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圆
谁料她?还?没有说完,那人便心领神会地“登登”跑了出?去,边跑边大声疾呼:“不得了了,夫人要自戕!”
朝露半是欣慰半是心情复杂地拎着手中的链子,一时竟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缠着。
魔宫有这些灵光的下属,怪不得这几年将仙门逼得退居一隅。
她?拽着锁链等?了许久,哈欠连天,正当她?以为今日不会有人来的时候,空气中漂来一股兰花的熟悉气味。
穹顶黑洞洞的,是一个?无?星无?月的深夜。
江扶楚的脚步很轻,比猫踮脚走路还?要轻,朝露眯着眼睛,看见?他的影子走到近前。
一只苍白的手拨开了床幔。
她?眼疾手快地捉住了那只手,低声道:“别动。”
江扶楚顿了一顿,隔着床幔道:“你醒了?”
被她?抓住的那只手试探性地动了动,顺着下巴向脖颈摸去。
指尖触过冰凉的锁链,江扶楚在帐外轻笑了一声:“哎呀,师妹还?真想把自己吊死不成?”
朝露双手握着他的手腕,本想将他的手别开,江扶楚却顺势前倾,越过月光一般的床幔,直直地将她?仰面摁在了榻上。
颈间落下冰冷的吻,他舔舐过她?没有佩戴饰品的耳垂,声音微哑:“好凉。”
方才那只手一圈一圈地将她?脖子上的锁链解了下来,朝露咳了两声,想推开他,没推动,只好放弃:“你什么意思?”
江扶楚懒懒地问:“嗯?”
朝露道:“这些日子,你在这里一番布置,什么意思?”
江扶楚沉默了片刻,又笑起来:“你怎么明知故问。”
朝露双手扶着他的肩,迫他与自己对视:“你要娶我?”
江扶楚避开了她?的目光,没有回答。
朝露下意识地用手指卷着他散落的长发,说得有点生?气,还?用了些力气:“无?媒无?聘,甚至不需问过我,这就是你这些年学到的东西吗,江怀?”
她?很少叫他的名字。
果不其然,江扶楚听到这两个?字,眉心微蹙:“那我应该如何?”
朝露还?没说话,江扶楚便继续,语气比方才快了不少:“我应该跪在你的脚边问,你有想过嫁给我吗,我们能够回到从前吗?然后被你欺骗一次又一次,解开你的锁链,无?能为力地看着你逃走,临走之前还?要为我编织一个?幻梦,让我像傻子一样,以为你真的……”
他没有说完,抖着肩膀自嘲地笑起来:“回不去了,我也不再是从前的人,不需对你言听计从,何必还?要问你,自取其辱?”
听完他的话,朝露被关?在此处酝酿几日的愤怒还?是消散了些。
她?十分清醒地发现,自己在不可抑制地心软,甚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于是江扶楚将她?抱得更紧,几近窒息。
贴得这样近,连心跳声都一清二楚,奇怪的是,她?的心跳并未同他的重合——一声,两声,朝露仔细去听,发现他的心跳慢了许多。
无?力,舒缓,他身?上并无?半分伤痕,可这颗心分明是久病或重伤虚弱之人才会有的!
电光石火之间,朝露甚至来不及反应,单手便凝了一团灵力,朝他的心口一击。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
江扶楚果然没有防备,捂着心口松了手,面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朝露另一手飞快拔了头顶今日从桌前捡来的金钗,尖锐的金器逼近他的眼睛:“放开我。”
江扶楚眨了眨眼睛:“这根金钗……”
他坐起身?来,逼近她?,朝露担心真伤到他的眼睛,只得往后退去。
江扶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丝毫不畏惧她?手中金钗的锋利:“……是新婚的贺礼。”
朝露避开他的目光,没忍住问道:“心跳好缓,你的身?体怎么了?”
江扶楚半支着身?子,顾左右而言他:“哦,你发现我身?体不好,首先想的就是可以挑我最脆弱的地方偷袭我。”
他眯起眼睛:“长进了,朝露。”
朝露把那根钗往他面前逼近了些:“倘若你不把我关?在这里,我也不想这么对你……师兄,你放开我,从前种种,我们可以坦诚以待、解开误会。”
“误会、坦诚?”
江扶楚嘲了一声,眼睫微颤,再次掀起眼皮时,朝露发现他浅色的眼中逐渐涌出?了黑色的煞气。
在煞气威逼之下,她?手中的金钗竟然不受控制地铮铮作响,随即整支粉碎在了空气中。
“你……”朝露不可置信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喃喃道,“你修了什么术法,那些煞气——”
“我没有心思听你满口谎言地解释什么‘误会’,省省力气罢,”江扶楚打?断了她?,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手,“明日是个?黄道吉日,我等?你。”
朝露顶道:“清平洲中的妖魔鬼怪,也会信‘黄道吉日’吗?”
