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红芹酥酒
苏琴性子柔弱,撑不起豆腐坊,加上容貌娇美,遭了不少人惦记,差点出了事。好在孟岚的同窗陈平出现,帮了她。
陈平比苏琴还要小四岁,曾因家中贫苦,受过孟岚帮助,因此两人成亲有不少人说闲话。
好在郭氏通情达理,没有阻拦,反而卖了自己的嫁妆首饰,在青石镇买了一个宅子,全家在此定居。
郭氏也是寡妇,本是泉州官宦人家的婢女,有一年泉州发洪水,还遭了匪患,她带着年幼的儿子逃难至此,那几件首饰她一直舍不得卖,本想留着给儿子科考用的。
陈平和郭氏把她当亲生的一样疼爱,孟椒那一手惊艳的绣工便是郭氏手把手教的,小时候孟椒还喜欢跟着苏琴出门卖豆腐,后面五六岁的时候,郭氏就不让她出去了,怕长得太漂亮被拐子拐了。
也因为这,谢长安求娶孟椒的时候,全家没有太反对,他们都以为只要熬到谢长安高中就好了。
但他们没想到,谢长安不是陈平,这人薄情,并不懂得感恩。
陈平看着厨房那里热闹的背影,突然道:“椒娘,待你弟弟过几年考中后,我便去为你讨回公道。”
他这人不善言辞,说不出一些好听的话,但也不想让女儿受尽委屈自己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叫自己爹。
儿子聪慧,书院里的夫子都说写得文章不比谢长安差,要不是上一次的意外,去年高中的名额中应该也有他。
儿子苦读这么多年不容易,但女儿的委屈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是孟兄长唯一的女儿,哪怕舍了自己一条命,也得给她做主。
她不是没有父亲的人。
孟椒偏过头看向陈平,鼻子又是一酸。在她心里,一直都把他当做自己真正的父亲。
这次能回来看到他们,她心里无比满足。
她眼眶微红,笑着道:“爹,我不要你为我做这些,我如今只希望全家都好好的,人在做天在看,我相信谢长安的所作所为迟早会遭报应。”
陈平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坐在旁边拨弄着火盆。
火盆里放着几颗栗子,椒娘喜欢吃这些小东西,每年苏琴都会留一些在家里,哪怕出嫁后也没改掉。
有一次苏琴从谢家回来,红着眼睛跟他说,给女儿带的吃的,都进了别人的肚子。
这个女儿被他们教的太善良了。
吃完饭,孟椒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分一分,但苏琴郭氏陈平脸上却没有多少欢喜。
孟椒拉过苏琴郭氏的手,温柔道:“这些东西跟谢长安无关,是我参加宴会时人家送了镯子料子,我把东西当了,换成钱买的,谢长安欠我的太多,谢家那几年吃穿都靠我,这些跟我自己买的一样。”
“还有那两箱子的东西,就更和他没什么关系,也是别人送我的,那人很好,或许日后你们还能见上一面,这次能平安回来,也是多亏了他。”
孟椒拿了一根银簪插进苏琴发间,又将一只银镯子套在郭氏手上。
她还买了很多的胭脂水粉、香膏、发油、料子……全都分了出去,给父亲和弟弟准备的是笔墨纸砚,还有两瓶小酒。
箱子她还没打开看过,徐逸走之前将钥匙给了她。
孟椒打开箱子看,里面塞得满满,全是好东西,一箱是吴嬷嬷收拾的,除了火腿腊肠糟鹅燕窝那些,还有过年宅子里没吃完的糖、蜜枣、梅子脯和很多干货。
郭氏以前住在泉州沿海,认出海参、贝类那些。
她忍不住道:“这些都是极好的东西,椒娘,人家怎么会送你这些?”
孟椒不知道如何解释,另一个箱子她还没开,但也知道里面东西不会太差。
她不知道萧言卿以后会如何对待她,是将她当做外室,还是腻了让她走。
这些不好跟家里人说,她低着头胡诌道:“那人是朝中官员,那次去给你们寄信的路上,他遭人行刺,那会儿我手中拿着药包,扔出去帮了他……”
可能是撒的谎太多了,如今已经能面不改色了。
郭氏神色一软,摸了摸她头,“好孩子。”
孟椒打开了另一个箱子,里面都是之前送去宅子里的绫罗绸缎。
苏琴捂着嘴赞叹,“这些也太贵重了。”
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前面那个箱子里装的,她只知道是些吃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独特。
但这些绫罗绸缎不同,料子泛着光泽,一看就值钱。
郭氏是绣娘出身,年轻时候在官宦人家做活,好的料子见过不少,自然能分辨一二。
她沉默了一会后,对苏琴说:“都收起来,这些料子是人家送给椒娘的。”
孟椒摇头,“我用不了这么多。”
郭氏温柔看着她,“你还小,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说不定还能遇到良人,这些可以当做嫁妆。”
下午,陈书从乡下赶回来。
之前孟椒写信回来说,让弟弟找个清净的地方读书,她预感到有不好的事发生。
这事换做以前,陈平苏琴肯定当不得真,只是陈书运气不好,去年参加乡试时,喝了同窗给的水,在考场晕了过去。
如今家里都怕了,生怕再出意外,便将他送到乡下苦读。
对陈书来说半年未见,但对孟椒来说却是好多年。
眼前的弟弟比她高一个头,瘦瘦白白的,孟椒和陈书虽然同母异父,但长相都随了苏琴,唇红齿白,容貌十分过人。
陈书不同于孟椒的柔美,五官清俊中带着几分少年郎的英气。
如今的他才十七岁,正值风华。
孟椒难以想象,前世这么出众的弟弟被打断腿,绝了仕途,该是如何绝望,他本应该有更美好的一生。
陈书笑得嘴都咧开了,“阿姐。”
孟椒摸摸他脑袋,笑得温柔,“小书。”
陈书低着头蹭她的手,乖乖让她摸。
孟椒这趟回来的具体缘由没跟弟弟说,只道谢长安要娶侯府之女,与她和离了。
但陈书还是气红了眼睛,当初那谢长安认识阿姐,还是因为他。
后来谢长安求娶阿姐,他也出了力,他欣赏谢长安的才华,觉得人也不错,待他日高中一定能让阿姐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此人如此卑鄙无耻。
真是枉为读书人!
