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风序
只待来日……
皇帝微微垂眸,掩去神色。
宁欢却再也忍不住,眼中多泪珠簌簌落下。
皇帝最见不得她的眼泪,见此,忙将她搂在怀中柔声哄着:“乖,不哭了,不哭了,是我不好,是我惹宝儿伤心了……”
宁欢用手背抹去眼泪,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半晌后,她才哽咽道:“可是……”她的声音沙哑得不行。
宁欢又迟疑了,他已待她至此,她还要这样说吗,她是不是太贪得无厌了。
皇帝听着她哭得沙哑的声音,一颗心都要碎了。
他轻抚着宁欢,温柔地哄道:“乖,乖宝儿,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我都会答应。”
闻言,宁欢轻轻挣脱他的怀抱,她抬头看着他。
皇帝也在看着她,眸中的柔情浓得快要溢出来,耐心而又坚定。
宁欢看了他一瞬,径直跪下俯首,艳丽的裙摆在柔软的地上开出一朵花来。
“那……奴才斗胆,求皇上给奴才一个恩典罢!”她终于鼓起勇气。
皇帝伸手便想拉她:“这是做什么,你先起来!”
宁欢却是不肯,她仰头看着皇帝道:“奴才知道此必定是不合规矩甚至冒大不韪之言,所以想恳请皇上先赦免奴才之罪。”
皇帝反倒笑了:“你在我这儿何时有过规矩?你说便是。”
宁欢一噎,努力将话题拉回正轨。
她俯首道:“奴才知道您金口玉言,但您是皇上,奴才只是小小一个包衣之女,难免惶恐,奴才希望皇上能将您的金口玉言手书一封,来日若是……”
宁欢咽下未尽之言,鼓足勇气道:“无论那时如何,都希望您能放奴才出宫!”说到最后,她深深的俯首于地,心跳如擂。
皇帝深深地凝望着这无比恭敬俯首于地的姑娘。
听到她的话,他第一反应却并非是震怒,并非觉得她的话大逆不道冒犯他作为皇帝的尊严,反而是彻底落下一颗心。
自他十几岁起,她便时时牵动着他的心弦,如今他真正找着人了,甚至将人养在了身边,他已是无比庆幸。
他之前说的金口玉言并非是哄她的话,他说到的事便必定会做到。
但他知道,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小姑娘没有安全感,他理解她,并愿意包容她爱护她,让她一生无忧亦无虑,有一个与梦中截然不同的结局。
不过是手写一份罢了,只要能换来她安心待在他的身畔,让他送她一份空白圣旨都可以。
他这三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失信于谁过,对她,更是此生绝不可能失信。
皇帝沉默片刻,终于如释重负。
他的面色舒展开来,甚至还带上几分笑意:“我还以为是什么,竟还引得宝儿这般郑重。”
他将宁欢扶起来:“我答应宝儿便是。”
宁欢怔愣地被他拉起来,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真的?”
他不是最不愿放她出宫了吗。
皇帝轻笑道:“真的,现在就当着你的面写好不好?”
“好。”宁欢下意识地应了。
下一瞬,却被他带着走出了东稍间。
“您又要带我去哪儿?”
皇帝带着她回了西暖阁。
宁欢站在一旁看着他找着什么东西。
直到,他拿出一份空白圣旨来。
宁欢惊诧地看着他:“您……”
她原本只是希望他手书一封承诺书,可从没有胆子打过圣旨的主意。
皇帝将她带在身旁,笑着看了她一眼,便手持御笔沾上朱墨在空白圣旨上写起来。
“……若违此言,无论魏氏宁欢身份几何,皆尽恩准其出宫……钦哉。”
“来。”他示意宁欢拿起那象征无上权势与尊荣的玉玺。
宁欢伸手过去,一时竟有些发颤。
皇帝失笑,扶着她的手一同拿起玉玺,而后握着她的手,郑重地在圣旨上落下帝玺之印。
皇帝将圣旨拿起来看了看,还颇为满意地笑了:“好了,生效了。”他将圣旨递给宁欢。
宁欢接过圣旨,她怔怔地看着皇帝。
这样离谱甚至离经叛道的要求,他竟也准了?这就成了?
皇帝看着她,长眸中盛满了墨玉般的光辉:“这下可安心了?”
