,在这个时代,一个女人无论多么杰出与传奇,她的一生的荣耀也仅限于这三个身份:

  国王的女儿,国王的妻子,国王的母亲。

第29章

  虽然由于玛蒂尔达皇后的去世, 亨利二世提前从爱尔兰返程,但他在爱尔兰的一系列安排都走向了正轨,因此也没有必要再大张旗鼓地返程, 只是针对他还没有处理完成的教会事务和征召兵义务做出一些补充,但并没有再返回爱尔兰的意思。

  爱尔兰人愿意接受亨利二世的统治除却对他军威的畏惧,也有他并没有过度干预爱尔兰自治的缘故,但克莱尔的理查的存在无疑是英格兰插入爱尔兰的一根钢钉,从伦斯特开始,诺曼式的法律和先进的农具军备将在爱尔兰扎根,进而真正将爱尔兰也洗成诺曼文化圈的一部分,而克莱尔的理查本人及其背后的斯蒂芬旧党也会成为他的支持者,至少他们喜欢他超过他父亲。

  慢慢来,威廉想,他得等理查长大,等彻底清除了安茹帝国的外患,他才能够做他想要做的事情。离开鲁昂前,他特意检查了理查的军事教育,埃莉诺有些心疼,觉得威廉有些揠苗助长,理查倒是态度积极,大声宣布他很快就会成为一个能够像克莱尔的理查一样保护哥哥的勇猛将领,他还要替他开疆扩土,击败一切同他对抗的敌人。

  “你会是最优秀的将领,最伟大的骑士。”临别前,威廉亲吻理查的面颊,他已经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了,“但你要先保护好妈妈,在妈妈身边,你要去学习着辨别阿基坦的敌人,如何分辨敌人、拉拢盟友、取得胜利......这是你的本能,是你刻在血脉之中的天赋,你只需要激发这一点。”

  和埃莉诺与理查告别后,威廉便回到了伦敦,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闲心跟自己另外两个弟弟长期相处,听小亨利喋喋不休地抱怨他有多么担心都柏林的战事,得知他平安无事后又有多惊喜。 “都过去了,亨利。”他摸着小亨利的头,“我平安无事,而且父亲征服了爱尔兰,我们的领地又多了一块,说不定将来你会成为爱尔兰国王呢。”

  “我不想要爱尔兰,我想要阿基坦。”小亨利说,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毫无戒心地对威廉表露这一点,完全没有发现威廉的脸色变化,“爱尔兰是一群野蛮人,哪里比得上阿基坦温暖美丽,父亲说了,他会把阿基坦给我的!”

  “这件事父亲说了不算。”威廉极其严厉道,事关阿基坦,如果亨利二世在这件事上违逆埃莉诺的意见,家庭战争只会提前爆发,为了防止这件事打乱他的计划,他必须从一开始就扼制小亨利的错误认知,“阿基坦是妈妈的阿基坦,她想把阿基坦给谁就给谁,给我,给你,给理查,给杰弗里,乃至给我们的妹妹们,都是她的自由,我们应该尊重她。”

  “为什么妈妈要把阿基坦给理查,理查已经有了布列塔尼了!”小亨利的声音也提高了,“妈妈喜欢理查,可不代表理查什么都有,我才是哥哥,阿基坦可以给你,但不能给理查!”

  “可阿基坦是妈妈的,如果她真的要把阿基坦留给理查,我们也应该尊重她。”威廉截断道,“好了,亨利,不要再提阿基坦的事,我再强调一遍,阿基坦是妈妈的阿基坦,关于阿基坦的继承权,我们和父亲都没有任何处置权利,只有妈妈能决定这件事。”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小小的冷战,威廉认为他应该对小亨利保持几天的冷待,以警醒他觊觎阿基坦的严重后果,对此,小亨利苦闷不已,他只能找杰弗里倾诉。 “原因很简单,亨利。”听完前因后果后,杰弗里平静地回答,“因为他爱理查,不爱我们。”

  “哥哥爱我们!”小亨利心口一窒,但很快激烈反驳道,“不要挑拨离间了,杰弗里,哥哥爱我们每一个人!”

  “可他最爱理查。”杰弗里说,看着小亨利有些涨红的脸,他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爱我们,他爱我们每一个人,可他最爱理查,他愿意把阿基坦给理查,可他愿意给我们吗?”

