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到符合的病状。
“你还好吧?怎么突然成了这模样,太医呢?开的什么药方,见不见效啊?”沈知澜连珠炮一样的问,“等等,我认识一个大夫,天赋很好,把人带来给你看看吧。”
王姑姑是天赋派,又有女主buff,没准能治好呢?
沈与钰惨白的脸上勾起一个笑,“不严重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第240章
“骗鬼!”
沈知澜果断反驳,“我生了眼睛会看的,怎么可能休息几天就好了,到底是什么病?我们可不能讳疾忌医啊。”他又低头,
“当初我们二人躺在山洞里,我烧的迷迷糊糊,可是你一直握着我的手,呼唤让我坚持下来。我可以,你当然也可以!怎么还能厚此薄己呢?”
沈知澜抓住沈与钰的手。
沈与钰鼻子一酸,一行泪就淌了下来,他偏过头去,不想展露自己的狼狈,“真的没有大事。”
“你看我像信的样子吗?”沈知澜气急到开始翻白眼。
“其实我得的是天花,发展迅速,太医说非常容易传染,开了药方,已经尽力治了,澜哥儿,你离我远一点,小心传染给你。”
听说是天花,沈知澜反而放下心,开始挽袖子,“天花算什么,你不知道我早得过了吗?我不会再生天花了,我愿意留下照顾你,保准比最好的学徒还尽心。”
他甚至准备去端药。
沈与钰再次流下泪来,他控制不住哭泣出声,“我不需要你照顾,你回家去,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我这里大夫有的是。”
嘴上这么说,面上的哀戚却遮掩不住。
为什么非要揭穿那层窗户纸呢?装糊涂不好么?
沈知澜得到答案,重新放低声音,“不管是生病还是别的,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啊,只要你提出来,我会想法子去解决,你父亲,爷爷,都会想法子的,这么多人都会一起帮你的。”
沈与钰哭的更凶了,一边哭一边摇头,“没用的,没用的。”
沈知澜一呆,重新把袖子挽好,对旁边伺候的仆人说,“我想跟你们大公子单独说说话,你们都出去等候,一个都不留。”
沈与钰充满挣扎,他不想再把澜哥儿牵扯进来,再尊贵的身份扯进来,也会惹的一身腥,更何况澜哥儿还有大好前途呢,他不能这么自私。
他思考时,沈知澜已经板着脸把人都赶走了,甚至站起来巡视,确定屋内窗户一个人都没有,沈知澜才重新坐下,两人靠的很近,声音传不出去,沈知澜低低的声音才传来。
“是寿王府牵扯进夺嫡的事么?所以要惩罚你?”
抛开这些,沈知澜实在想不到更贴切的原因,能让一位亲王的世孙担忧成这样,而王府的长辈也无法提供帮助。
只能是更高一等的皇权才能做到。
“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寿王和世子造反,也不该牵连到你的身上,你什么都不知道,还立下过功劳。”沈知澜一边思索一边分析,“要说处罚他们还合情理,处罚你怎么想都不对。”
“不行,我得去找宗令爷爷问问,替你求情!”
“别去!”
沈与钰扯住他的袖子,一字一顿的强调,“真的别去,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情,否则赔了我,还会再赔了你。”
“听话,回去好好休息,准备迎接你的新生活。”
见他还在想主意,沈与钰决绝说,“你想让我永远不安心么?!”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样了!”
沈与钰松开手,“我累了,想休息,你先走吧。”说着用被子盖住头,怎么喊都不肯出来。
沈知澜气的想去掀被子,转念一想钰哥也犯了倔劲,跟他赌咒发誓,钰哥也不会相信,语气红口白眼,不如拿出事实,这样总该信了吧?他假作同意,让沈与钰好好休息,准备去求助。
沈与锐难得这么有礼貌,亲自把客人送到大门口,沈知澜抓紧了他,“你大哥的病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么严重?”
沈与锐委屈的就哭了,他怎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清楚,就知道大哥进了一趟宫后,回来就病了,请了太医院的院正,说我大哥得的是急症,药石无灵,最多就是几日的功夫。”他抽噎着,“我平日里跟大哥不对付,但也不想他过世,你有没有认识的神医游医,都叫过来,什么金银财宝我都愿意给。”
“我只要大哥!”
“放心,我这就去找“神医”,问问这病到底能不能治。”沈知澜意有所指的说,“等我好消息。”
说罢再不回头,直接朝着宗令府赶。
*
沈与钰眼睛哭红了,用手帕擦的更红,他留恋的望过小院里的一草一木。
从五岁后,他就一直住在这里,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都是自己精心挑选的,完全符合心意,本来以为要住大半生,没曾想会有离去的一天。
这几日的经历对沈与钰来说,就是一场噩梦,醒不来的噩梦,将他的骄傲,打的七零八落。
他怎么会,不是父亲的孩子呢?
那天在宫里,冷冷的风吹来,吹的他遍地生寒,这寒意还留在他骨子里,沈与钰听到一个极其滑稽的故事,他忍不住抱起自己,试图获取一点温暖。
他居然不是父亲的孩子,当初母亲生产,忙中出错,他居然不小心被调换,才成了王府公子。
最荒唐的话本里,也不会出现比这更荒唐的故事了。
他想了很多,想起了祖父和父亲的看重和寄予厚望,也想起母亲的薄待,想起二弟跟他的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又想起无瑕生活过的贫寒村落,从小就要辛苦劳作,换取一日衣食。
在他嫌弃玫瑰露不适口的时候,无暇正捧着小溪水,努力撇开上面的浮萍和泥水。
这些事情把他的脑子搅的一片混乱,心如刀割,同时充满深深的愧疚。
唉,祝文和轻声叹息,推门而入,想安慰这个从襁褓中就看着长大的孩子,从三尺来长,长到玉树临风,他耗费多少心血,多少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事实像狂风卷过,把所有人都卷的失魂落魄。
寿王去了道观避世,世子妃跑到庄子上待着不肯回来,只留下世子勉力支撑,还不能露出一星半点异样,被外人察觉。
混淆皇室血脉这种事,一旦事发就是斩立决,就是为了震慑所有有异心的人!别打这个主意!
