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震鳞
罗兰面色一变。她下意识否认道:“不,不可能,他没有跟我说他回去了。”
乔安冷静地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去向跟你报备呢?”
罗兰小姐心说,他们关系如此亲密,她是他的心爱之人,他怎么可能忽然杳无音讯地消失呢?
但是当她想用一个称谓来向对方描述自己同伏伦斯基的关系时,她却顿住了。
她不是他的未婚妻,更不是情人,他们一起欣赏歌剧,一起观看马赛,一起挑选衣服首饰,但伏伦斯基的社交圈内从未有人知道他们的这段关系。
他对她是那般的迷恋,她以为自己能彻底步入伏伦斯基的世界,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却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连伏伦斯基的影子都寻找不到。
乔安想起伏伦斯基在原著里的丰功伟绩,她感慨说:“我不清楚他曾经对你许诺了什么,但我衷心地建议你把他说的话都忘个干净。”
书中的吉蒂也曾认为自己寻到了挚爱,然而伏伦斯基在见过安娜后,就彻彻底底把她忘在了脑海的角落。
他看上去是一个温柔又风度翩翩的男性,但是他的心比钢铁还要冷漠。
第255章 安娜·卡列宁娜
罗兰失魂落魄地走出谢尔巴茨基公爵府,她茫然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去哪里。
“罗兰小姐,上马车吧。”
罗兰顺着声音看去,曾经身为公爵府家庭教师的她,当然认出了说话的人正是吉蒂小姐的车夫。很明显,是吉蒂小姐让车夫送她回家。
回家这个词刺激得她头脑一颤。
身为一名法国人,她在莫斯科这边并没有亲人及房产。
她之前一直都与伏伦斯基住在一起,可是现在他已经回到了彼得堡。那处华丽奢靡的住宅,她已经日渐无法容忍它的空荡冰冷。
而且她不得不面临一个极为现实且难堪的问题,她付不起那处住宅的高昂租金,她不清楚伏伦斯基缴纳了多长时间的租赁费用,但从现在开始,她不得不开始考虑下一个落脚点的问题了。
太不公平了……
伏伦斯基随时都可以毫无负担地抽身而去,就好像一缕穿梭在彼得堡与莫斯科之间的冷风,任谁也抓不住。
而她赌上了一切,也赔上了一切,她的工作,她的爱情,她将自己全身心都奉献给他,但她得到了什么?只有狂风卷过后的满地狼藉!
她强撑着身体坐进车里,小声地对车夫说:“谢谢——无论是吉蒂小姐还是您。麻烦您了,请带我去马特维别馆吧。”
当她感受到马车渐渐行驶起来时,她像是终于再也挺不起自己背脊了一样,无力地靠在车厢上。
下一步她该去哪里呢?
她忍不住将脸埋在双手里呜咽起来。
……
晚间,正在同女管家闲聊的公爵夫人得知罗兰曾在白天来访时,她唇角的笑意立马淡了下去,看上去有几分紧张。
“罗兰她过来做什么?”
别说是罗兰了,哪怕是她曾经欣赏不已的伏伦斯基,她现在都不想听见他的名字。
“以后别再让她进来了,她已经不是吉蒂的家庭教师了!”
“好的,夫人。”在最初公爵夫人突然对罗兰心生不满的时候,女管家就对罗兰的事情隐有所觉,否则她也不会特地提醒公爵夫人罗兰今天有来过公爵府。
公爵夫人坐在梳妆镜前,女管家正在为她梳理着头发。
前段时间的舞会上,要不是伏伦斯基提前拿到了邀请函,她甚至都不愿意在舞会上看到这个人。
她从没跟身边人提起过,那一日她有多担心伏伦斯基会直接带着罗兰过来参加舞会。
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莽撞又无所畏惧的年轻人们,他们恨不得如同一只花孔雀一样,肆意炫耀自己的爱情,根本不会顾忌旁人的眼光。
可是公爵夫人在乎。
在场众人,不少人曾到谢尔巴茨基家做客,他们当然认识罗兰,而伏伦斯基作为莫斯科的风云人物,他之前曾对吉蒂进行了一番大胆的追求这件事,也从来都不是铁墙之中的秘密。
她完全想象得到,旁人是如何在私底下揣测伏伦斯基与谢尔巴茨基家及那位罗兰小姐的关系了。
公爵夫人曾经如何看好伏伦斯基,现在就对他有多少反感,她不愿意吉蒂再掺和进这摊浑水里。
她拜托女管家让吉蒂过来一趟。
乔安不明所以地来到公爵夫人面前。
“母亲?”
