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听旧时雨 第93章

作者:屿岚烟 标签: 宫廷侯爵 先婚后爱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成长 穿越重生

  顾砚时看着他良久:“既是十一人,还有一人呢?还有那第十二人,你又欲何为?”

  李璟澈烦躁地扯了一下发丝:“第十一个是个犟种,做戏都不会,还关在新川郡那边,第十二个不是被你和岑听南亲自送回家了吗。”

  “果然是你。”顾砚时冷冷看他一眼,“把新川郡的女子放了,自己回宫去找你皇兄领罪,我会飞书回

  去一五一十说清这事。”

  李璟澈没吭声。

  顾砚时重重一脚踩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一点点碾着,寒冷从齿缝里透出:“我问,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听见了!嘶——顾砚时!我的手!”李璟澈痛得涕泗横流,乱喊着要去掰开顾砚时的腿。

  顾砚时骤然松了脚,像踩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挪开了眼。

  他缓步走出地牢。

  雪比来时下得更大了。

  地上积着厚而松散的雪,有人自远处奔来,带起一阵急风。

  风吹着地上积雪打着旋散在空中,突然就迷了顾砚时的眼。

  “九王爷,九王爷……出大事了!”来人崩溃地喊,带着哭腔,与顾砚时错身而过。

  顾砚时踩在厚软免密的雪里,突然想去城中给岑听南多寻几对铃铛。

  要更精致一些的,镶金包玉,做一对儿象牙白的,才能衬得上她羊脂软玉般的肌肤。

  至于先前买的那些,就等回去后陪她堆雪人,挂在雪人身上也好。

  小姑娘一早就想堆雪人了,那日见到下雪她兴奋得脸通红,顾砚时都看在眼里。

  也知道小姑娘碍着失踪案的事一直没心情,懂事得半个字都不提,不过没关系,他都替她记着。

  岑听南想要的,顾砚时都会给。

  等她堆腻了雪人,还可以带着她去看烟花,如今距离他出来才过半日,甚至来得及去为她订一场火树银花……

  他想,可以给她一个难忘的生辰,再陪她一起过个好年。

  等到年后,若是时机合适,还能找个机会陪她去一趟北戎,叫她见见岑将军。

  她一定想岳丈大人了。

  顾砚时盘算了很多。

  他踱着步,一面想,一面听见李璟澈也从牢里走了出来。

  飞奔而去的人,哭哭啼啼,跪倒在李璟澈面前。

  李璟澈止住来人,嫌恶地问:“什么大事,慌乱成这样,真是废物。”

  “九王爷……我们在新川郡的人,抓错了人,抓到了……抓到了……”

  李璟澈不耐烦道:“抓错就抓错了,连着第十一个倔种一起放了就是。”

  “放不了了,放不了了。”来人跪坐在地上,颤声道,“我们的人,都被杀了,是南羌人……李三出去撒尿,回来……回来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都是我们的人。那两个姑娘……被南羌人带走了。”

  李璟澈脑中轰然一声,有了不好的预感:“你们说……抓错的是谁?”

  “是……是岑家二姑娘。”

  呼——

  有什么东西割破了狂风,奔袭出去。

  李璟澈慌乱而惊恐地抬眼,那个长身如玉的背影,早已不见。

  雪还在下,大得,要将路都封住。

  李璟澈跌坐在路边,喃喃道:“完了……”

第77章 故园无此声

  马车不知日夜走在路上,岑听南被困在马车里。

  她被精致的布匹束着双手,头发散乱,虚弱地倚在柔软的车壁上,高热不退叫她脑子有些不太清醒,混沌着想起前世流放北上的那半岁。

  也是这样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也是这样大雪几乎要封路的冬天。

  也是在她生辰的前夕。

  可似乎又已经比前世好太多,没有家破人亡,没有被言语侮辱,甚至在贺兰朔风以命相挟之下,那戴着银色面具的南羌人,还将她手上的镣铐换做了布匹。

  至少没再将她的手腕咯得通红一片,也没将她冷着冻着喂她残羹冷炙。

  看起来是好多了。

  但娘亲和阿兄还在上京城等着她回家过年,而顾砚时大约也正在满天下的寻她踪迹。

  还有十一……

  岑听南闭目垂头,不敢细想。只要一回想,仿佛就能看见染红了青砖的血,流得到处都是,正从十一的身体里汩汩流出。

  那个倔强的小姑娘,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里熬了那么久,才终于熬来一束光。

  那日分明很顺利的。

  岑听南将手上镣铐重重砸在看守她们的人后脑勺上,将那人彻底砸晕过去时,原本被按在椅子上的十一,眼里的空洞忽然就被一点点填满。

  阳光一寸寸进了她的眼,她愣着,不敢置信地问:“我们成功了?”

