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宁欢看着她一脸真诚地看着自己,也知这姑娘说的是真的。
从来人见人爱的皇帝,如今竟也有被嫌弃至此的时候,宁欢再度没忍住笑出声来:“容贵人啊,你真是个妙人儿。”
虽然不知道令贵妃娘娘为何会如此开怀,但容贵人心中还是放松了些,她道:“娘娘若是不嫌弃,可以唤嫔妾本名阿依慕。”
宁欢倒也没拒绝:“好,阿依慕。”
容贵人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宁欢又有些咂舌道:“本宫知道你们不碰豕肉,却没想到你们的信仰甚至连同一个食豕肉的男子通婚都不成。”
容贵人道:“其实嫔妾的部族从前亦是从来不会和不同信仰的人通婚的,甚至也不会同外族通婚,只是如今……”容贵人抿了抿唇。
只是如今和卓部战败,为保一族安宁,不得不献女求和。
宁欢看着容贵人,亲自问了那个问题:“你是自愿入宫的吗?说实话。”
容贵人倒也没隐瞒,她轻声道:“若是说实话,嫔妾自然不愿入宫,但是既然和卓部指明了要嫔妾到大清来,嫔妾也不会拒绝。”
宁欢定定地看了容贵人一瞬,不禁轻叹道:“可是你既然知道要入宫,便也该知道……”她没有说下去。
“嫔妾知道。”容贵人甚至笑起来,只是眼神中总有几分哀伤:“所以嫔妾早就做好了放弃信仰的准备,嫔妾不配再做天神的信女。”
宁欢一时哑然,为保一族平安,牺牲一个女儿,牺牲一个女儿的信仰又算得了什么呢。
容贵人看着宁欢,坚定道:“贵妃娘娘恕嫔妾冒犯,嫔妾一直很喜欢贵妃娘娘。所以嫔妾更不想因为皇上的缘故而惹娘娘不高兴,还望贵妃娘娘放心,嫔妾此生都不会同娘娘争宠,若违此言,天神在上……”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宁欢连连打断她。
宁欢实在没想到,这样清冷高洁的美人,却是这样一个实心眼的性子,她也实在是好笑又好叹。
容贵人反而抿唇看向宁欢:“娘娘,嫔妾可以……”
宁欢抬了抬手打断容贵人的话。
她失笑道:“本宫相信你,实在不必为本宫立下这样重的誓言。”
容贵人却认真地同宁欢道:“娘娘您放心,嫔妾定会遵守这个诺言。”
宁欢心下却轻笑,若是皇帝自己管不住自己,那么无论容贵人如何不愿,最后皇帝还是会想方设法得到她。
好在皇帝并不是这样的人,而容贵人也很让她省心,思至此,宁欢也不禁满意地弯了弯唇角。
宁欢又语重心长地教育容贵人:“今日同本宫说的这些话可不能再说与旁人听了,本宫不在意这些话,可旁人未必,这些话都是会给你招来灭顶之灾的。”宁欢无奈道。
这个容贵人,也实在太单纯了,稍微对她好点,就把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了。
容贵人认真地颔首:“令贵妃娘娘放心,嫔妾明白的,这些话嫔妾也只同您说。”
宁欢这才放心些。
看了一眼清冷端凝坐在一旁的容贵人,宁欢最后问了一遍:“你真的不想侍寝吗?若是得了皇上的宠爱,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可想好了。”
容贵人便再度看向宁欢,坚定而诚恳地点头:“嫔妾不想,嫔妾现在的日子便过得很好了,不敢贪心。况且比起委身于皇上,嫔妾更愿意独自一人侍奉天神直至终老。”
容贵人这话实在是毫不掩饰她对皇帝的嫌弃,宁欢心中忍笑。
宁欢又静静地看了容贵人一瞬,最后淡淡一笑:“那本宫会想办法劝一劝皇上的。”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宁欢对容贵人的印象实在不错,她也愿意让容贵人安心些。
容贵人却是有些惊喜地看着宁欢,但下一瞬她又连忙道:“娘娘不必如此,莫要因为嫔妾惹恼了皇上,那嫔妾真是罪该万死了。”
宁欢哑然,脸上绽开一笑:“放心,本宫有分寸。”
容贵人这次朝着宁欢行了一个和卓部的大礼,她郑重道:“令贵妃娘娘大恩大德,嫔妾此生都必定铭记于心!”
