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华泱
面对亨利二世的军事威胁,路易七世显然已经破罐子破摔,“死给你看”,而他的威胁无疑触及到了亨利二世的隐忧,他当然也忌惮着他的威胁行为过火,根本上,他也不想跟路易七世直接对抗,乃至于将他拉下王座,否则他会迎来法兰克其他贵族们的集体反扑,这样的代价对他也是不可承受的------腓特烈一世当年进犯意大利时是何等的“犯我神罗,虽远必诛”,但强势如他也只能狼狈地离开亚平宁半岛,不知何时才能卷土重来。
至于托马斯·贝克特,他当然看这个曾经的挚友、现在的死敌很不顺眼, 但若是托马斯·贝克特一直流亡在外, 路易七世就会一直利用他来给他添堵, 这一次的事件会一次再一次发生,而亚历山大三世也会对此提出警告,他一直希望托马斯·贝克特能重新回到英格兰。
抛开他的个人情绪,他其实也觉得让托马斯·贝克特回来不算一件全然的坏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可以慢慢筹谋用合情合法的方式对付他,用一个路易七世和亚历山大三世都无可奈何的罪名处死他,而考虑到他和威廉、小亨利曾经的师生关系,他或许借他达成分化他儿子们势力的目的,他现在已经有些看不得他的长子和次子如此兄友弟恭,他和若弗鲁瓦可不会这样。
“你怎么看,威廉?”他侧过头,决定从现在开始就给自己的长子下套,今日的麻烦离不开他当年偷偷放走托马斯·贝克特,现在轮到他为自己曾经的任性承担代价了,“你想让你的老师为你证婚吗?”
“如果这是父亲的心愿,我非常荣幸。”威廉回答道,亨利二世哈哈大笑,极其用力地强调道,“这是你的决定,你想让你的老师给你证婚---- --圣诞节之前,我的儿子和你的女儿必须结婚,否则就算把官司打到罗马,我也一定要向圣座控诉你的背信弃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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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讨价还价和扯皮,婚期最后定在1171年10月,路易七世宣称他还要给他女儿准备嫁妆,亨利二世接受了这个说辞,只冷嘲热讽一句“别最后带着一千个空荡荡的箱子嫁过来”,而维克桑的谈判结束后,威廉就表示他想要去普瓦捷看望母亲并通知她婚礼的事,想到埃莉诺曾经的要求,亨利二世也很爽快地同意了,毕竟王储的婚礼也是大事,没理由王后不出席。
他确实想暂时离开英格兰一段时间,不论是他的婚约还是托马斯·贝克特现在都令他唯恐避之不及。 “你要结婚了,哥哥。”得知了他的来意后,理查显而易见地不太高兴,“父亲为什么要让你结婚?”
“联姻是我们的任务,像我们的姐妹们,你以后也会结婚的。”威廉说。
“我不想结婚!”理查大声道,虽然他已经十四岁,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少年,但在母亲和哥哥面前他还像个孩子一样,被偏爱的人总有着任性的资格,“在英格兰,母亲要听父亲的意见,要忍耐他的情绪,但在阿基坦,她是唯一的女王,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她可以自由地选择喜爱的骑士和歌手,也不用承担生育的苦痛,我不懂婚姻给她带来了什么,又会给我们带来什么!”
