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来岁
她们站在县政府大门旁边，快速地说着自己现在的情况。当初同乘红卫号来到海岛湛县的两个姑娘，如今一个去了县政府的宣传部，一个当上了生产队小学的老师，她们的生活在半年后都翻了个天地。
听对方眉飞色舞说起现如今的工作，说完后，竟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两人对视一眼，会心笑了起来。
“真好。”
话是越聊越多，总觉得能聊上个三天三夜，但姜凤霞还有工作，她不能出来太久。分别时两人都没有不舍，挥了挥手，“以后常写信联系啊！”
“好！下次我来县城再来找你。”
等姜凤霞跑回单位了，宋雨晴也要去百货大楼买东西了，转身时嘴角的笑怎么也落不下来，迎面走来的行人被她的笑容感染，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
下午两点，宋雨晴准时出现在教育局门前，等了两分钟，周斯平才跑过来。
“不，不好意思，我没迟到吧？”
“没迟，你先缓缓。”宋雨晴有手表，所以能规划好自己的时间，但周斯平手里没有手表，出门都得找有手表的人问世间，或者去看看哪里有没有挂着时钟。让她想到刚到弘安生产队那会儿，做什么都没个时间，生怕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从县教育局把课本和教具都搬上了独轮车，他们两个一人推车一人护着东西不掉落。到了上车点，把东西放下，周斯平又跑了一趟把独轮车还回去。
郭大姐眼睛盯着宋雨晴和周斯平打转，见他们旁若无人地聊起备课的事情，突然问：“赵医生家的，今天你都和这位男同志在一块啊？”
周斯平话头一止，皱着眉看向郭大姐，“我和宋老师下车后就去了教育局，然后我去了县里的图书馆，直到两点才和宋老师在教育局汇合领课本教具，之后就搬东西到了这里。这位大姐，我和宋老师因为工作的事情才一起出门，有什么问题吗？”
郭大姐的笑容一僵，没想到最先说话的是这个斯斯文文的男同志，有已经买好东西回来的人意味不明地看着她：没事找事非要掰扯别人的事情，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打的什么鬼主意。
“呵呵，我就是随便问问，关心下我们军医院家属区的邻居。这小陈啊，刚嫁过来，赵医生的父母也不在这边，我们过来人多照看照看是应该的。”
是不是真的关心，别人不是傻子，郭大姐问那话的语气、神态，不瞎的一看就知道她没安好心。难道还想造谣宋雨晴和周斯平有些别的不正当关系？
宋雨晴盯着她的眼睛，道“郭大姐，是不是真的关心我们心里都有数。说实在的，我们家和你家也没来往啊，你总盯着我做什么？也别说看我刚嫁过去住到家属区里不懂事，我们家赵平生都没说话，轮得到你个外人说话？”
“你要是真这么闲，我回去让赵平生再去问问你家徐医生，是不是徐医生准备升职当赵平生的领导了，他爱人都管到我头上来了。”
郭大姐脸色一白，上次她就多说了宋雨晴两句，转头宋雨晴就去和赵医生告状了，赵医生又找了她家老徐，她被老徐狠批了一顿，说她搅自己家不够还要去搅别人家，再这样干脆让他妈过来管家里的事情。
让老家严厉的婆婆过来？那她还能有好日子过？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赵医生就是对宋雨晴上了万分的心，转头宋雨晴再去告状，赵医生保管还去找她家老徐。
突然就后悔刚刚嘴贱多问了一句，要说宋雨晴怎么样和她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也就是没帮上丁双双，失了攀上丁团长家的机会。
“我，我真的没别的意思，你不乐意我帮衬你说就是了，我以后都不问了。”她是后悔了刚刚多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让她认错？那不可能的，最多就是以后离宋雨晴远一点，大不了她以后不说了。
其他人看郭大姐是真的认怂了，心里觉得好笑。同住在医院家属区的另两位婶子互相对视一眼，就站出来和稀泥，说郭大姐没坏心让宋雨晴别计较了，又让郭大姐以后谨言慎行少说话。总之，宋雨晴没再计较，这事算是就这么过去了。
氛围有些奇怪，大家重新改了对宋雨晴的印象，之前觉得她是个温和好说话的，现在发现人家的脾气也不小，听听，动不动就是让赵医生直接上门去找人男人问去。
偏偏赵医生还真的会照做。
不怪别人说赵医生像是昏了头一样。
周斯平憋着气，和她道：“对这种人，你就得态度严厉一点，她刚刚那语气，好像我们是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真是自己心脏看别人也脏。她自己也是女同志，随口就是给别的女同志泼脏水，真是！”
宋雨晴挑眉，“我都没生气，你气啥？放心吧，她以后都得躲着我走，她再敢犯上来，我绝对绝对让赵平生上门去找她男人掰扯个明白。我还能怕了她？”
“有些人就是脑子有病的，别人家的事情非得掺和一脚，自己没当上婆婆，就想去别人家当婆婆管东管西，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好心？嗤，我怕是他们想把我和赵平生闹离婚，自己再介绍谁嫁给赵平生。”
宋雨晴说这些完全没压着声音，基本上在等车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很难说她不是故意让大家听到的。
旁边众人表情复杂。
周斯平还点点头配合她道：“那你要看着点了，赵医生人确实不错，保不准就有人动这种心思，你说说，天下男人又不是死绝了......”
