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的荣华富贵 第41章

作者:莫非小妖 标签: 穿越重生

  “节操贞纯”不好时时挂在嘴上,那就往“性情淑静”的方向努力下功夫。比如走路的时候,全身上下的佩饰都不许晃动。笑的时候,不能露齿。跑跑跳跳之类的行为更是被令行禁止。但生命在于运动,女人被从小往“静”的方向养,身体能好到哪里去?

  万商不久前在侯府库房里见过一幅画了女子打马球画面的古画,据庞大用介绍说是两百多年前的一个宫廷画家画的,但现在世家还有能打马球的女人吗?

  “如果我支持女人多上体育课,是不是在和世家对着干?”万商忽然若有所思。

  她本来是在为芳姑娘、酒姑娘谋出路,但想着想着,她似乎又找到了一条能和世家作对的且暂时还不会惊动世家的路子。

  咳,不指望这路子会彻底干掉世家。但搂草打兔子嘛!

  姜夫人她们成立百花会,肯定是为了争取话语权。谁又说世家定义之下的女人才是好女人,就不许百花会有另一种定义吗?如果默认世家的定义,那么女人将逐渐成为男人的附属,姜夫人肯定不认这个!她都成立百花会了,说明她是有野心的。

  那接下来就要看是世家的定义最先深入人心,还是百花会的定义后来居上!

  “我们至少有一个优势。皇上看中人口,如果叫他知道女子不跑不跳不运动会导致身体不好,从而影响生育,那至少能把皇上拉拢到我们这边来。”万商如此想着。

  这些想法都不好说给芳姑娘、酒姑娘听。

  万商按下内心的激动,只说:“除了亭亭玉立操,更有市场的其实是养生操。尤其是到我这个年纪了,每天吃得好、动得少,这么过上十年二十年,说不得就会得那个……那个……”糖尿病在古代叫什么来着?她记得孝庄太后好像也是糖尿病患者。

  玉姨娘忍不住道:“消渴症。”她猜太夫人是想说这个。

  万商给了玉姨娘一个赞扬的眼神,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消渴症。”她知道玉姨娘来自戏班子,是戏班子班主的女儿。但总觉得不太像。玉姨娘给万商一种感觉,那就是她肯定读过很多书。难道有人天生气质就这么好,像是饱读诗书的样子?

  玉姨娘愣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嘴角,露出一点点笑容。

  芳姑娘和酒姑娘更是不错眼地盯着万商。

  “你们可以结合自己学舞时的经历,琢磨出一套女子养生操来。说不得我以后会开一个女子养生馆,把定南伯姜夫人等等都请上门,然后把这套养生操教给大家。”万商画了一张大饼,但她觉得自己真有本事把这个饼做出来,“真有那一日,我给你们算提成,就是每个学养生操的女子,我收了她的钱,这里头都有一些是你们的。”

  “竟然还能这样的?”金宝珠觉得太夫人真会做生意。

  “当然能了。”万商鼓励芳姑娘和酒姑娘,“你们学舞的经历或许不怎么愉快,但既然你们学会了,那舞对于你们来说就是一种知识、一种技能,而知识和技能当然可以换钱。如果你们想要弄得更周全一些,那咱们府里不还供奉着一位老大夫吗,你们编出几个动作后,可以去找老大夫商量商量,老大夫说这个动作确实不伤身,那你们就继续编下去,直到编完一整套。”

  芳姑娘使劲点头,眼睛余光看见酒姑娘也在点头。她们不知道这事最终能不能成,但既然太夫人指了一条路,她们也愿意沿着这条路走一走,看自己能走得多远。

  这时,外头忽然有人传话:“太夫人,清渠庄来人了,是管事带着一个佃户,说有要事汇报。”

  如果只有管事一人,那说不定是日常的汇报,这事就不急。

  但管事带着佃户,而佃户一般情况下根本见不到主家……

  万商想到自己在正月里下发给各个庄子的通知,只要有粮食增产的方法,就速速报上来,哪怕只能增产一点点;如果庄子上的佃户农奴有什么其他人没有的本事,哪怕只是特别会看天气,能把天气看得特别准,也都报上来。

  难道这么快就有回音了?

