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别的话恐怕也没什么可信度吧?”
侯五额头冒汗,有些紧张,不由得斜着眼去看世子,接下来该怎么说?
应王也看出侯五说话吞吞吐吐,有些奇怪,同样转头去看世子。
这就是你找到的证人?怎么胆子这么小?
徐海拍拍手,话题突然一转,“说起来,差点忘了正事!咱家今天过来,本来是想跟宗令大人商量一件正事的,结果聊着聊着竟忘了,不如先聊我这边吧!”
宗令虽不解,却也顺着徐海说,“公公先请。”
徐海刻意拍掌,门外有人应声而入,还带来一个中年汉子来。
宁安看到此人后,失声喊道,“表舅!你怎么来了!叫我表舅来做什么?别为难他!”
徐海非常客气,“宁公子,不是为了为难他,咱家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机缘巧合,正好让他做个证人而已。”
宁安已经察觉到风雨的气息,心生不祥之余,又希望表舅没有卷进这场风波中,他眼含鼓励,“表舅别怕,只要说出真相就好。”
被他称为表舅的男子看到一屋子的官员亲胄,还有虎视眈眈的差役,吓的脚都软了,怎么敢说假话?就算牙齿打架磕磕绊绊也要说。
“你跟宁安的关系?”
“我跟他母亲是表兄弟,也就是宁安的表舅。”
“那宁安到底是什么来历?”
“我那表妹嫁过去后久久无子,我们村里都有一个说法,先收养一个孩子,后头的孩子就跟着来了,于是我就替表妹找了个孩子,也就是宁安。”
宁安听到这里已经觉得不妙,他对着世子这边的人证喊,“你们不是说我是从侯家村被收养的么?怎么又变了?我到底从哪儿来的?”
表舅继续吞吐,“当然是我抱来的!”他眼睛一闭,干脆喊道,“因为我跟城里的蔡婆子有牵扯,她是人牙子,专门干这个的!”
人牙子就是专门贩卖人口的,这类人因为干着卖孩子的活儿,在乡间口碑不好,除非逼不得已,百姓是不愿意跟人牙子打交道的,可如果碰上饥荒年,又不得不打交道,所以牙婆也被称为下九流。
表舅补充着:“蔡婆子虽然卖孩子,可她是个厚道的,从来不做把人卖到窑子里的活儿!她卖孩子都是你情我愿的,也尽量给孩子找个好* 去处,不找那些爱骂人打人的地方。”
“我……跟蔡婆子有点交情,偶尔会帮着牵牵线搭搭桥,有那生了七八个孩子养不活的人家,也有一个孩子都没有的,我就在中间帮帮腔。二十年前蔡婆子收了这么个小孩,我见孩子生的着实可爱,又想到表妹求子心切,所以就起了念头,帮忙促成这桩事!”他对着宁安说,“我可绝对没有坏心思啊!就是给孩子找个活路而已!”
宁安惨然一笑,没坏心思有如何?他已经有两个版本的身世,也注定他不是宁氏夫妻的亲生子了。
他没有家了。
蔡婆子也在,她进门时虽然表面看着完好,但从手腕脖颈,还有精神状态上,都能看出她受了不小的折磨,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夫。
大夫和蔡婆子的证词总结后如此,大夫先被请到一户人家诊脉,被请脉的人有了身孕,于是大夫留下,一直照顾到孕妇生产,而蔡婆子通晓接生,帮忙接生了孩子。孩子生下后,主家让蔡婆子给孩子找一户殷实人家,远远卖出去,还给了蔡婆子一笔钱,让他们回老家避避风头。
厚实的银钱迷住了二人的眼睛,他们知道这事里头藏着大秘密,可再大的秘密又有银子香么?二人拿了银子后守口如瓶,真在老家待了许久。
就是没想到刚到京城就被捉了。
“然后呢?宁安到底是什么来历?”应王双目圆睁,死死等着两人,鼻息不断吞吐,凶的要吃人。
“王爷别急么,接下来还有人证呢。”徐海悠悠道,“说不得王爷还认识呢。”
应王的一颗心直直往下沉,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认识的?到底是谁?