郭大姐的脸色是白了又青，青了又黑，气呼呼地喘气，她想骂宋雨晴胡说八道，但宋雨晴一句话都没提她。
而且她自己心虚，根本不敢反驳，要是再凑上去对峙，以后她再敢说宋雨晴一句，别人都得怀疑她是不是想闹得赵医生和宋雨晴离婚，她好介绍别的姑娘给赵医生？
就这，以后谁家的姑娘为了不被人说嘴，见了她不得躲十米远，谁还敢和她说话？
回去的车上大家都很安静，说也没有作妖。
宋雨晴和周斯平本来还在聊课堂设计的事情，见大家安安静静的，他们发觉后也就止了话头，然后闭目养神。
到了弘安生产队，东西搬下去后，宋雨晴负责先在路边看管，周斯平跑去晒场找保管员王大有借独轮车过来搬东西。
跟着周斯平一起来的，还有吴向东，他今天下工早，看到周斯平推着独轮车要去运东西就跟过来了。然后周斯平把今天去县城的事情一说，尤其是宋雨晴的邻居发难那件事，吴向东笑道：“宋老师厉害了啊！以前没发现她气性也挺大。”
又是怼柳眉又是说邻居的，啧啧，还好他们知青小院的人都处得不错。
“遇到正常人谁气性大啊？遇到不正常的，不气性大点，他们都跟听不懂人话似的。”
吴向东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想起了今早队里发生的事情，“待会柳眉可能要去找你们两个麻烦，你们小心点，只管抓住她自己起不来没按约定去等车这事说就行。”
到了路口，吴向东帮忙把书本和教具搬上独轮车，道：“你们是不知道，今早柳眉跟疯了一样，去路口没看到人，跑回知青小院问周斯平出门了没有，然后又去问王大有见没见到周斯平出去，猜到你们去了县城没等她，她跑回来在我们知青小院门口大喊大叫的。”
吴向东看了看周围，没人，小声道：“李思悦说她像是得了疯犬病，甜甜都被她吓哭了。”
宋雨晴和周斯平齐齐嫌弃地叹气。
周斯平：“我还专门跑她家里喊她了，她自己起不来关我什么事啊，是她自己说要去县城的，结果起不来的也是她。难道让人家部队的车等她一个？多大的人了，轻重缓急都不知道。”
今天是什么破运道，净遇上些不正常的人了。
“没事，柳会计不可能看着她瞎闹的。”宋雨晴劝他放宽心。
今天的事情是柳眉自己理亏，说破天了都不占理。但是一想到以后要和这样的人共事，宋雨晴就觉得心累。
真是什么年代都有奇葩人。
他们把课本和教具运到学校老师办公室的途中，路过的队员们多看了他们两眼，不少人给他们投来同情的目光，看来大家都知道情况了。
但直到赵平生骑车过来接她，都没见到柳眉来找他们“质问”。柳会计应该也不敢让柳眉去闹吧，不然他真的是丢脸丢到天边去了。
“你说说，这都什么人啊？”宋雨晴坐在后座上，巴拉巴拉地就把今天的事情全给说了。
“不过你也不用去找徐医生了，有了今天这一出，郭大姐以后再想凑我面前，她自己都得再掂量掂量。以前我看书就想，哪来那么多不正常的人，管这个管那个，现在看来，还是我见识太少了。”
赵平生道：“你是毕业了还没开始工作，工作了就会发现多的是不正常的人。”
就他工作的几年，以前那个世界加上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真遇上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人，最怕那种撒泼打滚半点道理都听不进去的。像郭大姐和柳眉这种都不算什么，起码还有忌惮的事情，狠一点威胁几句，她们还是能听得进去。
“算了，不说这些人了，糟心。”
“啊对了，你今天怎么提前下班了？”
“那天请客之后我都没休息过了，明天要跟着部队出一趟任务，可能要去半个月，也可能去一个月。”感受到宋雨晴环着他腰腹的手收紧，空出一只手握住她的，安抚道：“之前也跟着出过一次任务，放心吧，很安全的，都在船上待着。”
他早给宋雨晴打过预防针，提过他偶尔需要跟着部队一起出去执行任务。她很理解，只是突然知道了这个消息还没完全消化下来，心里有些不平静。
出任务可能会有意外发生，是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的，只是，这是他应该要去做的事情。
“那你注意安全啊，我在家等着你呢。”
“好。”
即将要分别半个月甚至一个月，到家后赵平生几乎是黏着宋雨晴干活，反正人得在他旁边跟着。晚上也没出去散步，早早就回房睡觉了。
在宋雨晴都做好明早腰酸背痛的准备后，一次结束后赵平生就起来兑水给她收拾，然后抱着她躺下，“明天不是还要去上班？早点睡觉。”
宋雨晴仰头看他，窗帘严严实实地把月光给挡在外面，她从黑暗中也看不出他此时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和他确认，“真的要睡觉了？”
毕竟小说里都写了，每逢要分别一算时间，都得大战几个回合。他们是不是有点不合理？
赵平生有时候也很烦恼他和宋雨晴多年磨合下来的默契，他总是能从她无厘头的问话的语气或者微表情捕捉到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沉沉地叹了声气，把人抱得更紧了，“下班的时候忘了拿套回来，家里没有了。”
宋雨晴：“......”合理了。
他们是想顺其自然地看孩子什么时候来，但她的工作才刚开始，赵平生就说再等等，等她工作稳定了一段时间再考虑。于是这段时间他们都用着计生用品。
说实话，这时候计生用品的稀缺导致得反复使用，宋雨晴觉得这件事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挺影响兴致的。
“睡觉睡觉。”宋雨晴不再纠结这件事，腿跨过去搭在赵平生腿上，手臂也揽过去，像抱着以前家里的大玩偶。
说是要睡觉了，但时间还早着，两人都没什么困意，尝试入睡不成功，就开始聊起了别的事情。什么都说，包括她今天忘了买菜种子，明天去了生产队准备找哪个嫂子买，然后就延申到了这个嫂子是谁、和她怎么熟起来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变成了平缓的呼吸。
宋雨晴被部队的军号声吵醒时，习惯性地看向床尾的位置，“赵平生，几......”