而皇帝愿意让钰哥儿“病逝”,已经是给王府留的情面了。
祝文和想安慰这孩子,却发现自己居然变的笨嘴拙舌,挤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就会这样呢?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留意到外祖父两鬓白发,骤然苍老的容颜,沈与钰破了一个大洞的心,慢慢收拢起来。
就算乱成一锅粥,至少他该收拾好残局,不能让亲人再替他担忧。
沈与钰扬起笑,极力展现自己的平静,“外祖父,再让我继续叫您外祖父吧,此事虽然是意外,但我享受了十来年荣华富贵和最好的教育,始终还是事实。未生而养,百世难还。钰哥儿已经不能偿还你们的养育恩情,不能给他们再添更多的麻烦了。”
一股酸涩涌上来,祝文和再也忍不住,死死抱住了沈与钰。
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辛酸!
沈与钰控制住自己的哭音,慢慢说着,“我去了之后,二弟也能继承一切,他性子别扭,先前不用承担世孙的责任,有些长歪了,好在现在扭过来还来得及,还请外祖父细心教导他,引导他,他没有基础学起来慢些,您千万别急,慢慢教。”
“好,我慢慢教。”
“至于父亲和母亲,他们肯定会伤心一段日子,若是出言不善,您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别让她闷在心里,让她早些走出阴影。他们同样也是受害者。”
“还有无瑕……”沈与钰心口一窒,想起曾经不得诉说的绮思和念头,还有对她难言的愧疚,终于说了出来,“这事不能宣扬出来,是为了保全寿王府的脸面,也就不能给无瑕应有的补偿,回归她该有的身份。您觉得我意外被换无辜,请记得她也一样无辜,我们都是在懵懂无知的时候,被扭转了一辈子的命运。”
“您认无瑕作为养孙女,从头开始教导她,让她余生顺遂平安,也能稍微弥补我的遗憾。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说到这里沈与钰努力勾起一个笑容,“她还是您的外孙女,天赋肯定不差的,只要肯用心,没准也能成为一代文字大家呢!”
“别说了别说了,钰哥儿,你为什么不恨呢!为什么不怨恨这无常的命运,你本来是天之骄子,前途似锦,骤然落到这样的境地,你怨啊!怨恨捉弄你的命运,怨恨不小心把你们调换的仆人啊,怨恨从来没发现事实的父母啊!你为什么要恨自己!为什么还要给别人铺路!”
沈与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也想怨恨啊,怨恨别人真的轻松许多,能让我心安理得!但是您从小教导我什么是礼义廉耻,什么是忠孝仁义,我更明白什么是大是大非,推脱责任可以让心里一时好过,但不承认错误,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这一关,还辜负您多年的教导!”
“我可以不再姓沈,但是我记得您给我取的名字,希望我长大后,君子如玉,温润而泽,我不想辜负这个“钰”字。”
沈与钰轻轻依偎在外祖父怀里,这也是最后一次亲近,“失去王府世孙的富贵,我不悔,没有继承王府的机会,我不恨,我只怨,我为什么不能是您的亲生血脉呢!”
他是祝文和亲自教养长大,也承袭了同样的骄傲。
“你就是,你永远都是,是我衣钵的继承人。”
祝文和老泪纵横,泪眼朦胧,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他有了这么好的弟子继承衣钵,也永远的失去了他。
命运为什么这么爱捉弄人呢!
沈与钰终于展露出笑容,心里已经下定决心。
早点了断这事吧,长痛不如短痛,别让亲人再伤心了。
*
沈知澜憋着一口气,扭头就朝宗人府跑,结果到了地方,通禀的人说,宗令出门办事,不在。
“沈岩大人呢?”
“也没在,您找他有事?”
“当然有事,我留个纸条,麻烦你转交给两位大人。”
沈知澜不疑有他,留了字条后,焦虑的准备再去找人打听打听消息。
他前脚刚走,后脚宗令就出隔壁房间转出来,对着仆人说:“下次他再找,还是说我不在。”
“是,王爷。”
宗令望着大门的方向,唉,这事怎么会闹成这样呢,多好的孩子啊。
想到三日前宫里那场审案,他难以呼吸,心痛难耐。
他不敢再去见寿王府一干人等,甚至不敢去看沈知澜,生怕这孩子冲动行事,也是避开自己的心伤。
仿佛逃避,就能躲过这件事。
沈知澜撞了南墙,问了许多人,只言片语都没问到,而他返程时,意外看到宗令从宗人府出来,直接回王府了。
他眼睛一眯,察觉到不对劲,怎么有点像是躲着他的模样。
躲他干什么?
沈知澜自认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更没管什么大事,而宗令作为宗室长辈,一府郡王,尊避卑,简直倒反天罡!
越是反常,越是可能有大事。
沈知澜一大早就蹲在宗令王府门口,第一时间把人挡着。
宗令和颜悦色说,“我还忙着处理宗室事务,有事等我忙完再说,先等等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