  得到岑听南肯定的点头后,那有了神采的眼,似乎骤然亮了起来。

  她哭了会儿,又笑开,随后神色急切地跳起来:“我们快跑啊姑娘!”

  她拉着岑听南跑起来,跑向院外,跑向山里,灵动的身姿像一只自由的鸟。

  她们为重获新生,为不必出卖自己而欢庆。

  直到跑得再也跑不动,她喘着粗气,撑着膝盖,才敢弯腰放心笑起来。

  “自由了,我们真的自由了。”十一笑着哭。

  可下一瞬,南羌人的弯刀,便从后头捅进了她干瘦的身体。

  刀尖穿出来时,岑听南僵在了原地。

  她喘着嗬嗬的粗气,说不出话,只能惊恐地看着那一抹亮光,直到银色的刀尖又从十一身体撤出,那洒出的血迷了她的眼。

  她尖叫着昏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被人关在了马车上。惊惧让她发起高热,昏昏沉沉不知天地日月。

  直至今日削微清醒后,她才发现贺兰朔风也在。

  那些人喊他:“少主。”

  马车晃晃悠悠停了下来,贺兰泰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和贺兰朔风又争执了起来,在他面前,那个自由的贺兰朔风变成了同她一样的阶下囚。

  只是这位南羌皇子,能自由活动,看起来比她更尊贵更体面些。

  但本质上,也就那样。

  岑听南知道贺兰朔风在拼了命地想要车队慢下来,用尽招数阻拦行程,可全都被贺兰泰轻而易举化去。

  他太稚嫩了,空有对自由的向往,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手段。

  岑听南其实知晓贺兰朔风的愧疚与绝望,他每进来看她一回,便沉默几分。

  他张嘴欲言,却欲辨忘言。

  从前自在洒脱的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内敛的,像山一样沉寂的贺兰朔风。

  这转变或许叫人难过,但再也激不起岑听南心头半分涟漪了。

  她虚弱地咳了几声,满脑子都是十一微张的唇和迷茫的神色。

  一个人死在自己最快乐的时候究竟是幸事还是不幸?岑听南不知,但她知道,这个好姑娘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她甚至不知道十一的名字,不知道她家住何方。

  也不知道这样冷的冬天,她躺在地上会不会冷,有没有人……替她,收一收尸。

  岑听南阖上眼,任由心里的愧疚与痛惜再一次将自己淹没。

  “吃药,南南。”贺兰朔风就在此时,带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上了马车。

  岑听南没有任何反应,连眼都不想睁。

  她其实不怪贺兰朔风,他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少主,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是难为他。

  她只是……不想原谅自己。

  贺兰朔风看着眼前苍白虚弱的人,心急如焚。

  他道了句“得罪了”,上前一步,将歪在车壁上的岑听南揽进怀里,按着她的下颌,半强迫地灌了一碗药下去。

  “咳、咳、咳。”岑听南被呛着了,高热导致的苍白面色此刻因激烈的咳嗽而泛起颜色。

  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病态的潮红。

  “我知道你恨我,没关系。但是药不能不吃,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贺兰朔风闭了闭眼,“你要等顾砚时来救你。”

  听到顾砚时的名字,岑听南终于有了反应,她艰难地睁开眼。

  贺兰朔风掀起车帘一角,打探一番四下无人,附在岑听南耳边,悄声开口。

  “那小姑娘没死,你要保全自己。”

  岑听南定定看着他,干裂的嘴唇轻轻张合:“你

  在骗我。从初见那日你便骗我。”

  贺兰朔风眼神闪了闪:“这次真的没有。我的人一直跟着车队,他没法同时从贺兰泰手里救下我们,但传了消息给我,小姑娘没死,可能是被顾砚时救下来了。他回去的时候没看到尸首。”

  “那日大雪封了路,本来我想借此机会拖延贺兰泰的行程,也想看看能不能为那姑娘捡回一条命。但贺兰泰太顾忌顾砚时了,顶着霜雪也硬要上路。”

  “你晕过去了,兴许不知。但顾砚时确实来了——和我们的车队擦肩而过,我被贺兰泰拘着,没法传递消息,但我看见他了。”

  贺兰朔风的话说得颠三倒四,没有重点。

  但他没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