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女配 第197章

作者:震鳞 标签: 武侠 英美衍生 无限流 快穿 正剧 穿越重生

  第二日下午,当鲍里斯提着公文包过来时,已经知悉他来意的乔安单刀直入地说:“来吧,让我看看到底多么出色的投稿,让你都无法决定它的去留。”

  鲍里斯早已习惯了与谢尔巴茨基小姐相处时这种简单清爽,直奔主题的交流方式了。

  他从包里将整理好的文稿递过去,乔安接过一看,虽然稿件保存妥当,但或许是翻阅次数太多,书角处的颜色微黄。

  她看了一眼作者姓名,对方没有写姓氏,也没有作为中间名的父名变体,只简单地留下了一个不知是真名还是笔名的称呼。

  【Саша】

  萨沙——这是一个男女通用的昵称。俄国男女通用的名字并不少,不过即便名字相同,大多还是会在词尾上有所区分,简而言之就是男性用阳性词尾,女性用阴性词尾。

  然而“萨沙”这个名字妙就妙在用的是更为简略亲密、没有阴阳词尾的爱称,它的全称有可能是亚历山大,也有可能是亚历珊德拉,杜绝了他人从姓名上窥测作者性别的可能性。

  鲍里斯见她注意到名字:“事实上,这个名字是对方仅留下的信息了,除此之外他连通讯地址都没有留,‘他’也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来信里附上自我介绍,现在报社里都将这个人称作幽灵先生。”这也就意味着,一旦稿件被采用,对方甚至无法收到稿费。

  翻开稿件,字迹端正秀丽。

  从字迹上来看也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性别,男性的字迹同样可以写得极为秀气,女性的笔迹也可大开大合,从字形上断定性别难免武断。

  而且基于这个年代男女受教育权的区别,女作者其实是文学行业里的非主流,对方是男性的可能性反而更大。

  然而乔安已经有了判断,对方很有可能就是一位少见的女性作家。

  当一个作家开始考虑连自己的性别都模糊隐藏起来时,十有八九是因为对方的性别与如今大多数作家的性别不一致。

  正所谓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除非这家伙真的叫做亚历山大,萨沙就是他的小名。乔安好笑地将脑海里的种种思绪散去,开始将注意力放到正文上。

  女仆端上来茶点,鲍里斯无声地道谢,他等着谢尔巴茨基小姐试阅一部分后的感想。

  乔安的阅读速度极快,只是她刚看到文章开篇就目光微凝。

  难道她猜错了,这文字风格怎么有点托尔斯泰的风味。总不可能是列文换了个笔名来试水新题材了?可是这分明不是列文的笔迹。

  【她直接向她的丈夫坦白了……她无法继续和他一起生活了,而且也不愿意……】*

  情节有点眼熟。

  各种意义上的既视感,一句话让乔安想起来了两部不同的小说,而且作者都是托尔斯泰。

  现在谢尔巴茨基公爵府上,就借住着其中一部小说的女主人公呢。

  乔安继续看下去。

  【……他们一边让没有感情的男女结为夫妻,一边又十分吃惊结为夫妻的男女不能和睦相处。】*

  言辞相当大胆。

  乔安又翻阅了几页,然后就停下了阅读。

  接下来的情节不必继续看她就知道了这部文稿的原型究竟是哪部小说,更猜到了谁就是那位神秘的幽灵。

  《克莱采奏鸣曲》!

  那部出自托尔斯泰之手的禁书!

  这部作品的名气或许完全无法与《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宁娜》相提并论,甚至对于很多非俄国文学爱好者来说,提起它只能得到一个茫然的眼神作为回应。

  但是乔安觉得,论起整个出版过程中的一波三折,它绝对不逊色于托尔斯泰的那几部最出名的代表作。

  想当年,托尔斯泰的这部著作经报纸连载后,官署下达禁令,以后不得出版平价本,只得作为奢侈品出版发行**,异常有效地封禁了这部著作的传播与流通。

  论其故事情节,《克莱采奏鸣曲》讲述的内容其实相当简单,无非就是小说中的主人公在火车上旁听了一位贵族讲述自身糜烂的感情史与杀妻罪行。

  但当这个时代的其他作家,还在小说中描绘纯真圣洁的爱情、赞颂生儿育女的美好时,托尔斯泰却直接借书中人物之口放言“一生一世的感情只会出现在作家的书里,实际生活中根本不存在”,“人类为什么一定要繁衍子孙呢?”*

  他既没有在批判什么,也没有在赞扬什么,只是一股脑的将那些本不该公之于众的违和之处与潜规则摊开在众人面前,然后通过文字冷漠地告诉所有读者,男人就是这样想的,上流社会的家庭就是这样运行的。

  至于他人认为这是对傲慢与暴力的讴歌,还是对贵族阶层真面目的揭露和诋毁,又或是对社会各阶层所有人践行着的现行社会准则和公序良俗的悖逆?