“婚姻给我带来了你们。”埃莉诺适时地打断他,她伸出手,理查立刻乖觉地低下头,像只大猫一样在妈妈身边乖顺地依偎着,“为了你们,生育的痛苦是可以承受的,你们父亲也不是一无是处,对他没有期望就不会担心他让我们失望。而理查,你不用生孩子,也不必依靠别人保护你的领地,你的妻子会给你带来布列塔尼,很多人想要这样的幸运都没有机会。”
“我不喜欢布列塔尼,我喜欢阿基坦!”理查别过头,没有继续反驳母亲,但显然也没有真正认同母亲的话。理查走后,埃莉诺才看向威廉,正色道:“你不开心,威廉,这可不像一个新郎。”
“您看出来了,妈妈。”威廉低声道,他坐在埃莉诺身边,斟酌着词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一个陌生的女孩相处,怎么接受她加入我的生活中,我害怕我不能爱她,不能给她她想要的,如果她和我的家人起争执,如果我和她的家人起争执,我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怎么做,我害怕我做不好,我会带给她伤害,像父亲伤害您一样。”
像亨利二世伤害她------直到现在,亨利二世应该都不清楚他真正做错的是什么,他只是认为自己犯了一个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只要不让情妇挑战妻子的地位他就不算罪无可赦,他认为他已经做得足够好,而威廉却害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但你至少可以做到尊重她的意愿,像你尊重我一样。”埃莉诺截断道,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对她素未谋面的儿媳也产生了怜悯,“她也还是个小女孩,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她的父亲也不像你的外祖父一样真正爱自己的女儿并为她们打算,对她宽容一些,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做,就来问你母亲,我知道女孩想要什么,我会把她当成我的女儿,像你的祖母对我。”
女儿,女儿......“哪怕她是路易七世的女儿吗?”威廉抬起头,“我一直以为您恨他。”
“你的两个姐姐也是他的女儿。”埃莉诺眯了眯眼,“况且,从反叛者的角度,路易七世和你父亲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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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公主就要来了,即便有意地想要忽略这样的痕迹,但在日益浓重的婚礼气氛中,小亨利无法做到这一点。
威廉要结婚了,对象是法兰克的公主,虽然父亲也曾承诺过为他求娶另一位法兰克公主为妻,但显而易见,在没有维克桑这样的嫁妆的前提下父亲对促成这桩婚事不算过分热衷。想到维克桑,他忽然对他的未来感到虚幻和飘忽,维克桑对于诺曼底公爵很重要,父亲安排这样一桩婚姻显然是出于要将诺曼底留给威廉的意思,诺曼底,阿基坦,英格兰,父亲靠血缘和婚姻得到的一切都会归属于威廉,那他呢,同样是父亲的儿子,他能得到什么呢?
威廉已经长大成人,他马上要结婚,托马斯·贝克特会为他证婚......对于托马斯·贝克特,他的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想起他,他还是能够回忆起童年时温暖的壁炉,至少在记忆里,托马斯·贝克特并没有在他和威廉之间表露出明显的偏爱,即便有,那样的偏爱也是对他的。六年了,托马斯·贝克特终于洗刷了叛国的罪名从峡海对岸归来,他也从男孩成为少年,相同的是,他仍然一无所有,并且愈发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哥哥拥有一切,他只能做他身后沉默的影子,看着他日渐光彩,自己却默默无闻。
这就是次子的命运,次子应该忠诚,顺服,看着长子得到一切自己却一无所有,可忠诚的前提是爱,威廉真的爱他吗,他比爱理查还要爱他吗?他会纵容理查的一切要求,充满期望地对理查说他会是最优秀的将领和最伟大的骑士,可对他呢,他对他的期望只是一个顺从的弟弟吗?
“可他最爱理查。”杰弗里的话又一次响在他耳畔,是的,他最爱理查,哪怕理查跟妈妈去了阿基坦他也最爱他,他有权选择最爱哪一个弟弟,因为他是长子,他有这个权利。
为什么他不是长子,这样他可以选择更爱哪一个弟弟,或者只爱某一个弟弟......“你是......普瓦捷伯爵吗?”他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
是女孩的声音,一个陌生的、美丽的女孩,看到她的服饰和纹章,他立刻猜出她的身份,玛格丽特公主,威廉的妻子。
他面前,玛格丽特公主的脸因为激动染上些许红晕,她充满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心砰砰直跳:他就是她的丈夫吗,她早就听闻英格兰的王子们个个如狮子般耀眼,有着金红色的头发和蓝宝石般的眼睛,如眼前的少年一般,她相信这样的传闻,并暗暗期待她会嫁给一个英俊的丈夫,但她没想到她的丈夫如此美丽,比她曾经的想象更加美丽。
玛格丽特的表现被小亨利尽收眼底,他本应立刻解释这个误会,可现在,一丝微不可察的妒忌抓住了他的心,他知道,他唯一绝无可质疑强过威廉的地方是他比他更加英俊,比所有的兄弟们都更加英俊,英俊的长相能给他带来什么,诗人的赞美,还是女人的爱情?