  是啊,他愿意把阿基坦给理查,可他不愿意给我们,他不够爱我们......冥冥之间,小亨利又想起了童年时亨利二世的那句话: “因为威廉是长子,长子就是可以拥有一切。”

  因为他拥有一切,他就可以拥有所有人的爱,所有领地的继承权,他可以决定爱谁,把领地给谁------如果他是长子呢,如果他是长子,威廉是次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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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并不打算真的和小亨利长期冷战,或者借此对弟弟PUA ,因此没过几天,他就主动向弟弟求和,哄他、讨好他、假装之前的争吵没有发生过,小亨利接受了他的求和,但他从此对他直呼其名,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叫他哥哥。

  叫名字就叫名字吧,孩子大了总有自我意识和叛逆期嘛。威廉没有很在意这件事,他最近更操心玛蒂尔达的婚礼:在母亲去世后,亨利二世想加快和德意志重新建立联系,因此和狮子亨利商议在1168年8月在鲁昂举行婚礼,狮子亨利同意了这个安排。

  玛蒂尔达才十二岁啊!虽然这个出嫁年龄在中世纪相当正常,但威廉还是相当头皮发麻,因此他强烈要求亨利二世在婚姻协议上加上狮子亨利需在玛蒂尔达年满十八岁后才同她圆房的条件,出乎意料的是,狮子亨利相当郑重地在回信中进行了保证,并发誓自己一定对玛蒂尔达保持疼爱和忠诚。

  誓言对于有些君主来说形同虚设,但狮子亨利显然不在其中,对这个比亲爹年龄还大的妹夫,他印象又好了一点,根据历史记载,他和玛蒂尔达的感情还算不错,虽然可能也有在老丈人屋檐下讨生活的缘故。就在英格兰紧锣密鼓地筹备玛蒂尔达公主的婚礼时,南方的意大利却传来了另一个消息:腓特烈一世的军队遭遇瘟疫,并且西西里的摄政斯蒂芬·珀尔谢出乎意料地回应了伦巴第同盟的请求出兵意大利,将腓特烈一世围困在阿尔卑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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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腓特烈一世从不在意教皇的谕令,在他看来,教皇不过是一个龟缩在梵蒂冈的傀儡,一个以上帝的代言人自称的狐假虎威的凡人,但现在,他也不得不怀疑是否是自己血洗意大利的行为惹怒了上帝,否则他的军队怎会遭遇这样一场瘟疫,无数陪他南征北战的士兵像镰刀下的麦子一样一排排倒下,而针对他的包围网正在进一步缩小,理智告诉他,再不想办法,他最好的下场就是战死沙场或者死在瘟疫中,他对他在意大利不受欢迎的现状还是有点认知(虽然他将此归罪于教廷的挑唆),一旦他沦为俘虏,他可能面临的羞辱和代价绝非他能够承受。

  “谁在帮助那些意大利人,法兰克国王没有这个本事,谁封锁了我们的退路?”作为一位英明的统帅,腓特烈一世还是很快弄明白了自己困境的古怪之处,而他很快得到了答案,“是西西里人,那个纳瓦拉女人( 1 )和她的法兰克表亲( 2 )集结军队封锁了阿尔卑斯山,希腊国王也为他们提供了支持,他许诺将他的大女儿嫁给西西里的威廉二世......”

  “该死的希腊人!”腓特烈一世咒骂道,不过他的敌人太多,同样自称罗马皇帝的希腊的曼努埃尔一世其实还排不上号,不过比起咒骂他的敌人,他更紧迫的事是如何突围逃出,仅仅依靠他自己的力量已经不够了,他需要盟友,他很快想到了一个人,“亨利呢,让他从巴伐利亚出兵,他不想对抗教廷,但他一定会救我!”

  “萨克森公爵可能不能前来。”他的下属为难道,“他正在前往鲁昂,和英格兰的玛蒂尔达公主结婚......”

  “别结婚了,我比他的新娘重要,他应该来救我!”腓特烈痛斥道,不过想起英格兰,他又燃起希望,“英格兰也好,从图卢兹走海路,我们一样可以打破包围网,我也应该给热那亚人一个教训......这段联姻是时候凸显价值了,给亨利写信,让他从图卢兹上船,雇佣军也好,征召兵也好,只要能够帮助我在这个时候对抗意大利人,我都给他们双倍的价格!”