  万商顿时就顾不上别的了,现在只想立刻见到那个佃户。

第62章

  有个词叫上行下效, 虽说这个词多用于贬义,被形容的都是不好的事。

  但其实换作好的事,道理也是一样的。

  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 什么样的当家人也会营造出什么样的家风。

  万商重视技堂, 那底下的人自然一个个表现得比她还要重视。

  门房那边一听说是庄子上来人了,验明身份后, 赶紧就往府里请。不过,管事和佃户到底来得突然,事先没有递帖子, 下人们不知道主子此时此刻方不方便见客,所以只是先把他们迎到外院的一间屋子里。但也没有怠慢他们,赶紧就给上了好茶。

  虽说那佃户始终战战兢兢的样子, 眼里藏着惧意, 唯恐自己得不到什么赏,反被主家呵斥一顿, 进了屋子后连椅子都不敢坐, 恨不得缩到哪个角落里去。但管事到底的管事, 见着端上来的茶,就知道主家正月里派人去庄子上传的那些话确实算话。

  既如此,哪怕他们这次带来的消息不一定如主家的意, 但至少不会被惩罚了。

  管事的心略定了定。

  然后, 还没等这杯热茶凉到能入口的程度,就又有人传话说太夫人召见。管事连忙从椅子里站起来,路过佃户时扶了他一把, 然后跟着府里的下人朝荣喜堂走去。

  万商之前正和府里的女人们一起美容, 谁美容时穿一身繁复的衣服啊,躺椅子上不觉得膈得慌吗?所以, 她只是一身非常简单的家常衣服。头发也没正经梳,美容时图方便只简单挽起来了。这会儿急着要见人,就发现头发躺得有点乱了,便趁着管事和佃户往荣喜堂走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她赶紧梳了个头,好歹不叫乱糟糟的了。

  衣服就不换了。如果她要换,其实谁还能说她不是么?管事也好,佃户也好,叫他们等着,他们能有什么意见?只是万商迫不及待想要见着人。她认为自己身上这一套衣服虽然简单,但得体啊。既然得体,那见客没什么问题,何必浪费时间去换?

  万商说:“莫要叫人等太久,就这样吧。赶紧把人请进来。”

  这会儿是半下午,太阳还比较浓烈,屋子里并不冷,这间待客的屋子就被打开了一扇窗户。光线从窗户里探进来,正好落在万商身上,仿佛给她打上了一层光晕。

  佃户姓牛,全名叫牛多。他上头有个哥哥叫牛来,不过哥哥养到几岁一场病没了,牛多就成了名义上的长子。

  父母给孩子们取名牛来、牛多,这是一种非常直白的渴求。可能很多一辈子没有触摸过土地的贵人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头牛都能成为奢望,连给儿子取名字都要如此,太可笑了吧。但事实就是许多百姓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一头独属他们自己的牛。

  牛多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进门的时候,腿脚有些软,竟然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就摔了。不夸张地说,因为他差点摔了,万商差一点毫无形象地从椅子里跳起来,屁股都已经抬起来大半了。好在牛多身边的管事及时扶住了他,没叫人真摔了。

  万商这才放心地坐回椅子里。

  万商开门见山道:“不用多礼,都坐下。可是庄子上有什么发现,直说便是。”

  牛多巍巍颤颤的,一开口就结巴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管事只得站出来回话。他先把牛多的身世简单讲了遍。因为今天要汇报的这个事,绕不开牛多的家人。

  这个牛多吧,说起来也是一个可怜人。

  他出生的时候,他们家还不是佃户,住在京郊的村子里,家里有自己的田地。

  那时还是牛多爷爷当家,底下都没分家。他娘生了他,却一滴奶都没有,正好他大伯母那时也生了孩子,见他吃不好,就连着他一起喂了。但大伯母的奶其实也不多,喂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就都有些吃不饱,还得再分别喂些米汤,这么凑活着。

  这年头养活一个孩子多不容易啊。大伯母要是只喂自己孩子,她孩子是能吃饱的。但喂了牛多,那就是从自己孩子口粮中硬分出来一些给牛多。这是活命的恩情!