他有信心得到女人的爱情,哪怕是本该嫁给威廉的女人。 “是的,我是普瓦捷伯爵。”他露出微笑,那笑容比他头顶的阳光更加耀眼美丽。
第33章
得知玛格丽特公主已经抵达伦敦后, 威廉知道他必须回到英格兰了,不管是托马斯·贝克特还是玛格丽特公主他都需要直接面对,一味的回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他要结婚了,在这个他现代认知里才刚刚成年的年纪,对象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一个初中生......不会圆房,他想,这意味着他倒也不会立刻面对真正意义上的婚姻和家庭,这样想的话婚礼倒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学习适应。
“好久不见,埃莉诺。”当他们母子三人下船后,早早等候在码头边的亨利二世和埃莉诺互相亲吻, 仿佛他们仍然是恩爱的夫妻, 和埃莉诺分开后, 他又抱了抱理查,赞叹道,“你又长高了, 理查,看上去已经足够保护你母亲了。”
“我会保护好妈妈的!”理查高声道, 亨利二世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三子暗暗自豪, 他的目光又转向威廉,“我已经见过你妻子了,她可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想要先见见她吗, 虽然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不,不必了。”威廉说,他觉得他的婚前焦虑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并且隐隐地,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很快要发生什么不算好的事,“去见她,威廉。”亨利二世眉头一皱,不容驳斥道,“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难道等你们结了婚,你也要回避和你的妻子相处,将她当成洪水猛兽吗?”
“好的,父亲。”威廉回答道,肉眼可见,他的父亲越来越小气,也越来越暴躁,他已经容不下任何反对和拒绝了。他们一行人穿过走廊和楼梯来到玛格丽特公主的房间,她从来到伦敦后就一直待在这里:“陛下?”发现亨利二世来了,玛格丽特的神情有些拘束,但亨利二世反而表现得和颜悦色,“不用拘谨,玛格丽特,当你和威廉结婚后,你就是我和埃莉诺的女儿,请尽管将英格兰当成你的新家吧,这些日子对宫殿和侍女还满意吗?”
“我很满意,感谢您,国王。”玛格丽特回答道,亨利二世哈哈大笑,把身侧的威廉推了出来,“你应该感谢威廉,是他提议将你的房间布置得跟你在巴黎时一样的,如果还有什么需求,请尽管提出来,我们会满足你的......”
“他是......普瓦捷伯爵?”玛格丽特颤声道。
“对,我是。”威廉硬着头皮说,“我是你的......丈夫,很抱歉让你等了这么多天,我今天刚从普瓦捷回来...... ”
“你不是一直都在伦敦吗?”玛格丽特失声道,而埃莉诺已经察觉到不对,“威廉一直和我在一起。”她盯着玛格丽特,“是谁告诉你,他在伦敦的?”