床尾没有人。哦对，他今天跟着部队出任务去了，不只是今天，未来一段时间，这家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坐起来从梳妆桌上拿了手表看时间，然后又继续躺了下去，等到闹钟响了起来，她才起来换衣服洗漱。
“师母早！”郑南过来食堂时正好遇到了宋雨晴，就道：“赵医生和何海跟着部队出去了，师母您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不管听了多少次，宋雨晴还是不能习惯郑南和何海叫她师母，但在外面，其实他们这样称呼她反而更好，毕竟她和他们年纪差不多，多说几句话都担心有像郭大姐那样的人瞎揣测。
“家里没什么要忙的，不用帮忙。”家里后院的那块空地不大，她自己忙活都用不了多久。想着给自己留点事情做也好，省得在家太闲了就容易东想西想。
打了三个馒头，宋雨晴就和郑南打了个招呼，回家后先吃了一个，然后剩下两个放包里带到学校再吃。检查了遍自己出门要带的东西，然后把家里的门窗关好，推着自行车出门。
“宋老师，去上班啦？”
“对，今天是第一天上课。”
看着宋雨晴骑上车，几下就离开了家属区。万大嫂羡慕地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有工作好啊，不用每天都是忙活家里的那点事情。
万医生戴好手表准备出门，看了眼杵在门口的万大嫂，“看啥呢？”
一听到自家男人的声音，万大嫂翻了个白眼，“看仙女呗看啥，反正不是看你个讨人嫌的。”
“嘿，我怎么就又讨人嫌了？你说说我又哪做错了？你没事干又想写信回去给妈，让妈骂我是吧？”
“滚滚滚，给妈写信提你还浪费纸了。”万大嫂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但还是帮他理了理衬衫领口，完了又拍了他两下，“我下午去家属安置处看看有没有合适我的工作，要是有合适的我也上班去，以后你们爷三个也得给我干家里的活，不然你们就等着挨饿穿臭衣服吧！”
万医生皱了皱眉，想说家里一堆的事情没她怎么行，而且他的工资又不是不能养活他们。但一看自家媳妇儿的表情，他决定还是不说了，说了怕是又要吵架。那就随她去吧，找个工作忙着也行，家里的事情......到时候再说吧。
万医生想着，估计是赵医生家的宋老师把他媳妇儿给刺激到的，看别人天天骑自行车出去上班，她也想去了。
唉，自从赵医生结婚搬到他家隔壁，他真的是天天挨他媳妇儿批评，一天一个新花样。当时他还高兴赵医生选了他家隔壁的房子，真是高兴早了。
宋雨晴哼着小曲儿一路骑到弘安生产队的知青小院，下车一看时间，这次出门骑车只花了三十五分钟，速度提升了很多。
她把车子锁好，然后就拿出馒头来，跟他们一起坐下吃早餐，还能蹭上一点他们做的咸菜。她过来搭伙，油盐酱料可以出钱，但柴火这些是他们捡回来的，水也是他们挑的，蔬菜是他们种的。宋雨晴就提出以后她来管做中午这段饭，另外每个月给大家带些海货过来加餐，算是她的“入伙费”。
她管了做饭的活，其他的活就分摊给了其他人。大家都没意见。
吃过饭，其他人忙着去上工，甜甜则是跟着他们去了学校，让她自己在老师办公室里待着自己玩。
这是周斯平提出来的，说吕青松和吴向珠带着甜甜还耽误做工，不如跟着他们去学校，大家都住在一个小院里，顺手帮一把的事。
柳眉态度都不装了，看见她和周斯平，直接撇过一边去，也不和他们说话。但柳眉和楚小云还是说话的，跟着去领了教材和教具，就给自己换了个办公桌，坐到了楚小云旁边。
宋雨晴和周斯平不发表意见，只要她不发疯，他们是能好好相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