公爵夫人没有提起任何与罗兰有关的字眼,她笑着说:“吉蒂,我最近看你总是在为工作操劳,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过几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几场赛马?我有个朋友,可以从她那里拿到最好的观赏位置。”
乔安答应了下来:“那就一起去吧,正好我最近没有什么事情。”
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操劳,让她自己来形容的话,她大概会用兴趣爱好这类的字眼来概括,这本就是她用来打发时间的放松手段。
公爵夫人见她兴致还不错,又旁敲侧击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才亲昵地与乔安贴了贴脸颊,说:“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别跟你父亲一样总是喜欢晚上工作。”
几日后,乔安如约同公爵夫人来到了赛马场上。
比起后世规矩繁琐又严谨的赛马流程,这个时代刚刚风靡欧洲的赛马活动,无疑要“野蛮”许多。
马匹的野性在骑手的手中渐渐释放,是纯粹的速度与技巧的比拼。
高昂的奖金让无数年轻男士对参加赛事报以极大热情,那些参赛的骑手们穿着骑术服,向着观众席上的人们挥手致意。
趁着公爵夫人忙于与他人交际,乔安决定自己一个人四处走走。
观看马赛追求的就是一种激情盈满头脑的氛围,然而那些自持身份的绅士淑女们,如何能允许自己露出不体面的形象,这种气氛实在是让赛马场上的乐趣减少了一半。
所以乔安直接离开原本的座次,自己找了一处位置。
举办者用粗壮的树干围起了一道长长的护栏,将观众挡在赛场之外。或许是因为此处位置不佳,再加上举办者又没有在围栏后设置座次,此处的观众倒是不多。
乔安立在围栏后方,看着前方骑着马缓缓驶过的一名名骑手。
她的身旁还站着几名不知是骑手家属还是下了注的观众,正紧张的双手交握成拳,念念有词地祈祷着。
“啊,谢尔巴茨基小姐,您也来了!”
乔安看向那喊出她姓氏的来人,发现是专为《每周早报》供稿的记者科别列夫先生,她在舞会那天还曾特地见过他一面。
他的手里拿着本子与笔,看样子正在这里采风。
乔安向他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身旁的栏杆,示意这边还没有人。
科别列夫来到她身旁,大胆地采访道:“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您觉得几号骑手会赢得比赛?”