他们忽然听到一阵摇动声,在玛格丽特身后的柜子里,里面有什么? “什么人?”理查立刻警惕道,他一个箭步上前将柜门打开,威廉根本来不及阻止他,“是我。”他们听到一个闷闷的声音,小亨利从柜子里爬出来,几乎不敢看父亲杀人般的目光,“我告诉她,我是普瓦捷伯爵......我一直在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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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情况就是尴尬,很尴尬。
如果这件事的见证者只有他们一家五口,那这件事的影响力还可以限制在家庭矛盾的范畴,但偏偏亨利二世是声势浩大地去拜访玛格丽特,人多眼杂,想要掩盖这个秘密已经几乎不可能了,而以亨利二世现在的情绪状态,指望他对丑闻进行缜密安排并不靠谱,威廉唯一能做的尽快隔离开他和小亨利,以免亲爹一怒之下酿成惨剧。
这都是什么事啊!在安抚住愤怒地要替他报仇的理查后,威廉身心俱疲地走在博门西宫的走廊上,虽然一直以来他对他跟小亨利的妻子订婚有种微妙的NTR感,但他也没想到他真的被NTR啊。 “亨利,你在吗?”他决定还是跟小亨利好好谈谈。
“我在。”小亨利回答道,威廉推开门,小亨利正瘫软在椅子上,他看上去垂头丧气,令他英俊华丽的容貌黯淡不少,看到威廉,他先是惊喜,然后又惴惴不安,继而又做出一副强硬姿态,“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吗?尽管报复吧,威廉,报复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没有想报复你。”威廉觉得他又开始头痛了,但当下,他需要情绪稳定,他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但亨利,问题已经出现了,我们要解决问题。你爱玛格丽特吗,你爱上了她,所以哪怕需要用欺骗的方式你也忍不住接近她......”
“当然。”小亨利挺起胸膛道,他的心在打鼓,他知道支配他欺骗玛格丽特决心是阴湿且不可言道的,但他必须要以光彩浪漫的爱情粉饰自己的行为, “我爱她,她也爱我,威廉,你改变不了这一点。”
“我没有想改变。”威廉说,“既然你们是相爱的,那你们就结婚吧,我会祝福你们的。”
小亨利猛然抬起头,他面前,威廉的神情仍然平静,他似乎真的不在意这件事,好像,好像也不在意他一样。 “你难道不该恨我吗?”他喃喃道,他忽然尖锐地嘶吼道,“就算不在乎玛格丽特,你也应该在乎维克桑,这块领地非常重要,但我把这一切都毁掉了......你难道不该恨我吗,你恨我啊,哥哥,你应该恨我!”
他已经很久没有叫他哥哥了。 “所以,你恨我吗,亨利?”威廉问,“因为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你恨我。”
“我,我......”小亨利张开嘴,虽然对威廉不满,可他怎么也说不出他恨威廉这句话,这不是事实,“我爱你...... ”他低声说,但很快,他心底潜藏的另一种情绪又扼住了他,他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道,“可你更爱理查!你说他会成为伟大的骑士,你每天都给他写信关心他的学习进度,你想把阿基坦给他......你从不会这样对我!你是长子,你拥有一切,可你甚至不肯爱我!在你眼里我是不是跟托马斯一样是你可以舍弃的!”
回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你还说你不恨我,亨利。”许久之后,威廉轻声道,“我从不知道你这么想。”
“但你能否认这一点吗?”小亨利反问,脸上还带着泪痕,“你就是更在意理查,妈妈也更在意理查,我这么觉得,杰弗里也这么觉得,都是你的错,你做错了......”
“杰弗里也这么觉得?”威廉一怔,得到小亨利的默认后,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因为理查确实需要我们更费心一些,他渴望被关注,我们回应他的诉求,如果你也和理查一样把你的爱和期望挂在脸上,我们也会回应你的。”他说,他的语气显而易见低落起来,“我是你们的哥哥,你们向我索取多少,我就给予你们多少,我一直这样想,如果我的策略错误,或者执行不当,以至于造成了你们的误解,那确实是我的错......我总是处理不好感情关系,我无法打动不爱我的人,我还会让爱我的人难过。”
小亨利咬紧牙关,一方面,他心里还带着情绪激荡的余波,另一方面,他又感到他的心脏被攥紧撕扯,威廉的神情那样黯然,他没想到他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他觉得威廉不应该露出这样的神色。
还来不及等他细细思忖,威廉便已经神色如常道:“不要抱怨了,亨利,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不论你出于什么原因接近玛格丽特,她已经爱上了你,她是你一时兴起的受害者,既然如此,你应该肩负起责任,爱她,娶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背弃她......”