  都请随意。

  通篇小说,以不断的对话推进剧情进展,然而贵族社会的虚伪,婚姻关系的扭曲异化却在这一句句赤裸的话语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囿于时代局限性,它的内容与思想当然不是每一处都无懈可击,但总体而言,其言语之犀利,观点之深刻,哪怕是放到二十一世纪都堪称前卫与乖戾。

  乔安心有感慨,正因为它的内容实在是太特殊了,一个有几分相似的开头,就足以让她认出这就是《克莱采奏鸣曲》了。

  而那位藏于萨沙之名背后的幽灵,没有第二个怀疑人选,乔安知道,这绝对是安娜写的。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一部好作品的成型,绝不是无迹可寻的,它字里行间都能折射出作者本人的所思所想。

  这个世界上难道存在着第二个托尔斯泰吗?

  当然不存在,但他的思想,却分散性地遗落在他笔下大力着墨的人物身上。

  作为第二条故事线中的大主角列文还在雕饰他那魔改版的《安娜·卡列宁娜》,他没有这个精力再去写第二部作品了。这家伙不愧被誉为托尔斯泰式主人公,连那种精益求精以及不断拖稿的精神都继承了个完美,之前甚至断载了一次,眼看下次供稿遥遥无期,之前乔安还听总编说,列文的责任编辑甚至包袱款款地与他来了一次亲切友好的会谈。

  至于身为小说中明线中的男主伏伦斯基,他的性别与乔安一开始推测的女作家有所不符,而以他对众人目光、功名利禄的追逐,他是决不允许自己以隐姓埋名的方式发行作品的。而且说来讽刺,他这样一个花花公子,其实才是书中少有的真正爱情信徒,他这样的人写不出这种令人畏惧的婚姻。

  那么只剩下一个人了。

  安娜·卡列宁娜。

  安娜的身上有着托尔斯泰赋予她的叛逆,对社会风气巨变的似有所觉,更有着那喷薄欲出几乎透出纸张的勃勃生气,而她自身对爱情那种既渴望又绝望的矛盾,以及对婚姻关系的思考,使得她愈发轻易地触碰到了《克莱采奏鸣曲》的灵魂星河。

  由她所写的《克莱采奏鸣曲》也染上了一份《安娜·卡列宁娜》里独有的细腻内心独白。

  文学史的两颗璀璨明珠跨越作品,就这样进行了一次仅乔安所知的情感共鸣。

  又仿佛有一位穿越时空而来的文学巨人,在两部作品思想交融时刻,向着阅读者轻轻问了声好——

  你好,欢迎来到我的文学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注:*引用自原著。

  注:**没查到原始出处,目前查到最早的说法应该是译林版的封面上橘色勒口处的文字描述。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车尔尼雪夫斯基

第266章 安娜·卡列宁娜

  “怎么样?”鲍里斯试探着谢尔巴茨基小姐的看法,他知道这部小说的内容有些特殊,此时此刻,对方的看法将决定这部小说接下来的命运。

  乔安抬头对鲍里斯说:“这的确是一部精彩至极的作品。”

  鲍里斯冷静地说:“但是一经发表,必然会引起争议。”

  说不定审查官还会勒令报社停刊休整几个月。

  身为文学版块的编辑,他对陀思妥耶夫斯基少尉的事情心知肚明,知道这些审查官一直在注意着报社的连载倾向,想当初审查官来检阅少尉的文稿就是他来对接的整个流程。

  乔安心说,你不妨再想得再大胆一点,说不定沙皇都会直接为它下个禁令。

  安娜毕竟是第一次写作,她还不懂得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如何用文字尽量矫饰起来,她那还稍显稚嫩的文笔有着新人特有的莽撞,透露出的观点比托尔斯泰要更加直白,也更加尖锐。