第30章

  收到腓特烈一世的求救时, 狮子亨利已经抵达了鲁昂,并且不巧的是,婚礼仪式已经开始, 参加婚礼的宾客也都大多到场。

  因为是长女的婚礼,不管是身在英格兰的威廉等人还是埃莉诺和理查都悉数出席,除此之外还有安茹家族下属领地的众多封臣,众目睽睽之下,狮子亨利的任何反应都被尽收眼底,并且由于安茹家族的不少封臣在路易七世的领地也有地产,婚礼上的任何信息都会被无限放大,以至于产生可怕的后果。

  “我要去意大利。”虽然清楚自己在婚礼当天离席会对自己的妻子和她强大的娘家造成怎样的恶劣影响,但短暂的犹豫后, 狮子亨利还是做出了选择, “非常抱歉, 亨利国王,我知道我不应该在今天离开,请允许我从图卢兹上船, 等我从意大利回来,我一定会给玛蒂尔达公主一场更盛大的婚礼。”

  “图卢兹是我的领地!”埃莉诺忽然道,她站起身,将大女儿护在自己身后,看着狮子亨利的目光难掩失望和鄙夷,“萨克森公爵,你在婚礼上抛弃我的女儿,还想要她的母亲对你予以方便,你不认为你的要求有些过分吗?”

  “我知道,王后,可腓特烈,他是我的兄弟。”狮子亨利的表情看上去更加痛苦了,他思忖片刻,给出了另一个方案,“这样吧,等到婚姻仪式完成后我再动身,我会回到巴伐利亚,不会冒犯您身为阿基坦公爵的权益,等到战争结束,我再将我的妻子接回不伦瑞克......”

  这个主意还算不错,亨利二世紧锁的眉头顿时松开,只要狮子亨利不是借用安茹家族的领地支援腓特烈一世,那安茹家族还可以置身事外,撇清和腓特烈一世结盟的嫌疑。 “你是否承认亚历山大三世的统治?”父亲身边的威廉忽然道,他站起身,他已经十五岁了,无论是身形还是年龄都已经可以称为一个成人,只是由于他的父亲也还年轻许多人都忽视了这一点,“萨克森公爵,我未来的兄弟,我希望你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亚历山大三世是正统教皇。”狮子亨利不假思索道,不论是出于他正身在诺曼人和法兰克人的宫廷中,还是出于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都如此认为,听他如此回答,威廉上前一步,声音更加严厉,面对这个比他父亲还大几岁的强大领主,他没有丝毫的忌惮和畏惧,“承认亚历山大三世的统治,你就应该清楚腓特烈一世是一位被绝罚者,你不应该帮助一位被绝罚的君主对抗教皇,哪怕他是你的兄弟。”

  “你可以中断婚礼,也可以去图卢兹,你是玛蒂尔达的未婚夫,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这些问题都是可以商量的。”他仰起头,正对着比他更加高大的狮子亨利的脸,“可你若要帮助腓特烈一世,就应该清楚你的行为违抗了圣座的命令,而我们也不会与这样一位领主成为姻亲......你的兄弟,还是你的上帝,请你现在在他们间二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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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婚礼为由,萨克森公爵狮子亨利拒绝了援救腓特烈一世,苦等救援无果的腓特烈一世只能化装成仆人仓皇逃回德意志,而在此战中居功至伟的西西里摄政斯蒂芬·珀尔谢由此声威大振,他亲自将亚历山大三世迎回罗马,并得到了后者的大力表彰,这意味着作为不受欢迎的外来者他在西西里的统治会更加稳固。

  出乎意料的,在险死还生后,腓特烈一世并没有对萨克森公爵的见死不救有所报复,相反,他在不满萨克森公爵的诸侯面前维护他,要求他们体谅一位马上要结婚的新郎,他的大度激发了狮子亨利的愧疚,他主动替腓特烈一世承担了部分债务,腓特烈一世予以笑纳。