“你果然在意她!”小亨利又按捺不住道,威廉深吸一口气,努力劝自己克制情绪,“我不在意她,我在意你,关于父亲、路易国王和维克桑,我会想办法帮你处理,你只需要安静等待做一个新郎。”
“你想要怎么处理维克桑?”小亨利问,“维克桑是玛格丽特的嫁妆,父亲想要这块土地是为了诺曼底公爵的利益,诺曼底公爵是你......把这里交给次子不符合父亲的利益,尤其是我们的孩子都长大以后。”
“也许我不会有孩子呢?”威廉说,“父亲说玛格丽特公主会嫁给他的继承人,也许我的继承人是你。”
“为什么?”小亨利一怔,他又开始局促不安起来,“你,你是不是失望了,这是个意外,如果没有我,玛格丽特会爱你的。”
“和你没有关系,和玛格丽特也没有关系,我不想结婚只是因为我不觉得我能成为一个好丈夫或者好父亲。”他不易察觉地攥紧了手,“我会变得跟父亲一样。”
第34章
父亲,父亲......“父亲有什么不好吗?”小亨利问,“我知道父亲有很多毛病,可其他君主的毛病更多。”
“这并不代表他的毛病就是合理的。”威廉说, 这就是讽刺的地方,亨利二世专断, 滥情, 唯我独尊,可如果让埃莉诺再选一次,她大概率还是会选择亨利二世, 毕竟别的男性君主没有亨利二世的能力和地位,毛病却一样不落,“我们是既得利益者, 作为男性, 作为君主, 我们天生就可以得到许多人无法想象的权势和财富,正因为处于这样的立场上,我们无法理解弱势一方的想法, 我们会伤害她们,但我们甚至意识不到我们在伤害她。”他看来小亨利一眼, “就像对你, 我不是次子, 所以我不理解你的苦恼,我没有采取正确的方式对待我们的兄弟关系,然后, 你恨我。”
“我没有恨你!”小亨利强调道, 他看到威廉只是默默地摇摇头,他不禁急切道, “你不相信我吗,威廉,不,哥哥,我可以发誓......”
“我相信你,如果你对我有愧疚,那就始终像现在一样爱我,心甘情愿地被我利用,被我驱使,我安排你做什么,你就按照我的安排行动,哪怕是在我和父亲起冲突时。”威廉说,他站起来,摸了摸小亨利的头,小亨利立刻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不愿松开,“不要多想,亨利,已经很晚了,你应该休息......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小亨利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威廉推开门,深吸一口气: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和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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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你没有看好你弟弟。”一进门,威廉就听到父亲的指责,威廉静了静,低头认错道,“是的,是我的错。”
“错误已经铸就,现在我们要解决问题。”亨利二世道,他本想发怒,但看着威廉的表现,他好像又没有了发怒的理由,因此只能扭过头道,“你母亲已经问过玛格丽特,虽然亨利勾引了她,但他们并没有发生关系,我们可以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如果你觉得不甘心,你可以写信给路易七世怒斥他没有管好他的女儿......”
“我们都知道是亨利的错。”威廉截断他,他的表情有些漠然,出于对长子的了解,亨利二世知晓他正心神不宁,这令他的怒气稍稍平歇了一些,甚至对儿子有了一丝同情,哪怕威廉这个时候大哭大闹一定要个公道他也不是不能满足他,但威廉接下来的话很快令他收敛起了同情心,“既然错在亨利,我们就不应该将罪责推到玛格丽特头上,既然亨利招惹了她,索性直接让他们结婚,婚约只说玛格丽特会嫁给您的继承人,英格兰的继承人是继承人,诺曼底的继承人也是继承人。”
“你要让我把诺曼底给亨利?”亨利二世声音陡然一高,他难以置信道,“你才是长子,诺曼底应该由你继承!”