“先起来。”宁欢眼眸微挑,又道:“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为了本宫自己,你又何必这般感激本宫。”
容贵人仍是跪在地上,她摇头:“不,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本就是不可动摇的,就算多一个嫔妾也不会有什么差别,娘娘就是在帮嫔妾。”
宁欢忍不住笑出来,再度将她扶起:“阿依慕啊,本宫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容贵人抿唇一笑:“嫔妾的荣幸。”
第181章
容贵人又陪宁欢聊了一会儿天便识趣地先告退了。
她原本被宁欢的宽容仁慈感动得不行,还准备在永寿宫给宁欢跳一支舞的,宁欢哭笑不得,到底制止了她。
“容贵人实在是一个单纯又实心眼的人。”透过洁净的玻璃窗,看着容贵人离去的背影,宁欢忍不住感叹道。
虽然不知道容贵人都和主子说了什么,但玉琼想着容贵人送来的那一堆又堆的礼物,她也不由笑道:“那是容贵人慧眼识珠,知道主子是很好很好的人呢。”
宁欢笑着睨她一眼。
玉琼又道:“不过容贵人和那贵人都很有分寸,送的礼物还都很合主子的心意。”
容贵人和那贵人都是受过主子恩惠的人,时不时送些礼来永寿宫也是正常,但这二人还很识趣,并不会上赶着讨好搅扰了主子,示好却也不谄媚。
想到当时的那贵人,又想到如今的容贵人,宁欢也不禁轻笑出声:“也不知婉嫔姐姐她们会不会喜欢容贵人。”
玉棠道:“您喜欢的人,婉嫔娘娘她们定然也喜欢。”
“这倒是,容贵人温婉知礼,在某些方面她或许和乌伦珠会更聊得来些。”看着桌上摆放的绢丝礼盒,宁欢也不禁弯唇笑道。
“主子说的是。”玉琼点头附和道。
不过目光落在绢丝礼盒上,宁欢看着看着也不禁想起方才容贵人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她当年似乎也对姐姐说过。
宁欢唇畔的笑意落下了些。
当年的她也是百般在姐姐面前撒娇,可如今竟也轮到她来听旁人哄她高兴了。
当年姐姐看自己,是不是就如今日的自己看容贵人这般呢。
宁欢的视线久久地落在礼盒上,目光却放得空远,她一时失神。
虽然不知道主子又想到什么了,但见她这般模样,玉棠玉琼和圆团儿也不敢乱插话。
殿内静了片刻,宁欢才慢慢回过神来,她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压下心中的涩然。
玉棠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玉琼又重新换了个话头:“奴才瞧着主子似乎很喜欢容贵人呢。”
宁欢微微弯唇:“她同我说了好些真心话,又一向有分寸,我的确觉得容贵人不错。”
玉琼若有所思地颔首,忽然又问道:“可是皇上……”
容贵人再有分寸,到底也是皇上的嫔妃,又是个貌美的新人,玉琼不得不为自家主子担忧一二,虽然这种担忧大抵是瞎操心。
果然,玉琼听见自家主子笑道:“担心什么,若是皇上是那样的皇上,你们以为我还会在这儿吗?”
圆团儿眨了眨眼,虽然还是难免下意识心惊了一瞬,但还是毫无意外地重重点头。
这本就是小祖宗的作风,虽然还是有些让人觉得惊吓,但这么多年他也算习惯了。
玉琼也跟着点头,她无条件支持主子。
玉棠却无奈道:“主子,您好歹……”好歹遮掩一二吧。
不过话说到一半,玉棠也觉得没必要,毕竟主子能一日比一日大胆,一日比一日娇纵,正是皇上一手娇惯出来的,皇上都乐意让主子娇纵恣意地活着,她们便更没资格说什么了。
玉棠默默咽下劝诫的话,只道:“主子还是要保重自身。”
虽然主子有这个资格骄横跋扈,但玉棠觉着还是要留几分余地,若是招来麻烦总是会惹人烦忧。
宁欢道:“我知道的,入宫都这么多年了,棠儿还这样不放心我吗?”她笑着看向玉棠。
玉棠柔声道:“无论入宫多少年,奴才都不敢懈怠。”
听着宁欢娇俏温软的声音,玉棠心下又柔软又无奈。
这么多年了,小姐从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长成至今日明艳雍容的贵妃,这性子却始终没有变过,甚至在皇上的娇惯下愈发娇气了,比闺中时还要娇纵几分,玉棠又怎能放心得下。
她为小姐始终不变的性子而高兴,却也难免如年少时一般为她操心。
宁欢看了站在自己身旁的三人一眼,都是她的伙伴,她的心腹。
她满意一笑:“不必太担心我,我也有分寸。”
纵使宁欢再好说话,那也是主子,这次三人没敢再僭越地多说什么,只齐声应是。
宁欢看了看外头洋洋洒洒飘着的细雪:“咱们去养心殿吧。”
三人应了,玉琼连忙去给宁欢取斗篷和手炉。
*
养心殿,皇帝盘膝坐在三希堂的榻上,室内光影明暗交杂,掩住了皇帝的神色。
李玉恭恭敬敬地俯首于地,大气也不敢出。
哪怕是宁欢在此都要惊愕一瞬,她在皇帝身边时,作为御前总管太监,李玉可鲜少会表现出这般畏惧皇帝的模样。
皇帝拨弄着手中的十八子,语气不辨喜怒:“查到了?”
因为宁欢的缘故,每到冬日,养心殿中的每一间殿阁都会烧足了地龙和炭火,处处温暖如春,甚至会有些燥热。
但此刻李玉只觉背上全是冷汗,帝王冰冷威严之下,哪怕是暖洋洋的室内也依然让人冷汗涔涔,心惊胆寒。
李玉恭声回道:“只隐约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还不真切。如今翡青已死,翡翠对皇贵妃又最是忠心,若是想全部查清只怕要费些功夫,皇上恕罪!”
原本若是翡青的骨头软一些,皇帝也不会让她这么快就去死的,可惜翡青虽然愚钝了些,对皇贵妃却是忠心耿耿,皇帝安排的人也只旁敲侧击地得到一点消息,其余的却再也问不出来了。
如此,没有价值的罪人,便只能先以死谢罪了。
李玉叩首,脑袋牢牢贴在金织银绣的地毯上。
皇帝的面色愈发冷寒:“没用的废物。”
有时候平静的怒火远比大吼大叫来得让人胆寒,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李玉在这暖意融融的三希堂感受到无尽的寒凉。
李玉不禁战战兢兢地求饶:“皇上恕罪!”
皇帝沉默片刻,淡声道:“接着查,一定要盯好皇贵妃。”
李玉连连叩首,无比恭敬道:“奴才遵旨。”
皇帝神色淡漠地转着手中的翡翠十八子,目光落在眼前的书页上,神色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