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照万里
沈知澜回神,“没什么,我就觉得看人有点眼熟,可能是我看岔了。”赛西施怎么会跑到御驾卫里去呢?大概是物有相同,人有相似。
他放过这茬,重新把心思放到绸缎这事上,看,直觉果然没有出错,这里头真的有事。
不过他既没有朝廷人脉,又没有接触到相关人等可以解锁系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等消息咯。
眼下更要紧的,还是准备岁末考试。宗学里的考试虽然水的很,考的太难看了也丢面子不是?
认真准备着考试,考个好分数好过年么!
他却不知道宗学的先生们私下正议论着,“宗令说要开个实,实验班?什么意思?”
“说是挑选最优秀的学生加入,另外选聘先生,要名人雅士才行。”
“连朝中学士也会偶尔过来讲上几堂课,要这么说起来,以后培养的学生,就是跟新科进士比也不差么。”
他们互相嘀嘀咕咕,最后都指向一个点,莫不是以后皇帝打算放开过宗室任职经商的限制。
“不过听说今年,有不少人暂停禄米去经商,收入不菲哩!”
虽然是幸存者偏差,但那些暂停禄米的宗室子的确憋着一股劲,想要展现自己的能力。人在满足温饱后,自然而然会产生
“自我价值实现”的需求,铆足了一股劲想要证明自己。
成果自然是喜人的* ,例如沈峰,靠着贩卖布匹硬是赚了一大笔银子,喜的他走路都发飘。
有这样例子摆在前头,明年心动的想必不在少数,会有更多人想要尝试一把改变。出于这种心理,对后嗣的教育更要注重起来,没准就赶上好时候了呢?
所以宗令说要组一个实验班,他们毫不意外,现下只是瞒着学生们,等班底构成再说。
什么都不知道的学生们或是嬉闹或是玩乐,还有人招呼着,“知澜,走去玩沙包啊!就缺你一个!”
沈知澜摇头,“我先看书,还有半月就考试了,考试要紧。”
“考差考好又有什么要紧的?左右都是这样子,又不耽误什么。”同窗嬉笑着,他们衣食无忧,旱涝保收,怎么也饿不着。
学习是一件一分辛苦一分收获的事情,比任何投资都划算,只是年幼时永远不懂。沈知澜只好换了一个方向说,“我们不在乎,爹娘可在乎,出门碰到熟人,呀,他女儿考了前二十名!咦,我儿子才考了五十名,脸上挂不住回家不找你麻烦吗?”
有别人家孩子做对比,自家的瘌痢头越看越不顺眼。
同窗们打了个冷战,突然觉得这等场景十分恐怖,甩甩脑袋乖乖放下沙包,捧着书本摇头晃脑的读着。
嗯,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都行,只要行动就在前进,沈知澜收回目光,继续跟面前的研学小组讨论问题,“这句话到底怎么解释?”
研学小组人员流动,最多能有十多个,各有所长,再互相补一补短板,基本就没什么遗漏了。
而且学生互相补课还有一个好处,能站在学生的角度想问题。师长们学识渊博,才富五车,学生的问题他们只会觉得“嗯这么简单都不会”?学生们自己却懂该怎么解释。
跟他们一交流,沈知澜重新弄懂不少问题,更有收获。
复习时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一眨眼就该考试了,沈知澜全力以赴尽展所长,自觉考的相当不错。
自我感觉良好,等分数出来也良好,全学堂一共一百五十个学生,他考在第十七名。研学小组的人成绩也不差,多数都在前三十,只有三个落到前五十。
但比起之前的成绩可好太多了,长辈们看到成绩单后乐的直拍自家小子的背,“以后多跟澜哥儿学,自有你的好处。”
沈知澜谦虚,“三人行必有我师,我亦有不足之处,互相学习而已。”说的对方更加高兴。
考的好交了差,这才能放心大胆的玩,年假很长,差不多有一个月,想玩什么都行,沈知澜使出浑身解数,玩的不亦乐乎,花样翻新。
沈玄许等人之前没跟沈知澜深入接触过,此刻一起玩乐时才渐渐回过味来,该学时努力学,该玩时尽兴玩,安排恰当会有多愉快,可比他们平日傻乐舒服多了。
玩着玩着,新年就到了,家家户户收拾妥当,鸡鸭鱼肉做的丰盛,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沈知澜翻墙倒柜的找衣裳,又找到了那件疑似贡缎方子技法的锦衣,当初重金做的,华贵无比,现在再看看真真恍如隔世。
瞧着那衣裳沈齐就觉得晦气,“不穿这件,换一件。”一见衣裳他就会想起此事,总觉得兆头不好。
“爹,它就是一件衣裳,能决定什么?现在不穿明年就上不了身了,多浪费。”花了十五两呢!真心疼银子。
沈齐还是不肯,沈知澜只好让步,“那这样,新年和初一我不穿这件总行吧?衣裳要换洗的,正月里穿一穿。”
沈齐这才同意。
第101章
而千里之外的江南。
刑部侍郎到了地方后,似模似样的查着江南织造府。那种独有的纺织技法自有一套保密系统,每个匠人都是世代居住于此地,平时进出也需要搜身,最大程度上保证秘法不会外泄。
可在这种保密措施下,秘方还是外泄了。
江南织造真觉得有一口大锅从天而降,端端正正扣自己脑门上,还甩不了,他叫苦连天,又厚赠礼物,提供一切便利,想要洗清自己的冤屈。
他顶多就是失察,绝没有故意去泄露纺织秘法!毕竟这种秘方除了供给皇室使用,还会提供给各处官眷,没准是从官眷那里出现了纰漏呢?
