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他再一次失败了。
第242章
徐海亲手把人扶了起来,送到宫门口,还叫了马车,细心叮嘱马车一定要送人送到家。
沈知澜白着脸,缓缓揉着膝盖,刚才跪的太久,现在又酸又麻,难受的很,他对徐海道谢,“今天的事,谢谢徐伯伯的通传,不管怎么样我都记恩。我没什么大能耐,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凡是需要跑腿帮忙的,伯伯尽管开口。”
徐海哎哟一声,“老奴不是那样的人,帮公子只是因为公子也帮过我。你先回去吧,脚好好用热水泡一泡,不然明天腿都伸不直。”
跪了一个时辰呢,遭罪。
徐海心头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感觉,一方面觉得澜公子直冒傻气,要是惹恼皇帝不定是什么下场,一方面觉得要有这样的朋友,他死了也值。谁会为了他,这么拼命求情呢?自个得不到,看看也是好的。
沈知澜心不在焉应声,他腿麻了,保持着一瘸一拐的姿势上了马车,这才长吐一口气。
放弃?笑话,根本不可能!不到最后他才不会放弃。无辜的人就该好好活着。
沈知澜做足了遗憾和悲伤的表情,其实已经想好下一个计划,兵行险着让人假死!反正只要沈与钰这个身份死了,他本人死没死,不会有人追究的。
他咬着指甲盖,想想这事还是需要世子配合才行,只有世子有法子调换尸体,当然,如果他的系统不卡bug不更新,没准还能找到什么假死的丸药。
事不宜迟,先去再说。
他果断掀开帘子,吩咐马车去寿王府,开始拼命呼唤系统,发站短,重启,试图让系统快来出来。
系统开机的蓝光缓缓闪烁着,他人先到了寿王府门口,车夫怯怯的说,“公子,到了。”
沈知澜跳下来,正准备迈步进去时,眼前闪过一片光亮。
惨白的光亮。
他倒退,倒退到正门前,深深注视着王府大门,只见大门口,挂着迎风晃动的白色灯笼,装饰着白色绸缎,辅以黑色的装饰。
什么黑,什么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挂这些?他好像突然不认识灯笼上的字了,这字有什么含义?
沈知澜痴痴站在门口,望着整间王府的装饰,直到沈与锐过来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别伤心太过,大哥走的很安详,临走前,他大哥还挂念,放心不下沈知澜,叮嘱沈与锐要好好安慰。
沈知澜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眼前黑白不分,他,来迟了!
永远的来迟了。
*
噩耗传遍京城,所有人在惊讶之余,也有几分了悟。
寿王府世孙生了急病的事,大家都知道。因为寿王世子跟疯了一样,到处找大夫,不管是宫廷御医还是江湖郎中,通通请到府上来,想要治好孩子的病。
本来以为这么尽心尽力,加上珍重保养,世孙应该会没事,却不想几天后就传来消息,世孙不治而亡。
那实在太出人意料了!世孙怎么会病亡呢?众人一边准备符合身份的祭礼,一边赶赴吊唁,安慰悲伤的寿王府人等。
内室,秦先生带着女儿匆匆而来,准备慰问自己的先生。他的先生也就是祝文和,是世孙的外祖父,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多难捱啊!哪怕祝先生有许多后嗣,在这个外孙身上,花的心血却最多。
怎么受得了这种打击!
秦先生一早赶到,祭拜之后求见,祝文和正在祭堂侧面的花厅休息,面容苍老,神情憔悴,眉心处有着深深的纹路,两鬓冒出许多白发。
秦先生鼻子一酸,这可是最会保养自身,还会嫌他们不会养生的祝老先生呵!一朝白发,不过如此。
他刚想说些安慰的话,祝先生摆摆手,“别说,我这几天听了一箩筐,实在听腻了,有心的话,不如陪我坐坐,喝口茶。”
秦先生落座后,满心不是滋味,再好的雨前龙井,喝着也跟涮锅水差不多。
两人就这么安静坐着,彼此对视,少了些客套,多了些熨帖的慰藉。
祝老先生非常难受,只是表现出来,众人又会发出千篇一律的安慰话,他听了更难受,还不如不听,就这么陪着他。
秦茂璃站在父亲身后,在角落里发现另一个人,她微微抬头朝父亲示意,秦先生看清人后,哀叹一声,示意女儿也过去看看。
这模样,打击很深啊。
秦茂璃缓步过去,见沈知澜端着的茶杯水都洒在衣襟上,他还浑然不觉,亲自出手拿走茶杯,换了热茶,对方就这么端着,也没察觉到茶水的烫。
无奈,秦茂璃只得再把杯子挪开,亲自陪坐在一边,等着沈知澜回神。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心伤于好友的骤然离世?
*
沈知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沈与钰“病逝”,他到底是在痛恨自己的无力,还是痛恨皇帝的绝情呢?亦或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够果断。
可能都要吧。
我要是再强大些,是不是就能改写这个结局了?不用眼睁睁的看着?
沉思许久,他才发现身边多了人,秦茂璃包含担忧望着他。
“可算是回神了,发呆多久了?”
沈知澜抬头看天,摇头,他不记得了,只记得脑子懵了。
秦茂璃叹气,看他这么潦倒的样子,至少也有好几个时辰,她主动出手,温暖的手牵住他冰凉的掌心,“就算是学了再多优美的言辞,我现在也说不出口,而且,也没办法贴合你内心的伤悲吧?毕竟没人能够跟你感同身受,那是你出生入死的好友。我唯一能说的就是,如果想哭,就哭出来,我会安静守着你。”
“可是我现在不想哭,只想理清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想一直就这么待着,不想出去,怎么办?”