  牛多全家都记着这个情。

  前朝末后的那几十年,明明大厦将倾,但豪族们还在疯狂圈地,百姓的生活因此越来越难、越来越难。牛多十来岁的时候,一场天灾人祸,他们全家失去了田地。

  牛多的爷爷死了。老人家算是气死的,一辈子活到头了发现辛苦挣下的田地都没了,他过不了心里的坎。把老人家草草葬了后,家算是分了。牛多的父亲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带着妻儿成为了清渠庄的佃户。但牛多大伯父一家却不想当佃户,他们决议去投奔大伯母的娘家人。

  如此又过了十来年,牛多这边算是稳定了下来,一家子虽然不富裕,但好歹饿不死,日日混个半饱。牛多也娶妻生子了。妻子家里也是佃户。佃户的家境大差不差,全都那样。

  就在这时,大伯一家找了过来。

  确切地说,大伯、大伯母都已经死了,找过来的是大伯母的亲儿子,就是当年分了口粮给牛多的那位,名字叫牛满栏。牛满栏是一家子,然后又带了表妹一家子。

  牛多一家首先不能丢下牛满栏不管,因为他是牛多的堂兄,本就是最最亲的一家人,何况还有大伯母当年喂奶的恩情。

  然后,虽然牛多一家和大伯母娘家那边的亲戚没有血缘关系,但当年大伯父投奔去的时候,那边也照顾了大伯父一家,现在那边落难了,牛满栏不可能丢下表妹一家子不管。而牛多一家不能不管牛满栏,于是连带着那外路的表妹,也咬牙接受了。

  但这个时候,清渠庄的田已经全部租了出去,不需要再招佃户了。

  那两家子加起来十多口人,他们来投奔了,却是没有田地的!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指着牛多一家肯定不成啊,因为他们也只是佃户而已,每年的收成刚刚够吃。

  那怎么办呢?那两家人只好自己去开荒。

  但周边能开垦出来的土地,其实都已经被开垦出来了,且都是有主的。

  所谓的开荒就只能往深山老林里去找。

  好在就是牛满栏的表妹嫁了一个猎户,她公公和她丈夫两人都有在山里生活的经验。也是两家人运气,顺着荒山往里头走,真被他们找到一大片平地。虽然那平地上只有五分之一有厚土,开垦出来后勉强能算良田。而剩下的五分之四布满了小碎石子,泥土层非常非常薄,这就算被开垦出来,连劣等田都算不上,根本没法种东西。

  两家人偷摸着把那块平地上能种植的部分开垦出来了,然后问庄头(也就是今日陪着牛多一起来的这位管事)借了种子,播撒下去后精心照料,那年也有了收成。

  虽然山里那块平地的可种植面积不大,但这块地是偷偷开垦的,既不用给朝廷交税,也不用给主家交租,收获的每一粒粮食,最终都能填到他们自己的肚子里去。

  再加上那两家人投奔时,虽然看上去非常非常落魄,但身上好歹还偷摸藏了一点点银子。他们把银子给牛多,让牛多一家用银子给主家交租金——往年都是用粮食来交租的——管事知道他们缺粮食,就只收了银子,没有非要牛多一家把粮食上交。

  这么着的,那两家人再弄点野物什么的,当年就没有人饿死。

  再往后呢,那块平地上不是还有五分之四的面积用不上吗?

  但他们两家人加起来有十多口,各个都是能吃苦的,就从别的地方挖了土运过来,硬是把剩下碎石地改造了。改造之后,这剩下的五分之四面积也能用来种地了。虽然这五分之四的产量非常低,但总归是有产量的。而这些产量又全部归他们自己。

  于是日子就这么过下来了。

  知道这些事后,再看牛多在万商面前战战兢兢,这就很好理解了。

  第一,他亲戚那两家人擅自开荒没去衙门登记,这相当于偷税漏税,又因这个行为持续了好几年,如果往严了判,绝对是重罪;第二,牛多作为佃户,他们一家虽然确实是努力干完租田的活才去帮亲戚干活的,但如果主家追究,说他们竟然还有力气干私活,那么主家要把租田收回去,他们也没办法。那他们接下来的日子就难了。

  他这次来找万商,相当于把亲戚家的违法乱纪和自己家的不守规矩都暴露了。

  他能不战战兢兢吗?!