刑部侍郎嘴上安慰着他,心里无动于衷,他自己明察暗访顶住最多的目光,私下里还让御驾卫查探真相,双管齐下,还真叫他发现一点端倪。
整匹的布料从织布机上裁剪下来,总会有一点剩余的废布,还有一些织错经纬的布料,都需要集体堆放在某个房间里,攒到一定的数量销毁,避免外泄,负责看守这些废料的老头是个哑巴,干这个活儿已经三十余年,按理说应该信得过。
他唯一的异样就是欠赌债的儿子,积累了巨额债务差点被砍手的时候,高呼着再过半月就有钱还了,阻止了赌坊的打手,而半月后,他也如期归还了赌债。五百两不是小数目,不是平民百姓不伤筋动骨就能拿出来的数额,是谁提供了这笔钱?
找到看门老头一审问,果然就有线索,他承认是有人买通了他,把废布料盗出去给对方。废布料要销毁的,管理自然没这么严格,看门老头再监守自盗,谁也不能从一堆灰里发现少了什么。
刑部侍郎精神一振,可线索到此又断了,幕后之人是蒙面又遮掩的,并没有留下线索,想找这么一个人,比大海捞针简单不到哪儿去。
侍郎看着御驾卫的人又一遍遍找看门老头询问线索,终于有一点新的线索。
看门老头:“我跟那人约好拿布料的地方是村口,夜里,对方拿到布料时晃了一下,扶了墙壁,留下了痕迹和脚印。”
御驾卫的人检查过他说的痕迹后,肯定道,这过来拿布料的,必是一个女子,脚印跟指痕都能印证这些。
侍郎注视着这个叫“初一”的御驾卫,“然后呢?”
“大人,只怕这事,最终还是要落到织造府身上。”初一沉吟后说,“知道织造废料的处理流程,知道怎么规避各处的监管,还是个女眷,恐怕跟绣娘们脱不了干系。”肯定是内部走漏的风声才行。
侍郎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办?”
初一笑了笑,“敲山震虎,引蛇出洞。”
只要略略施展,就足够引出幕后人了。
*
织造最近都在忙泄密的事情,在衙门连轴转,七八日没归家,好容易得了空闲回家休沐,他的夫人捡着空闲亲自过来照顾他。
沐浴净身后,夫人跟他商量起过年的事,年关将近亲友走动,样样都是需要织造操心的,夫人拟好了大致的单子,请织造过目填补。
织造长叹一口气,“比往常的再厚三成吧,等我过了这个关卡,还要劳动亲友们再给我寻个平静去处。”差事办砸了,就算他是皇帝耳目也少不了要降职处罚,与其如此,不如早点给自己寻个偏僻又不起眼的地方,消停几年再图以后。
“听老爷这意思,案子是有头绪了?”
织造随即振奋起来,“是有点眉目了,那贼人百密一疏,留下了自己的脚印和指痕,终究还是逃不过法网恢恢。刑部那是什么地方?能人倍出,能够通过脚印猜测住贼人的身高体重,再加上指痕,八九不离十。”随后他又咬着牙说,“这该死的贼人,该把他千刀万剐才是!”
竟然用这种法子陷害他,如果不是钦差英明神武,查明真相,他真真是冤死了。
夫人手上动作一顿,“查到了?”