他原计划采访的一位伯爵先生突发疾病,现在已经不方便再去打扰对方了,他还以为自己会无法完成主编先生的嘱托,没想到峰回路转,他要是能采访到谢尔巴茨基小姐,主编一定不会多说什么。
乔安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一扫而过的那一队骑士,说:“三号吧。”
她掌握了一部分相马技术,再加上本身也会一些马术,她看得出来无论是从赛马的状态,还是骑手无意识中显露出来的与身下马儿的默契程度,三号选手都远超其他人。
她简明扼要的对科别列夫解释了一下。
科别列夫手中的笔飞速地记录着,他本人对赛马技术并不太精通,但听完谢尔巴茨基小姐的分析,也许是脑海里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他再看向三号骑手时,只觉得对方点评得十分到位,不由得点点头。
采访完毕,他与谢尔巴茨基小姐道别后,把手中的笔插进了胸前的口袋。
浸泡在赛马场上这种不断涌动的气氛里,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找到正在人群中兜售下注筹码的票务员,轻咳一声。他犹豫了一下,谨慎地只买了第一场赛事的筹码,说:“我觉得三号能获胜。”他把卢布一把塞了过去。
他看着手中的票据,心想自己这也是参与过赛马的莫斯科人了,带回家留作纪念吧。
他没太在意,随手把票据塞进兜里,继续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随着比赛正式开始,科别列夫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赛场,而他手中的笔几乎在笔记本上化作了残影,不断地记录着他所看到的一切,灵感与现实在笔尖处交汇成一行行只有他能理解的文字。
骑手伏在马背上,化作一道道风,从赛场上迅疾而过。
科别列夫的笔丝毫没有停滞。
随着观众席上传来一阵欢呼,只见骑手伏在马背上,急速冲向终点,不过是眨眼间,终点处已经迎来了今日第一场赛事的冠军。
科比列夫冷静地在纸张上写道——夺冠者三号。
他满意地阖上手中的笔记本,然后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忙从口袋里掏出票据凭证。
这不就是谢尔巴茨基小姐说的三号吗!
……
事实上,乔安此时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获胜者是谁这上面了。
她与科别列夫记者分开没多久,就有一位从家中赶来的男仆找到了她谢尔巴茨基公爵特地派他过来,让他告诉乔安,她最近特别关注的那件事有了进展。
莫斯科大学里一位教授合成了丙戊酸,目前正以此为课题做着研究,前段时间还曾与一家工厂合作,批量生产了许多丙戊酸溶剂。
老公爵曾被乔安拜托,要是得到相关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她,于是他在得到消息后,就立即让人来赛马场上把这件事说给她听。
谢尔巴茨基家的男仆离开后,乔安从那在观众坐席间不断游走的卖花女郎手中,买了一大捧搭配好的鲜花。鲜花的色泽与今日赛场上的氛围极为相称,那是鲜艳到极致的激情与热烈。
她捧着花束回到了公爵夫人身边,将鲜花交给了一脸欢喜的公爵夫人。
虽然比起观看马赛,乔安现在更想要去见一见那位莫斯科大学的教授,但是她与对方互不相识,贸然上门未免有些失礼。
而且她都答应了公爵夫人会陪着她一同来看马赛,当然要说到做到,不能才刚开始就把人抛在这里自己一个人离开。
也不知道莫斯科大学近期有没有化学方面的座谈会,还是说她直接开门见山地摆明自己的意图,然后托人寄一封邀请函过去比较好呢?
第256章 安娜·卡列宁娜
看完马赛回到公爵府后,乔安从管家那里拿来了那位莫斯科大学教授的资料。
历史上,首次合成丙戊酸的科学家应该是一名法国人。但在这个世界中,合成它的那位教授,并不是乔安记忆里的任何一位化学、医学名家,他是酝酿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一枚冉冉新星。
乔安对此接受良好,毕竟列文那位在原著中就被盖章了的知名大作家兄弟——科兹尼雪夫,不也是独属于这个世界的一位明星人物。
当然,这位来自莫斯科大学的教授现在还穷困潦倒,囿于自身经济状况,无法一展所长。
对方来自察里津市,出生于一个宗教家庭,自从他的父亲因病去世,家中的生活条件一落千丈。
他无意中合成丙戊酸后,通过多次试验,发现了它在溶剂上的用途。
他给各大工厂写信自荐,甚至在座谈会上介绍自己的发现,但是感兴趣的人寥寥无几。好不容易遇到一名对他的发现感兴趣的投资者,结果他差点在合作中没能保住自己的研究成果。
听管家说,当那位教授听到有人打听丙戊酸的消息时,对方还以为又是那位想要抢夺成果的投资者派来的人。
幸运的是谢尔巴茨基在莫斯科的名声还算不错,之前在报刊供稿上曾与莫斯科大学的师生联合举办过两次活动,没有出现过压榨稿费或者冒名抢占他人劳动果实这种恶劣行径,对方这才愿意坐下来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