接下来进厅的人证,应王还真认识,让应王的心更是沉重,再次怀疑这一切,是一场针对应王府的阴谋。
是褚王还是恒王?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应王世子妃娘家的大管家,那目标还是华哥儿?想要证明什么?
大管家这个职位,经常需要替主人做些不能见光的事,也是心腹中的心腹,他的口供也足够可信。
大管家显然已经被“招待”过一轮,并不敢藏私和隐瞒,直接说蔡婆子和大夫都是他找来的,收尾的事情也是他做的,保证没有泄露。
“那宁安的母亲,到底是谁?”
大管家涩声,“这是府上的丑事,所以都是秘密处置的,是府上的姑娘未出阁就跟人有人首尾,伯爵大人考虑到府上的声誉,只能让姑娘先把孩子生下来,再把孩子送走,了结此事。”
“一副打胎药,很贵重么?如果真为了声誉考虑,打胎才是最好的选择吧?孩子没了证据也没了,再把姑娘留几年,以后嫁到外地就是。”徐海悠悠说着,“姑娘而已,值得冒这么大风险么?除非……”
“孩子的父亲,来头很大吧?算算宁安公子的年纪,啧啧啧……”
这可问到沈岩的专业上了,宗室婚丧嫁娶,他背的滚瓜烂熟,哪一年娶哪一年嫁,他都门清,掐指一算后,表情很古怪……那一年成亲,年龄符合的就只有应王世子一个人,再加上只有世子能有机会亲近世子妃娘家的姑娘……啧啧啧,他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姐妹同侍,也不怕闪了腰。
显然应王也想到这一节,怒极反笑,反手就给了世子一巴掌,把人打的都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世子捂着脸蛋,不敢吭声。
徐海名为劝说,实为阴阳怪气,“王爷别急,事情还没问清楚呢,留着后面再打也不迟。”
等知道真相啊,何止几耳光的事呢?
“还用知道什么?这孽障做了丑事!竟然去糟蹋别人家的姑娘!还糟蹋到世子妃娘家去了!要不要脸!一辈子的体面都被丢尽了!关键是,事做了,何不把人姑娘纳回来?养在府上就是了,王府难道缺这点银子?活该被打!”
应王满满的恨铁不成钢,就说管不住下半身的男人,成不了大事!他真后悔没有狠狠管教过世子!如果下了狠心,怎么会这样?
还是当年世子刚降生时,身体不好,王妃也遭了罪,所以应王在管教长子时松了手,没想到几十年后,给自己埋下祸根,还祸殃后人。
应王还想再扇几巴掌。
徐海语气古怪又嘲讽,“或许也没有糟蹋呢,总之,先听管家说吧。”
看到暴怒的应王,大管家真没勇气往下说,可是再看旁边的内侍总管徐海,大管家打着寒噤,回忆起在御驾卫的遭遇,种种刑罚,手脚都隐隐发僵。
有时候活着,真的需要勇气。
大管家继续说着,“其实……宁安公子的母亲,就是现在的世子妃。”
哗,此言一出,再次震惊众人,这转折确实没想到。
就是现在的世子妃?那何必折腾一圈呢?那宁安便是两人正经的婚生子啊?为何会流落在外,又引起这么一串串的故事来?莫非世子脑子发了癔症,才会丢了孩子?可孩子找回来就认祖归宗啊,绕一圈干嘛?
沈知澜注意到,大管家的说辞是,“现在的”世子妃,咬了重音,那也就是还有“曾经的”?那问题就是出在世子妃娘家?这一团乱麻样的故事,线索越多,疑惑越多。
他跟那贱民真是兄弟?沈与华露出厌恶的表情,一想到他们留着同样的血液,甚至同父同母,沈与华忍不住抠自己的手腕,想要抠到见血,让血流干。
他刚动手指,沈知澜伸手一挡,指甲在手背上划出一道印子。
第202章
嘶,下手真重,沈知澜捧着自己的手背,一想到这本来是沈与华打算抠自己的,又忍不住叹息。
父辈造成的问题,结果却是孩子承担,何苦?
再转回应王的视角,他脸色阴沉,反手又是一巴掌,把世子脸上的巴掌印,给印对称了。
“父王,你别信他们,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这一定是谁的阴谋,想要离间我们父子啊!甚至还想离间我跟孩子们的感情!”