  之前万商传话说如果谁提供增产的方法,她将重重有赏,牛多现在不敢要任何赏赐,只要主家不惩罚他们,不把他两家亲戚拉到衙门里去坐牢,他就万分感激了。

  他之所以来找万商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只因牛满栏表妹嫁的那个猎户在山里受了伤,用自家土办法治了却没好,现在人还发着热,再不想办法送医,人真的就要不行了。这几年,虽然是牛多一家在想办法照顾那两家亲戚,但那两家亲戚也会送些野鸡蛋、野兔子肉给牛多一家,情分都是处出来的。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死掉。

  但送医就要下山和人接触,这一接触就有可能暴露他们私自开荒的行为。

  总不能看着亲戚们都去坐牢吧?

  牛多只能找上万商赌这一把。

  万商一听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立刻道:“早说有人伤着等救命啊!我立刻安排大夫过去。”都不用她吩咐,立刻就有机灵的大丫鬟走上前,从万商这里取走手牌,然后快跑着去找了外院的管事,叫他们赶紧带着大夫和伤药,第一时间赶车去清渠庄。

  牛多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解决了,整个人愣在那里。

  万商大约知道牛多在害怕什么,就问他:“你是佃户,我是主家。我们之间签的契是我把地租给你种,然后你每年交租子给我。那我问你,你可有偷摸着少交租?”

  牛多连忙喊冤:“贵人明鉴,小的一家本本分分,从不敢少交一丁点的租子。”

  管事也在一旁帮着作证。

  万商笑了笑:“这不就得了。你们从来没有少交一点租子,说明你们从来没有违反契约。既然从来没有违反契约,说明你们从来都没有做错事。你去帮亲戚家干活开荒,那根本是你自己的私事,和我们之间的契约没有任何关系。我又怎么会怪你?”

  在历史学的概念上,人们认为佃户和主家之间的关系就是一种被剥削者和剥削者的关系。但在经济学概念上,人们认为这只是普通的经济合约,不存在压迫关系。

  万商觉得这个得综合来看。

  如果一个好的主家,定下的租金非常合理且不随便涨租,不以任何理由放纵剥削,还会给佃户提供铁质的农具、耕牛来帮助他们增加效率,同时更不存在对佃户的非打即骂,整得就像是现代社会的公司雇佣员工一样,那么这就是简单的经济合约。

  但如果是一个坏的主家,视佃户为自己的私产,那佃户就是被剥削和压迫的。虽然现在的法律规定说打死佃户,主家要受杖刑,但很多时候这条法律都形同虚设。据说在很多庄子里,佃户的待遇只比农奴稍微好一点,但同样是被视为草芥的存在。

  考虑到现实环境,世家千百年来圈了大量丰沃的土地,紧接着新朝成立后,武勋、皇族名下也拥有很多土地。安信侯府名下的土地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总不是先侯爷自己生的。上位者名下的土地越多,佃户就越多。一个世家可能拥有几万佃户。在这样的情况下,万商要是天亮时站出来说一句“把土地还给佃户”,天黑前她就得死。

  万商无法去解放安信侯府名下的佃户。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控制,使得安信侯府和佃户的关系是普通的经济合约关系。

  听得万商如此说,牛多又一次傻在了那里。

  主家的和善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糊里糊涂的。

  万商又放慢语速说:“至于你那两家亲戚,他们在前朝末年遭遇了贪官污吏的迫害,只能躲到深山老林里面去避灾,这些年都不敢出山,唯恐外头还乱着。只近日,他们中间有人受伤,为了活命不得不冒险出来,然后发现山外头已经改换了天地。如今的皇上是一位好皇上,他们终于不怕了,就打算去衙门里登记户口,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的……牛多正要摇头。

  管事多机灵啊,立马伸出一只手,把牛多死死按住了。

  他道:“回禀太夫人,事情确实是这样的。早些年,那两家人来投奔牛多时,我也远远见过他们,后来以为他们走了。原来他们都躲在深山啊!真是难为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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