  毫无疑问,经历了这场失败后,腓特烈一世在意大利的统治受到沉重打击,短时间内无法再组织一场针对意大利的远征,而亨利二世和狮子亨利在关键时刻对腓特烈一世不闻不问的行为无疑取悦了重返罗马的亚历山大三世,若狮子亨利对腓特烈一世也没有那么忠诚,那这段婚姻的政治性无疑削弱许多,他写信大力表彰了亨利二世在爱尔兰的征服行动,“国王令野蛮人沐浴在光明下”,同时他再次强调了当年阿德里安四世将爱尔兰赠与亨利二世的决议的合法性,这代表至少在天主教叙事里,爱尔兰已经彻底归属于英格兰,当然真正消化这片土地还需花费漫长的时间。

  虽然这一局面有违亨利二世在腓特烈一世和亚历山大三世中骑墙的初衷,但最后取得胜利的毕竟是亚历山大三世,他也算站队成功,因此他也不太好苛责长子再一次自作主张:事后回想,他也认为阻止狮子亨利救援腓特烈一世是合理的,且不提丈夫在婚礼上匆匆离去对玛蒂尔达名誉的损害,不管狮子亨利有没有从安茹家族的领地前往意大利,只要他还是安茹家族的女婿安茹家族就不可能和他的行为割席,而路易七世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他很有可能被动和腓特烈一世站在一条战线上,而腓特烈一世已经不是那个睥睨欧洲、所向披靡的强大领主了。

  趁着这段教皇对他印象不错、腓特烈一世又无力报复(就算腓特烈一世要报复他肯定也不是第一个挨刀的)的黄金时期,亨利二世决定提前做些未来可能不太方便做的事,他将他的次女埃莉诺公主许配给卡斯提利亚国王阿方索八世(他本想以加斯科涅地区作为支付嫁妆的担保,在威廉的强烈要求下删除了这一条款,转而由埃莉诺拨款一次性支付嫁妆),并再度进军威尔士(克莱尔的理查相当乖觉地提供了支援,虽然人数不多,但贵在态度)。

  一年余的时间,亨利二世都留在威尔士的战场上,让威廉负责妹妹的婚约谈判。 1170年5月,当亨利二世从威尔士凯旋而归时,威廉恭恭敬敬地将他和阿方索八世的婚约谈判文件交给亨利二世过目,从亨利二世的表情来看,威廉知道他对条款应该是满意,由于他刚刚大胜归来,他也没有可以挑刺。

  “婚期就定在八月吧。”亨利二世道,威廉对此提出微弱的抗议,“其实可以晚几年,莱昂诺尔才八岁,等到她十二岁再结婚也不要紧..... .”

  莱昂诺尔是西班牙语的埃莉诺,确定婚约后,埃莉诺公主就开始学习西班牙语,她的哥哥们也开始用这个名字称呼她。 “结婚不代表圆房,阿方索八世承诺了等莱昂诺尔十八岁再正式完成婚姻仪式,在此之前她作为卡斯提利亚王后难道不应该提前适应卡斯提利亚的宫廷和风俗,如果她想念我们,我们也可以抽空去看她。”亨利二世忽然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他看着威廉,像一个真正的慈父,但他现在的慈爱只会让威廉头皮发麻,“而且比起你妹妹们的婚约,你好像应该操心一下你自己的婚事。玛格丽特公主已经年满十二岁,到了该结婚的时候,我们应该快点坐实你的婚约,确保维克桑掌控在我们手里。”

  “行,行吧。”威廉回答道。迟早要来的,他想,他得结婚,得在中世纪组建家庭,尴尬的地方在于法兰西的玛格丽特在历史上是小亨利的妻子还和威廉·马歇尔有绯闻,不过随着时间线的变动,这样的尴尬只会越来越多,他最好早点习惯。

  在亨利二世看来,他要求履行婚约实在再正当不过了,当年的婚约白纸黑字,而玛格丽特公主年龄已经足够大,且由于异母弟弟的出生不再涉及到继承权的问题,路易七世没有理由拖延婚期。事实上,路易七世也并没有拖延,他答应将玛格丽特公主送到英格兰,但他同时还提出了一个令亨利二世暴怒的要求:他要求托马斯·贝克特为这对新人主婚,并且由他将威廉和玛格丽特加冕为英格兰国王和英格兰王后。