“谢谢您,父亲,但玛格丽特的嫁妆是维克桑,这块领地只对诺曼底公爵有意义。”威廉道,“过去的近二十年间,您一直奔波在您的各个领地间,努力整合不同的文化和法律,可您的继承人未必有您的精力和才能,一旦有外敌挑唆,我们的努力就将前功尽弃,何况,您不觉得我们现在的边境线太长,在大陆的领地又太小吗?不论岛上的领地和陆上的领地是否采用同样的语言和制度,在我们的大陆领地不足以对英格兰形成压制时,离心力便始终存在,我们需要扩张领地。”
“你还想怎么扩张领地?”亨利二世猜出了他的想法,但这个想法太疯狂,他有些不敢相信。
“阿尔卑斯山以北,莱茵河以西。”威廉干脆利落地说,“这个边疆才足够安全,最好莱茵河东岸也是一盘散沙,不要有腓特烈一世这样强势的皇帝。而若没有这样的地理优势,不如干脆利落地将国家分成海洋和大陆两个重心,以普瓦捷为大陆领地的中心,那诺曼底就仅仅是一个边疆省份,君主大可将其分封给兄弟。”
亨利二世没有立刻回答他,相反,他锁紧眉头,在认真考虑威廉的提议。 “这个策略或许可行,但不是现在。”良久之后,亨利二世才道,“现在,我绝不可能将诺曼底交给亨利,这会切断英格兰和阿基坦的联系。”
“您可以先封他为鲁昂伯爵,这样他和玛格丽特的领地会联结在一起,而路易七世也不会生出戒心,相反,这样的安排会削弱他的防备,他甚至会认为他分化了我们的家族,从而不再面对大兵压境的威胁。”
“确实。”亨利二世道,他现在已经全部接受这个安排了,“就这样吧,按你说的办,不过,你记得跟托马斯·贝克特保持一下距离。”他发出一声冷哼, “谁知道这件事有没有他在背后搞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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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丑闻爆发后,亨利二世迅速给路易七世写信,在信中怒斥他“阴谋离间我的儿子们”,在路易七世对此震惊不已,甚至开始自我忏悔时,他又收到他前妻的来信,和亨利二世相比,埃莉诺的言辞显得委婉许多,她提议既然玛格丽特已经对小亨利芳心暗许,不如宣称一开始和玛格丽特订婚的人就是小亨利,亨利二世会将小亨利立为诺曼底公国的继承人,并立刻封他为鲁昂伯爵,让他先统治诺曼底公国在塞纳河以东的领地。
这一套组合拳将路易七世打得一愣一愣,从时隔二十年再度和前妻交流的百感交集中平复心情后,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安排的利弊,虽然他知道他绝对没有试图利用玛格丽特破坏亨利二世儿子们的关系,但不妨碍亨利二世这样宣称,而如果他顺着埃莉诺给的这个台阶下去,那至少双方都不至于蒙受名誉损失,提前将塞纳河以东直接威胁到巴黎的领地分割开也会大大减轻他在交出维克桑后面临的军事压力。
何况经历了这番夺妻之恨,他不信亨利二世的长子对弟弟毫无怨念,他从中嗅到了机会,他会利用这一点。因此在收到信后,路易七世很快态度诚恳地表示愿意配合,并赠送了一套漂亮的盔甲给他“等待多年的女婿”。
虽然临时更换了新郎,但在埃莉诺的主持下,博门西宫的仆人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更换了所有为威廉准备的装饰并换上了小亨利的,因此最后婚礼还是有惊无险地如期举行。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后,亨利二世对妻子的敬重和感激又多了一层,他邀请埃莉诺和理查在伦敦待到圣诞节再走,为了照顾埃莉诺的感受,他还勒令罗莎蒙德回到牛津暂避风头,完全不顾她现在有孕在身。