“骗骗你也是好的,否则我该怎么说,说我随意挑了一日?”江扶楚咬着嘴唇,笑吟吟地道,“还?不是怕你不满。”
语罢,他也不给她?再反抗的机会,转身?欲走,朝露本想再说一句什么,却与他阴恻恻的瞳孔一眼对上。
昏暗的灯光下,那双眼睛中再无?一丝笑意,陌生?得令她?有些胆寒。
江扶楚居高?临下地扫过她?手腕上的锁环,缓缓地收回了目光,踱步离去,只是步伐似踉跄了些。
或许是她?的错觉罢。
第63章 第六十三滴水
第六十?三滴水
原本还有几分睡意,同他一番纠缠之后,朝露彻底睡不着了,她?对着榻上软软的皮毛褥子拳打脚踢,半晌才冷静下来。
不能留在这里了,朝露想。
来见他本就是一时冲动,她?原想着同他好好说说话,可他竟比传闻中更加陌生。
方才临别前的一眼,着实有些?吓到她?了。
成婚和亲热都?不算什么,只是这样?没有自由地留在?他身边,照他如今走?火入魔的程度,两人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地步。
她?看?不懂他。
无论是神女故事中的公子,还是桃源峰上的师兄,都?那样?温柔、美丽,是江水一般的存在?。
而?在?这阴湿魔宫中的尊者,虽仍身着白衣,与他们生得一模一样?,但那双眼睛中翻涌的黑色煞气、那具身体周遭萦绕的鲜红杀意,都?在?昭示着他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人真的可以变得和从前截然不同吗?
看?来从他身上寻觅身世之事是不太可能?了,还是等她?调查得差不多后,再想办法解开与他的误会罢。
……不过他觉得她?谎话连篇,好似也不是什么误会啊。
朝露想得头疼,顺手研究起手腕上锁链的材质,这些?天?她?已看?了许多遍——这是玄铁所制,似被?江扶楚施加了什么术法,牢牢地扣在?她?的手腕上,连解开的地方都?没有。
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锁链内部甚至生了柔软的绒毛,防止磨破她?的皮肤。
此时她?体内灵力滞涩,只能?用最简单的小术法,肯定没法与他对抗。
朝露唉声?叹气,扯着长长的锁链,一节一节地向上摸去。
为?了让她?舒服一些?,这铁链长得惊人,先前她?一直没有在?意它到底拴在?了何处,拽到尽头,朝露才发现,这铁链的另一端竟然连在?了木质的床柱上!
虽然卡得很死,但木头毕竟脆弱,朝露调用了些?灵力,轻而?易举地将那根床柱劈得粉碎。
铁链“当啷”一声?落到地面上。
与此同时,床塌了。
幸好她?眼疾手快,飞快地跳下了床。
朝露坐在?地上,怔然看?了许久,完全不敢相信。
原来这么简单便能?将这条铁链取下来,早知道早就跑了。
她?将落在?地面上的锁链在?自己的胳膊上缠了好几圈,带着它一同向魔宫唯一的亮光之处——她?落下来的地方走?去。
江扶楚走?后,宫中没有点灯,一番折腾后已是天?亮时分,穹顶漏下了几缕微弱光线。
朝露从窗前那件华美异常的婚服前经过,脚步顿了一顿。
她?凝视着它。
这件婚服比她?当年做公主大婚时所穿更加美丽,鲜亮的红色,长长的拖尾,有极美的绣纹,各色花朵枝叶交叠,完全是照着她?的身材所制。
周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兰香气,像从前江扶楚身上的气味。
她?站在?那里,像被?定住一般,足足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才回?过神来。
手指小心翼翼地从婚服的系带处拂过,却如同被?灼伤了一般,朝露哆嗦一下,强迫自己收回?手,转身离去。
既然要走?,何必再多看?。
她?在?魔宫头顶那个呼呼漏风的大洞前转了两圈,觉得从这里走?有些?显眼。如果江扶楚还在?,睡在?屋顶那棵树下也未可知。
……不知道他何时养成了不走?正门走?房顶的习惯。
朝露轻手轻脚地绕开了正门,想寻找这座宫殿还有没有别的出处。
殿中没有点灯,大而?空旷,她?走?得磕磕绊绊,几次险些?撞翻东西。
……也不知道江扶楚都?在?这里搁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误打误撞间,她?似乎摸到了什么机关,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移位声?。
朝露往前走?了几步,竟然发现了书架背后的一条密道!
密道中点了灯,勉强照亮了面前的一小块地方。
——魔宫中的密道,会通往何处?
她?来时走?的是屋顶,众人来去布置走?的是正门,这两处平素便有人值守,鲜少见人在?别处出现。
所以这条密道,应当只有这里的主人知晓。
江扶楚拂袖而?去,定然没有进入此处。
这么想的话,从此处走?倒比旁处安全些?,最坏不过是条绝路,她?再原路返回?就是。
来不及多想,朝露提着裙摆,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