“是啊,接下来就是挨个挨个用脚印来对比,查清贼人,还我清白。”织造又愤怒念叨了一阵,言语中难免透露出更多的信息。
夫人不动声色的记下,又柔声劝织造早些休息养精蓄锐,好处理账务,看着织造疲惫的面孔,夫人露出一个清淡的微笑。
钦差到了本地后也没有另选住处,而是住在衙门的隔壁院落,证据证物等东西还是放在衙门的内侍里,有侍卫巡逻把守。
而在侍卫轮换的间隙里,有一抹人影溜进证物室,借着夜明珠的光亮,开始翻找里面的东西,
他似乎对内里的陈设极熟悉,轻而易举就摸到新进证物时,开启匣子,果然从上面看到了蜡油拓印的脚印和墨粉印染的指痕,清晰明显,如果一一对比,想必抓住贼人不成问题。
来人记下这些证物的模样,细节处也不放过,打算回家再复制一份,改改尺寸,再放回来。伪造的数据还能找到人?让他们见鬼去吧!
来人轻手轻脚放好东西,合拢匣子,正要顺原路返回时,冷不丁撞见一个身影,在月光下静静站立,看姿势,竟不知道站了
多久。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一半如神仙般俊朗,一半隐藏到黑暗中,来人轻轻一笑,直如玉面修罗般。
玉面修罗轻启双唇,“罗夫人,请吧。”
竟然直接点出了她的姓名。
罗夫人心中侥幸全去,都能直接叫出她的名字,只怕是露出马脚许久,狡辩或者装傻亦是无用。
她主动伸出双手,“大人不知道会将我关到何处?”
“罗夫人自有去处。”初一微微摆手,御驾卫自然扑过来,将罗夫人扣的死死的是,随后送进牢房。
现在再用脚印和指痕一对比,果然发现是罗夫人的。
织造听到这等噩耗,气的差点吐血,好容易洗清嫌疑的希望就在眼前,结果这口锅又扣自己夫人头上了!夫人做的,跟他做的,有很大区别吗?是个人都会觉得是他指使的。
织造忍不住喊冤,“真不是我做的啊,钦差大人,我如果本人想要搞这套,肯定会有更妥善的法子啊!就是要找人干脏活,也不至于找自家夫人啊!这跟拿屎盆子往头上扣有什么区别!”
钦差怜悯点头,“我知道,我一定会为你在皇上面前分辨的。”
但能不能减轻处罚,可就没人说得清,毕竟别的不说,织造的失察之罪扣的更严实了。
被审讯过的罗夫人倒是把自己的罪行交代的清清楚楚,如何指使,如何收买,又如何凭着自己的智慧复原了贡缎的手法,并加以改进,再把高仿贡缎运送到各地售卖,赚取金钱。
说实话,钦差听完这些都有些佩服,罗夫人一个深闺妇人能把这门生意玩的团团转,狂赚十几万银子,也是有天赋在的。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询问此事织造到底知不知情,是否有提供帮忙和徇私,罗夫人捏紧了拳头,“不,跟他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这事全是我一人作为,一人做事一人当,要处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绝口不肯让半点脏水溅到织造身上。
这事就此结案也没问题,因为证据链完整,人证物证都在,完全可以交差。但钦差总觉得这事肯定还有问题。
他被初一一言惊醒,“罗夫人身处后宅,如果想要银子,不论是经商还是贪污中馈,包揽诉讼都行,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法子呢?再说了,她拿银子来干什么?”
后宅妇人根本用不上这么银子吧?十几万两,即使砸都够砸死人。
钦差瞬间领悟,对啊,这钱赚到了,又去了谁的手里?罗夫人竟没交代账款的去向。
这次想要询问赃款去向,罗夫人纵然大刑上身,奄奄一息也不肯说,倒把钦差难住了。
也不是不能继续打,就怕罗夫人身体太弱,给打死了,线索又断了。
钦差为难之时,初一再次提供了新思路,“这么多银子零零散散又不是成锭的,只要找铸银锭的匠人一问便知,总不能凭空消失吧?”
而附近能找到最大的铸银匠,刚好是衙门的。
这堆消失的赃款,不偏不倚,不远不近,在织造司的库房里。
彻底给钦差干沉默了,这对夫妻到底在干嘛?妻子赚钱给丈夫花?
钦差提出要清查库房的账目和存银,织造沉默了。
“大人,并不是我不肯交,而是这里面……”织造沉吟许久,“这是一个炸弹,一旦掀开盖子,或许会炸的所有人都粉身碎骨,我倒是不怕,但大人何必要来淌这趟浑水呢?让梅娘认下这个罪名,账款也可以交出去,此事就此了结,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