第31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 《克拉伦登宪法》在亨利二世的领地已经受到越来越多人的认可,尽管还有些教士对其不满,但在得不到教皇支持的前提下他们的声音无足轻重。路易七世这个时候又把托马斯·贝克特提出来,目的显然不是阻挠亨利二世的法改,而是为了给他添堵。

  虽然他已经有了儿子, 他的大女儿也生下了外孙, 但路易七世显然还对当年被迫签订婚约耿耿于怀,更不希望威廉通过和玛格丽特公主的婚姻彻底掌控维克桑。 “这都是你的错!”亨利二世阴冷道,威廉知道这件事确实是他理亏, 因此只能小心翼翼道,“我们可以延后婚期,或者等圣座仲裁...... ”

  虽然亚历山大三世内心深处可能更支持路易七世和托马斯·贝克特, 但亨利二世现阶段在他面前的印象也不错, 况且亨利二世只是要求履行儿子的婚约, 亚历山大三世有很大概率会和稀泥让路易七世乖乖嫁女,但亨利二世显然不满足于此。

  “我要求履行婚约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审判叛国的罪人更是我的基本权利,路易既然拿托马斯·贝克特做幌子给我添堵,他就要付出代价!”他忽然看向威廉,目光冷酷而警惕, “他已经彻底投靠了路易七世,他不再是你的老师,不论他是否还参与接下来的斗争,你都不要再心慈手软做出损害我们利益的事!”

  “是的, 父亲。”威廉说, 面对愤怒的亨利二世,他默默后退一步:他知道, 他爹又要作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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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路易七世提出那个明显是为了给亨利二世添堵的决议时,他或许只是为了让婚事不那么顺利地推进(毕竟他的儿子还未度过容易夭折的幼年期,他不想给亨利二世任何干预王位继承的借口),而婚约一日不履行,维克桑这一战略要地就还有回旋的余地,但令路易七世没有想到的是,面对他的要求,亨利二世直接暴怒地宣称路易七世违背了他们的婚约协议,并以收复诺曼底公爵传统领地为由直接进军维克桑。

  众所周知,路易七世在战场上几乎就没什么好运,而如果亨利二世占据了维克桑,谁能信他对巴黎和法国王位就真的没有图谋?

  乖乖嫁女儿和被迫签订城下之盟嫁女儿完全是两个概念,因此在亨利二世的军队抵达维克桑后,双方便重新展开了谈判,当看到路易七世身边的托马斯·贝克特后,亨利二世的脸色顿时铁青,看到亨利二世的表现,路易七世心中收获了微妙的平衡,他抬起脸,傲慢地瞪着亨利二世,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国王:“你来了,公爵。”

  “诺曼底公爵当然有权巡视他的领地。”亨利二世漠然道,路易七世的脸色白了白,但很快恢复镇定,他早已不像昔年一般软弱了,“若你真认为维克桑是你的传统领地,又为何要承认这里是玛格丽特的嫁妆?婚约是你可以随意撕毁和漠视的吗?”

  “漠视婚约的是你,国王,我的儿子就在这里,你的女儿离这里也就几十里的距离,何不把她接过来结婚呢?”亨利二世嘲讽道,“别在给你的畏惧找借口了,你害怕我得到维克桑,害怕我的儿子威胁你的儿子,因此你像只猴子一样张牙舞爪,声嘶力竭地叫嚣------你真的值得这顶王冠吗,真的值得我效忠的誓言吗,若非我还恪守着诺曼底公爵对国王的忠诚,我才不会用联姻掩饰你的先祖侵吞我土地的事实,而你已经占了如此之多的便宜,还恬不知耻地想要索取更多!”

  亨利二世的专横对家人是一种伤害,但对外人是一种武器,虽然比亨利二世年长十余岁,但常年在英法之争中处于下风的路易七世早已变得自卑敏感,有时候这样的心态会以极度的自负出现:“可你毕竟对我发下过效忠誓言,作为你的封君,我宽恕你的无礼,可并不代表我能完全漠视你的行为。”他的目光投向威廉,“你不觉得,你的儿子已经到了可以戴王冠的年纪了吗?”