“那我替你哭吧。”
秦茂璃就这么看着他,眨了眨眼,眸中逐渐泛起晶莹,泪水汇聚到一起,一串泪珠就这么洒了下来。
沈知澜定定看着泪水划过她说我面颊,就这么愣愣看着,秦茂璃哭的双目红肿,难以克制。
傻瓜,真是个傻瓜,哪有人代哭的?
但是真奇怪,她一哭,他积蓄在身体里的悲伤也逐渐跟着流淌,沉甸甸的心,缓缓跳动起来。
沈知澜拿出手帕,擦掉秦茂璃的泪痕,自己则重新站了起来。
事情已经发生,人也过身,再多的哭泣和泪水也换不回人来。与其哭泣,不如送好最后一程。
*
寿王府有自己的陵园,前代寿王就埋在这里,送葬的队伍悲悲戚戚,极尽隆重,把世孙葬在这里。
沈知澜没去看。
周围的朋友都来轮流安慰他,生怕他想不明白这事,接受不了事实。
“我没有,我只是打算单独去看看他,”沈知澜无力解释着,“我不是那种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你们都放心吧。”
“你能想明白就好,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在所难免的事。”沈谭抱抱他,“有什么事都可以叫我帮忙。”
“明白了谭哥,你也要保重好身体。”沈知澜回抱他。
沈与钰的葬礼大办了三天,办的人尽皆知,等到喧嚣过去,沈知澜才独自上山,想要单独祭拜他,送最后一程。
人太多了,不好说悄悄话。
陵寝修的豪华,旁边矗立了一块石碑,写明了沈与钰的生平,生卒年和事迹,石碑上夸他幼承庭训,良才美玉,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沈知澜看的直想笑,死人都看不见了,这些话夸起来又有什么用处!还把活人的心扎的稀碎。
他带了祭品和水酒,摆在墓碑前头,看着光秃秃的地面,突然笑起来,“都说没及冠不让饮酒,是不是还要再等三年,才能给你带酒啊?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到时我就随便带了,钰哥可要多担待啊。”
他靠在小树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说葬礼后的动静,沈与锐现在懂事多了,虽然天资差了点,但正在努力学怎么当一个继承人,世子跟世子妃两个人彼此扶持,同样伤心的两人反而关系好了不少,而祝老先生呢,也实践诺言,收养了无暇。
老先生没认什么义孙女,而是编了个借口说无暇是不小心被拐走的本家女孩,好不容易找了回来,本来想改成祝家女孩的辈分,但她坚持要原名,以后就是祝无暇了。
很好听的名字。
沈知澜猜,沈与钰最关心最愧疚的就是祝无暇以后的生活,又说他拜托了秦茂璃去做个引导人,以后祝无暇会顺利融入女孩子们的交际圈,开始全新的生活。
祝老先生起初是很伤心的,但沈知澜去劝了,说是别让沈与钰不安心,祝老先生也很快转过弯来,回归原来的生活。
大家的生活都在继续。
说了许多话,沈知澜停下,“我有点唠叨了,你可别嫌弃,当然嫌弃也没用,想抗议建议托梦比较快,行了,下回再来看你。”
他起身去收拾酒杯,发现墓碑前居然有几片草叶,还是被人吹破的草叶,不禁恼怒,谁这么不当心,才几天就让墓碑弄脏了。
他把草叶全都扔掉,捡干净附近的泥土,慢慢下山。
下山的路很漫长,步行的速度也很慢,他就这么慢慢走着,希望下山时,已经收拾好心情。
山风缓缓吹掉了闷热,顺着山风而来的,还有断断续续的调子,极其遥远,极其细微,如果不是山间够安静,根本听不见。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
沈知澜脚步突然停下,侧着耳朵倾听,这调子,这调子!
他突然浑身一震,死死捂着嘴巴,才能不让惊呼跑出胸膛。
这曲子,世上只有他知道,而且,他也只在当初水上训练的露营那晚,教过沈与钰怎么用草叶吹!当时时间紧促,他甚至只教了前几句,沈与钰学来学去没学会,差点放弃。
天呐,现在吹曲子的是谁?钰哥难道还活着吗?!
狂喜冲击着沈知澜的心,他站在原地,拼命控制表情,才能不让喜悦外露。
肯定是的,没错!毕竟这首曲子就能证明一切,世上唯有他们二人知道这曲子!
沈知澜狂喜之余,突然镇定,明面上沈与钰已经死了,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不管是寿王胆大妄为偷天换日,还是皇帝大手一挥放人一马,都不是能宣之于口的事,事关皇室威严。
而沈与钰更需要一个新身份来避人耳目,从新来过。
他不能泄露半个字,包括说梦话!
沈知澜狠心掐了自己一把,保证没留下任何笑意,这才毫无异样的下山去了。
保持警惕,不要回头,不要追究!
*
沈与钰放下草叶,转头对侧面的人说,“您瞧,这个打赌还是我赢了。”
“不算,你做提示了!”
“可是我确实没有说话,没有留字条,没有见面,就让澜哥儿明白我还活着啊!”沈与钰微笑,“我们赌的内容就是这个,难道不算我赢?”
他看向皇帝,皇帝郁闷极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首曲子就是你们的暗号!”
一听就呆站在原地,肯定有猫腻!皇帝又不傻,还能不明白吗?
沈与钰放低语气,“您是长辈,就不能松松手,放晚辈一马吗?我们俩可是遵守了规则。”
皇帝点头,沈与钰露出喜悦的表情,皇帝才猛然变脸,“可是你还忘了一句赌约的内容,他知道后,不能透露过任何人,但凡他泄密开口,还是你们俩输。现在可不能证明,他不会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