世子捂着脸,大声辩解道,“千万别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你老子心里有数。”应王阴沉沉的。
生气之余,应王的脑袋又冷静下来,这不符合常理啊!老大的话有三分道理。
这二人既然是正经的夫妻,哪怕婚前有些越轨的行为,偷尝禁果,告诉父母即可,自有父母做主,也没必要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扔了吧?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这么想,自然对徐海的调查结果提出质疑,徐海不紧不慢道,“王爷不信,咱家也不信啊,不过王爷莫急,还是再问问这位大管家吧,他才是最清楚前因后果的。”
徐海一个眼神,大管家都快哭了,他真的不会被王爷当场打死么?可内侍总管同样是他得罪不起的人,早死晚死,那肯定选晚死。
“王,王爷,您还记得世子妃的闺名么?”
应王虽然跟儿媳相处多年,倒真不清楚儿媳的闺名,他费劲回忆着,“好像,好像是叫……赵,赵婉……”
“赵婉依,娘叫赵婉依。”沈与华冷冷插嘴。
“当初王妃喜欢我们伯爵府的大姑娘,一心想要配给自家孩子,于是就有了婚约,为了给这桩婚事增添光彩,还特意求了王爷,让皇上指婚,两家才能喜结良缘,修秦晋之好。”
“我们府上自然是高兴的,两边也正是走动起来,当做正经亲家走动。”
像这种婚约已定的,还是指婚的,便当做正式亲家也没问题,所以不算少见。
“后来,后来,世子常常走动,就看上了,看上了三姑娘,三姑娘跟世子情意甚笃,大姑娘也有成人之美,最后,最后就是三姑娘嫁了过去,顶着大姑娘的名字,做了世子妃。”
大管家终于把最要紧的地方说了出来,这是一桩姐妹替嫁造成的事故。
虽然管家极力美化,但沈岩能听出其中的关窍,这大姑娘真惨啊!本来一桩美满姻缘,现成的富贵荣华,硬生生被妹妹夺走了,甚至连名字都没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座尼姑庙里清修呢?
“好哇,你们伯爵府拿我当傻子糊弄呢!妹妹换姐姐,竟然还敢不吱声,是认准了本王不会闹腾么?”
应王笑得格外狰狞,全是不被伯爵府放在眼里的愤怒。
哪怕是同一府的姐妹,也不是说换就换的,当他们应王府是好欺负的么?岂不是把王府的面子,尤其是应王的面子往脚底下踩?
越是这样,越是要追究清楚。
“继续说。”
应王阴沉沉的,全是压抑的愤怒。
“我说完了,这就是小人知道的全部了。”大管家小心翼翼回话,更多的事就要问当事人了。
应王转头看儿子,“你呢,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本王事先提醒一句,本王一共有三个儿子。”
这就是要拿世子之位作为威胁了,世子一凛,开始进退两难。
说吧,肯定会丢了世子之位,不说,也难保住位置。
世子只能这么说,“其实就是,就是我跟婉佳一见钟情,两厢情浓,所以做出了错事。这样的情况下,总不能继续去娶赵大姑娘,我就跟岳父商量过了换亲的事,左右她们两姐妹也生的相似,外人也不清楚情况,两全其美啊。”
应王静静站在原地,良久没有说话,然后才道,“老大,我们也是三十多年的父子了。凭你对我的了解,我是这么好糊弄的人么?”
“爹,爹,我说的全是实话啊,没有半个字是假的。”
“半个字?全是假的!”应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转身就去抢走武器架上的长棍,一棍子打到世子脊背上。
木棍敲击皮肉的声音,让人寒毛直竖。
沈知澜咬紧牙根,他实在看不了这种场景,人类面对同类被殴打时,总会产生剧烈的不适感。
可是堂上无人阻拦,只能听到应王挥舞棍子的声音。
沈知澜只得去看沈岩,岩叔叔该去劝劝架吧?别真的打死人了。
沈岩表情沉重,拉了拉他,“别动,这是应王在发泄怒气,如果这口火不发出来,更难受。”
世子一边躲一边哭喊,眼看躲不过,又开始嚎老王妃和王妃,求她们快显灵,父王要打死他了。
他不喊还不要紧,一喊应王更是恼火,呸一口吐到世子脸上,停下棍子后又踹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