  亨利二世脸色一变,在他想要动怒之前,他的儿子抢先一步开口:“但是否加冕自己的儿子是由我父亲决定的。”威廉说,“恕我直言,您在干涉英格兰的内政,诺曼底公爵是法兰克国王的封臣,英格兰国王可不是。”

  这就是路易七世玩的一个外交陷阱,惯例上,英格兰国王应该由坎特伯雷大主教加冕,而在托马斯·贝克特流亡海外的前提下想要举行加冕礼无疑不可行,从路易七世的角度,即便他不知道亨利二世和埃莉诺的婚变内情(以及威廉在亨利二世底线边缘反复横跳的前科),年富力强的父亲和即将成人的儿子之间也一定会存在冲突,路易七世发现了这一点,并且想要利用这一点。

  破局之策就是跟爹表忠心,和历史上的幼王亨利和理查一世不同,他从一出生就是长子,并且后面没有跟着一个同时拥有母亲偏爱和出众才能得弟弟。亨利二世的脸色缓和些许,不管他的大儿子私底下怎么作妖在敌我矛盾上他还是有分寸的,他拍了拍威廉的肩膀,以示父子情深,但路易七世身后的托马斯·贝克特却忽然道:“你真的不想加冕吗,威廉?”他目光热切,“你真的不想让我给你加冕吗?”

  这是一个比路易七世的话更加威胁的陷阱,察觉到亨利二世压在头顶的目光,威廉知道他必须快速做出让父亲满意的回答:“如果父亲不同意,我当然不会接受。”他抓住亨利二世的手,努力表现出孺慕之思,“我是父亲的儿子,我永远忠诚父亲。”

  “好孩子。”亨利二世终于满意地笑道,他挑衅地看着路易七世和托马斯·贝克特,志得意满道,“你们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要么把玛格丽特送过来,要么我和威廉过去------这样的求婚方式有点粗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样对待我的儿媳,可你们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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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营帐后,路易七世一直铁青着脸,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分明是一个不付出代价也没有风险的计谋,为何局面会演变到兵戈相向?他的儿子,亨利二世的儿子真的对王冠没有任何想法吗,将要成年的他真的对亨利二世迟迟不肯给他加冕的行为没有不满吗?

  埃莉诺给他生了个好儿子,路易七世不无酸涩地想,他不受控制地渴望着如果这是他的儿子,如果他现在也能有一个成年的儿子......

  他很快又制止了他的思绪。他已经有儿子了,即便他很可能活不到腓力成年,他也要为了他的儿子打起精神同亨利二世对抗,而且一个儿子还不够,他要再跟阿黛勒生个儿子。 “你了解普瓦捷伯爵吗,主教?”路易七世忽然问,经历了白天的事后,他觉得他已经可以把注意力分给年轻的王储了,“你曾经是他的老师。”

  “威廉?”托马斯·贝克特讶异道,他回想起白天威廉的表情,却发现印象是模糊的,自始至终,威廉都只是站在父亲身边,像一个乖顺的影子,想到这一点,他的神情显而易见地黯然下去,“我们曾经亲如父子,但很显然,他已经忘了我了。”

  是的,至少从白天的迹象看,国王和王储没有任何矛盾,儿子完全站在父亲一方。 “但至少你们曾经亲密过。”路易七世说,他还是从中看到一丝希望,“加冕或许有些过分,但结婚未必,既然婚事已成定局,不如我们利用这一点,亨利二世总不会宣称给他的继承人证婚的是个叛国者吧。”

  洗刷身上的叛国罪,重新回到英格兰......这个前景很诱惑,但托马斯·贝克特很快摇摇头:“不是叛国罪也会是其他罪名,有很多办法都可以除掉一个国王不喜欢的人,有很多人都愿意为了国王这样做。”

  “那就让他们这么做!”路易七世断然道,他复而渴望地看着托马斯·贝克特,他在引诱他,那目光不像圣徒反而像个恶魔,“叙热院长曾经问你,想不想做一个圣人,主教,你想这样做吗,比起在异国他乡默默无闻地终老,被你曾忠诚和爱过的君主憎恨和遗忘,何不做一个殉难的圣人呢?”

第32章

  第二天的谈判中,路易七世一改此前的顽固态度,不再要求让亨利二世给他的儿子加冕,而是只要求由托马斯·贝克特给这对新人证婚。 “你当然可以占据维克桑,甚至进军巴黎。但公爵,你确信这样行为不会惹怒圣座吗,你确信你不会像腓特烈一世一样被绝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