陈书擦了擦眼泪,恨恨道:“阿姐,你以后别嫁人了,我养你。”
“我会努力考上功名的,让你过好日子,咱们不指望别人。”
孟椒听了笑,“好呀。”
在家一连住了十来天,本来她还担心街坊邻居说闲话,好在长辈护着她,有人打听她为什么回家,都被苏琴郭氏找话回了。
孟椒白日跟郭氏在家里刺绣闲聊,中午会去学堂帮母亲做饭。
陈平是周围村子里唯一的秀才,自从儿子考上秀才后,他就绝了走科举之路的心思,一是家里供不起两个人读书,二也是他自认在读书上自己没有太大的天赋。
好在儿子聪慧,他也不觉得难受,干脆将镇尾一处废弃的宅子买下来,改成了学堂,教附近村子里的孩子读书。
他自己就是从乡下出来的,知道乡下孩子读书难,除了没有钱,老师也是一个问题。
他收费不高,每年送他几把蔬菜、半袋米和一贯钱便可,学堂每日提供一餐。
很多童生收的费都要比他高很多,每年须得鱼、肉、五谷和五六两银子。
以至于好多隔壁镇的人也将孩子往这边送。
苏琴原本卖些豆腐挣钱,后来以为孟椒跟着谢长安去了京都过好日子了,不需要她攒钱补贴,儿子老师也说教不了他什么了,不用再去县里书院,花钱的地方也不多,便干脆不卖豆腐了,一心在学堂做饭。
孟椒去过几回,差不多二十来个孩子,大的十五六岁,小的才三四岁,一个个十分刻苦。
苏琴说,原本放了半个月的假,但有几个回家过了除夕,第二日就回来了,自己带了炊饼,要不是有街坊邻居看到,他们都不知道。
陈平不忍心,拿着书去学堂教课。
孟椒心有感触,她见识过京都城的繁华,权贵多如牛毛,那些高中的学子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
可却是这些孩子梦寐以求的。
有些于心不忍,她拿出一些钱将破了洞的窗户补上,又给家境贫寒的孩子买了一件棉衣和一双棉鞋。
棉衣特意买大人穿的那种,能让他们穿很多年。
她总觉得,自己能重活一次,是因为父母亲人一心向善,也教导她善良做人,才会有这样的机遇。
陈书也从乡下回来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让太多人知道,苏琴两口子将学堂后面的一间破屋子收拾出来,让他在里面看书。
这几日孟椒去学堂帮母亲做饭时,会顺带过去看看他。
但这一日,苏琴在厨房等了许久,也没见女儿过来,心里有些奇怪。
眼看菜全都做好,孩子们也快要下学了,却还不见女儿身影。
椒娘性子稳重,若是不来,肯定会提前说的。苏琴心中担忧,但青石镇就这么大,还都是熟人,按理来说不会出事。
苏琴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去了后面找儿子,让他回去看看。
陈书现在最紧张阿姐,想都不想就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着急道:“我现在就去。”
——
孟椒坐在马车里,手里拿着两只糖葫芦,一只完好无损,一只已经吃了两颗山楂。
嘴巴红红的,上面还粘着糖碎渣。
她现在还有些缓不过来神,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来找自己。
方才她走在路上,突然被徐逸叫住,说大人在马车上等她,然后就跟着人上了马车,见到了他。
多日不见,男人脸上多了一些疲惫和风霜,孟椒之前就听他说起过,他南下是为了探望病重的授业恩师。
萧言卿歪在榻上,见状忍不住笑了,“喜欢吃这个?”
孟椒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啃得有些不大好看的糖葫芦,不太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她忍不住好奇问:“大人怎么过来了?”
从江宁到这边路不近,尤其现在地上都是厚雪。
在家待的这半个月,日子过得十分闲适,她有些不想离开。
她昨日还在心里偷偷期盼,希望他忙得想不起来自己。
萧言卿揉了揉胀痛的额角,“事情办完了,顺道过来看看你。”
孟椒没说话,她记得好像不是很顺道。
萧言卿柔声问她,“是随我一道回京,还是想在家多留一些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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