  报社里已经有一位沙皇一直在紧盯着的危险分子,要是再来一部《克莱采奏鸣曲(嘲讽力plus版)》,就如同钠遇水一样,必然会在瞬间引起沙皇的怀疑与警惕。

  她无比确信,它以及他们只会迎来比原世界上更苛刻的待遇。

  无需调查,无需了解,那位陛下只需要熟练地拿起那套查封、连坐、判刑、流放这一系列流程,他的一切隐忧都会消隐无踪。

  鲍里斯深深叹了一口气:“可若是不发表的话,我有点不甘心。”虽然对方只寄来了前几节的内容,但他无比肯定,这绝对是一部能轰动整个文学界的著作。

  乔安安慰他:“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此出色的作品,我不会让它就此淹没于你我的手中,这是对文学的侮辱。”

  她说:“它不仅要发表,而且要轰轰烈烈地发表。”

  既然因为有陀翁在,暂时不能再触碰可能引起沙皇戒备厌恶的文稿,那么……

  “放心,我已经猜到它的作者是谁了,我会劝她换个出版社投稿的。”只要换个发行商,登报发表还是没问题的,就是等到连载完毕引起讨论后,必然如同原世界一样无法继续出版平装书了,实在是可惜。

  鲍里斯:“好……嗯?”

  等等,换个出版社?

  他有些哭笑不得。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他是当局者迷,其实只要换个出版社,他们烦恼的事情就能减少一半,至少不用惋惜这篇佳作无法发表了。

  但是,我亲爱的公爵小姐,您还记得自己是哪家出版社的老板对吧?

  一想到要把这部注定会大放光彩的作品让给他人,鲍里斯还是有些心疼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劝慰自己,这样也好,至少出现舆论后该头疼的不是他们自己了。而且他们报社如今已经不需要这种手段来维持人气。

  然而鲍里斯就算想象力再丰富,也想不到乔安为报社免去的实则是一场牢狱之灾。

  一会儿后,鲍里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点:“等等,您用的是‘她’?这是一名女作家?”

  乔安承认道:“对的。”

  “上帝啊。”鲍里斯感到头晕目眩,他猜测过对方的身份,也许是一位日渐衰老,已经看透婚姻本质的中老年男性,又也许是一名接受了新思潮,思想激进的大学生,但唯独没想过对方是一名女性。

  但更多的信息乔安就一个字都没有透露,鲍里斯同样心领神会地没有再问。

  当鲍里斯离开后,乔安静下来心来,耐心地看完了整部文稿。

  她没有贸然拿着文稿直接来到安娜面前,毕竟如果对方真想公之于众,也不至于连个通讯地址都不曾留下。

  三四天后,乔安打着邀请安娜一同享用下午茶的借口,顺势提起了她很久以前的建议:“安娜,你还记得我之前的提议,有考虑过去尝试一下写作吗?”

  安娜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道:“有在尝试,或许是我水平还不够,至今还没有被登载。还有就是……吉蒂,我很抱歉,我投给了其他报社。”

  自从聆听了一场音乐会,灵感爆发之下的她试着写了几节文稿。

  初次写作的她,内心还残留着一些忐忑,她甚至不敢直接向吉蒂名下的刊物投稿,万一她投稿后却被拒稿,又被人认出了身份,那就太尴尬了。等她写出一篇更加出色的作品,她再投向吉蒂的报社吧,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她胸中充斥着愧疚,向《读者文库》投出了稿件。听说那边审稿很快,如果规定日期内没有刊登,那么便视为没有入选,结果刊物上一直没有她的作品的身影。

  安娜心想:果然被拒稿了。

  真当被拒稿后,她的心情反而平复了下来。

  她在原稿的基础上修改了两日,就当她准备再次投稿时,她几番挣扎,在心中大声质问自己,你在逃避什么呢安娜,难道被陌生人名下的报社拒稿会更让你脸上添光吗?

  生性执拗的她心一狠,大胆地将稿件寄向了《每周早报》。如果这次还是不成功,看来她的写作能力是真的逊色,还需要加倍磨砺。

  不过在吉蒂面前,她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自己也向《每周早报》投了稿这件事。这真的很让人为难,不说显得她在担心被拒稿,说了又有点像是在拜托吉蒂对自己多多照顾。虽然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没有这个意思。

  乔安听明白了安娜的潜台词,她倒是不介意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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