鲁昂是诺曼底的首府,也是整个安茹家族的财政中心,现在亨利二世还意识不到将这里交给他的儿子会带来多么严重的隐患,若无要事,小亨利顶多是从鲁昂的国库中薅点零花钱,但如果有要事呢? “真是一对般配的新人啊!”看到小亨利和玛格丽特一起跳舞,亨利二世不禁出言赞叹道,他已经快忘了他原本打算让威廉和玛格丽特结婚了,“真没想到威廉在这样的闹剧后还愿意顾全大局,还把诺曼底给了亨利。”
“他爱他的弟弟们,所以他容忍他们,对他们慷慨,愿意理解、尊重和满足他们。”埃莉诺说,亨利二世心中闪过一丝微妙的不悦,他觉得埃莉诺意有所指,但他没有证据,不过埃莉诺的话某种意义上确实正中他下怀,有关他对他帝国的未来规划,“我们的帝国太庞大也太复杂,我一直在担心等我们去世后这个帝国应如何维系,我希望孩子们可以各自统治一部分领地,平时互不干涉,战时则同仇敌忾,这样的安排需要一个足够强势和宽容的兄长,现在看来,威廉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
“你想怎么安排我们的领地?”埃莉诺的手指已经不易察觉地掐着自己的手心,而亨利二世丝毫没有意识到妻子已经处于发怒的边缘,而是自顾自道,“既然威廉会得到英格兰,亨利会得到诺曼底,理查会得到布列塔尼,那何不将阿基坦给杰弗里呢?他也是我们的儿子,他不应该没有领地。”
意料之外的,亨利二世没有立刻得到妻子的回应,他身边,埃莉诺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然无比冰冷:“不行。”
“为什么?”亨利二世大惑不解,“既然他的哥哥们都有了领地,何不将母亲的领地交给他?埃莉诺,我知道你更喜欢威廉和理查,可杰弗里也是我们的儿子......”
“因为阿基坦是我的阿基坦,我想把阿基坦给谁就给谁!”埃莉诺冷笑道,“威廉是普瓦捷伯爵,阿基坦的诸侯们对他宣誓效忠过,那他就是阿基坦的继承人,你要是觉得这对杰弗里不公平,就把爱尔兰给他,爱尔兰是你征服的土地,你怎么安排都行。”
“爱尔兰人只是在名义上服从我,做真正的爱尔兰国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那里又冷又贫瘠,怎比得上阿基坦温暖富裕?埃莉诺,阿基坦的诸侯们拥护你,他们不会在意你的继承人从你的一个儿子换成另一个......”
“阿基坦的贵族拥护我也是因为我值得他们的拥护,何况,我需要纠正你一点,如果阿基坦公爵是英格兰国王,他们不用担心法兰克国王侵吞他们的权益,而换成国王的兄弟这样的威胁便始终存在,尝过独立的甜头后他们就不会再甘愿受到国王的控制了。”她微微凑近了些,看似亲密无间,可亨利二世只从她眼中看到敌意与戒备, “谁也别想碰我的阿基坦,谁敢这样做,谁就是我的敌人!”
第35章
在短暂的和平相处后, 他们的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并且埃莉诺当夜直接乘船回了普瓦捷顺便把理查也打包带走,完全没有给亨利二世的圣诞节团聚计划略作遮掩的意思。
威廉没打算劝架,尤其是在他知道他们争吵的原委后,不让亨利二世清楚问题的严重性他是不会停止作妖的。不过现阶段,亨利二世还需要苦恼另一件事,即托马斯·贝克特持续不断地就他没有将鲁昂国库的管理权正式交付小亨利进行抨击,大洋彼岸的路易七世也在打配合,不停写信督促亨利二世“尊重我女儿和女婿的合法权利”。
威廉觉得这样的情况下他应该适当降低一点存在感, 毕竟有他私自放走托马斯·贝克特的前科今日亨利二世的一切麻烦都可以找他背锅,在爹妈又开始冷战的当下他毫无疑问会沦为亲爹的出气筒,和他相比, 同样处在风暴中心的小亨利就要淡定多了, 他甚至还建议威廉和托马斯·贝克特谈一谈:“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