“安心……”宁欢握着圣旨,喃喃道。
他怎么能待她这么好,这么纵容她,娇惯她……
她到底难以抑制地垂泪。
没想到又惹姑娘哭了,皇帝霎时心疼不已,他替她小心拭去眼泪:“不哭不哭,又不是什么大事,乖。”
宁欢用手背抹去眼泪,努力压下落泪的冲动。
她看着皇帝,扬起一抹笑:“是我不好,是我让您为难了。”
皇帝却不在意轻轻揉了揉她的发:“我已经把一腔真心都剖在你面前了。”
他无比温柔地笑起来:“不知宁姑娘可否接受?”
宁欢将圣旨抱在胸口,一阵失神。
事已至此,她无意穿越,却在这样的地方遇上这样一个人,着实是她的劫。
但他待她至此,却也是她的幸。
人生苦短,这一瞬,就让她遵从自己的心吧。
想到这儿,宁欢顺从地伏进他的怀里,柔声应了他:“好。”
这一字说出口,她的一颗心也落下。
她知道,她这一生应当会过得很好,很好。
皇帝脑子空白了一瞬,只知道她温柔的,柔软的应了自己。
他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紧紧地抱着她,如同得了世上最最珍贵的珍宝一般。
不,这世间怎样稀世的珍宝都比不上她。
他竟也会有如此紧张的时候。他生而尊贵,从未有过什么特别想得到的,唯独一个她,让他害怕又紧张,患得患失,偏偏那万般的手段还不能对她用。
今日,他总算真正将他的珍之重之的至宝拥入怀中。
一个坐拥四海的帝王,这一刻在她面前却像个情窦初开手足无措的少年郎,宁欢看得心下柔软又好笑。
皇帝动作轻柔地捧起宁欢的脸,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通红的眼睑,心疼不已:“明日你这眼睛不知会肿成什么样。日后不许这般哭了,我心疼。”
宁欢缓过神来,微微翘起唇角:“这难道不怨你?”
皇帝见她不再掉金豆子了也松了口气,便顺着哄道:“是,是,都怨我。”
宁欢平复好心情,又从他怀中出来。
她忍不住看向窗外的养心殿,又看回皇帝:“养心殿为何会有这么多间寝屋?”
皇帝耐心为她解答:“前明嘉靖年间,有十多个宫女因心生不满而犯上作乱,差点拿绫缎勒死嘉靖,故自嘉靖始,帝王忌讳被人知道他住在哪里,从前的乾清宫,现在的养心殿都有二三十间寝屋,以模糊外人视线。”
宁欢听得一怔,若有所思地点头。
而后她又忍不住弯起唇角:“结果这寝屋倒成了您……”她没说下去,但眉眼间的满意之色怎么也遮不住。
皇帝哼笑一声:“也不知是为了谁。”
宁欢牵着他的衣角,软软地笑起来。
皇帝被她看得心中一片柔软,看着她这么纯稚而娇软的模样,一颗心都要化了。
宁欢的目光在东稍间中逡巡一圈,想起什么似的,忍不住笑道:“原来养心殿的乾坤这样大,难怪我看野史有云康熙爷……”
她忽然顿住了,偷偷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也未怒,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康熙爷怎么了?”
宁欢看着他似笑非笑不怒自威的模样,反而有些发憷。
“我错了……”她不该得意忘形口无遮拦。
皇帝倒是笑了,纵容地拥住她:“无事,此处只有你我,在我面前,宝儿怎么说都无事。”
“不说了不说了。”
“快说,你个小丫头还挺会吊人胃口,话说一半便不说了。”皇帝反倒不让。
“不说。”
“不说,一会儿我便让李玉将这里的话本儿都扔了。”皇帝威胁她。
宁欢气结地锤他:“说夜御三十六女!行了吧!”
皇帝一时竟愣住了。
他面上有些一言难尽,待反应过来,又满脸危险地捉了宁欢过来:“好啊,小小年纪看的都是些什么话本儿?!你那两个侍女该罚!”他冷下声音。
宁欢又锤了他一拳,还颇为理直气壮道:“是你自己要问的,关玉棠和玉琼的什么事?”
皇帝气笑了,但他想到什么似的,神色缓和下来。
他看着宁欢笑得意味深长:“好啊,不罚你那两个侍女,那便罚你吧。”
宁欢愣了一瞬,待看清他面上的不怀好意,忙跳出他的怀抱。
她一面整理衣裙上的褶皱,一面唾弃他:“您要点儿脸行吗?”
皇帝看着她笑:“我在你面前何时有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