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临天
当年兵荒马乱,到处都在放火,让她有了机会。
顾知灼牵着徐迎儿,掌心中的那只手冰冰冷冷,还在微微发颤。
她向她鼓励的笑了笑。
徐迎儿抬着头,挺直了脊背,不偏不躲地站在那里,直面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
徐氏侧身所有人福了一礼:“让夫人们看笑话了。”
“刚才的话,我还没有说完……帕子是迎儿绣的,上头的灿字也是迎儿绣,是迎儿绣给灿灿的。”
“给嫡亲的堂哥绣一方帕子,合乎礼制。”清冷的嗓音里带着哽咽,“我家骄骄没有做过任何丢人现眼的事。”
什么迎儿不迎儿的。
她是骄骄。
女儿还在腹中时,夫君就取好的名字。
顾知骄。
第85章
是了。
刚刚徐氏好像是要说什么的, 结果说到一半时,让龚老夫人打断了。
同姓的隔房堂兄最是亲不过,堂妹为堂兄做方帕子并无任何违背礼数之举。
“夫人, 这边请。 ”
顾知灼含笑开口。
她离开堂屋时,让晴眉盯着跪在堂屋的孙嬷嬷。她和徐太太说过些什么话, 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孙嬷嬷拖着徐太太过来, 一路上的下人也早让她们避开了。
龚徐两家想要坏了徐迎儿的名声,以为这样就能让顾家舍弃了她,逼她不得不嫁。
哪怕龚海如今要尚公主。
哪怕那些话大多数人都不会信,可日后也难免会招人非议,说她在没有认回来之前对堂兄存了不可告人的念头什么的。
他们顾家的姑娘,凭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孙嬷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伤了徐迎儿的颜面。
那孙嬷嬷就得同样当着这么多人面, 把顾知骄的颜面给捡回来。
风轻拂着顾知灼的面纱,她的眼神有些怔忪。
顾知骄。
从前这个名字只刻在那个小小的墓碑上,而现在,她活生生地站在了这里。
首辅夫人率先反应过来, 顺若无其事道:“太夫人您家吉时挑的真好, 我都饿了。”
“镇国公府有一道玉脍翡翠羹甚是美味,多年前用过一回后念念不忘。”
镇国公府有些菜谱是王氏的嫁妆,世家传袭下来的, 外头吃不到。
顾知灼含笑道:“那一会儿您可得多尝尝。”
其他人跟着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们绕开了地上的两人,说说笑笑地往前走。
太夫人也一同到了宴席, 待众人落座开席后, 又悄悄地走了,只留下了了顾缭缭待客。
徐氏一直没有露面,徐太太和徐迎儿也不见了, 连顾知微也多少感到了有些不对劲。
几个未婚的小娘子坐了两席,顾知微和顾知南姐妹俩分坐一席陪客,见她过去,顾知微起身悄悄问道:“大姐姐,我娘和表姐呢,不会是我舅母非要把表姐带走吧。”
顾知灼说道:“你先待客,放心,是好事。等散席后你就知道了。”
顾知微弯唇笑了,坐了回去,熟络地活跃着气氛。
顾知灼和谢丹灵说了一下,许了一朵珠花当谢礼,让她顺道看顾一下两个堂妹,又把琼芳留下来以防万一,带着晴眉悄悄地出去了。
走在回廊,她随口道:“你主子送我的礼?”
她说的是大公主被赐婚给龚海的事。
晴眉笑得眉眼弯弯,这会儿是能说了,她悄声道:“是昭阳公主怂恿龚海来镇国公府逼婚的。皇上为了昭阳公主的事还没有消气,知道后又是火冒三丈,主子就说动皇上赐了婚。”
后面有些话,晴眉不太好说。
龚海这该死的,竟然还惦记上了姑娘,在花楼里说了一些不三不四的话。
乌伤整理情报时递了上去……
那些话,她光看看,也气得不行了。
顾知灼抚掌笑道:“皇上英明。”
这四个字,她可是头一回说得那么真心实意。
不过……
沈旭睚眦必报,他不爱欠人情,但也绝不会额外帮谁。
她上回给了他一块护身符,他把秦家的世袭罔替给弄掉了。
后来的那块清心符,他也给她季氏的来历,应该算是扯平了啊?
想不明白她索性不想了,目前来看,这位爷对自己没什么恶意,这就够了。她得罪的人够多了,能少一个是一个。
说着话,顾知灼进到堂屋,孙嬷嬷跪在中间,徐太太被两个婆子押着双肩,半跪半趴。顾知灼进来的时候,她正涨红着脸尖声叫骂:“……镇国公府这么相信一个刁奴的话,你们还有没有把徐家当姻亲?”
“姑奶奶,你眼看着有人欺负到你娘家头上也不敢吭一声吗。”
“没用的东西,活该你守……”
“堵上。”
徐氏面无表情地说道。
押着徐太太的嬷嬷立刻拿出了一条汗巾,往她嘴里一塞,把“寡”字塞了回去。
徐太太的脸憋得又红又青,呜咽着不停。
“你接着说。”
徐迎儿……顾知骄就坐在徐氏的身边。
徐氏紧紧拉着她的手,对徐太太这个嫂子面色冷硬。
孙嬷嬷一再说是亲眼见到女儿断气的。她信孙嬷嬷,这是在徐家时,唯一一个真心待过她的人,她怎么可能不信她呢。
而如今,这样的全心信任,化作一把锋利的匕首,捅进了她的心窝。
她不由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捏得顾知骄稍稍有些痛。
顾知骄没有呼痛,她感受着这轻微的痛楚,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
她是姑母的女儿,顾家的姑娘?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在做完了这个美梦后,她是不是就要死了……
顾知骄的唇角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没关系,就算是死,她也想把这个梦做完。
顾知灼安静地走进去,在下首坐下。
孙嬷嬷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看她,支支吾吾道:“……那年,您从北疆回京城,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徐氏是北地人,在成婚后,她和顾尉尉住在北疆。
直到那一年,先帝把顾尉尉调去梁州任总兵。
当时,有一伙前朝余孽卷土重来,占了小半个梁州,并在洛阳登基称帝,四处宣扬要复兴大兴,搅得全天下人心惶惶。这位兴帝自称是前朝末代皇帝的的嫡孙,以此为名,招揽了不少人。
那段时间,北疆也是战乱频发,顾尉尉实在不放心,让人送她和烈烈回京城的镇国公府。
季家也想搬到京城去住,就跟着她同行。
当时的种种,哪怕如今回想起来,也是历历在目。
徐氏记得,夫君要赶去赴任,调拨了三百将士护送他们。
从北疆出来后,一路上都还算太平,直到进了翼州,他们遭遇到了一伙千余人的流匪。
士兵让他们躲藏起来,以身为饵把流匪引开。
在赶路时,她动了胎气。
徐家被流匪吓坏了,他们嫌她累赘就自己跑了,把她和烈烈丢了下来,当时烈烈还不到三岁。后来是孙嬷嬷和几个婆子带着她躲进了山里。
她是在山间生下孩子的。
混乱中,她隐约只看到孩子的肩上有一个小小的胎记。
后来,山下的村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起了火光。
到处都是火,还有隐隐约约的惨叫声。
她只能抱着孩子往深山逃,一直到意识模糊前,她只记得自己浑身是血躺在一个山洞里,外头到处都是山火,热得让人窒息。
等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烈烈和孙嬷嬷,孙嬷嬷告诉她,孩子死了,还把死婴拿给她看……
“说!”
徐氏止不住地双肩微颤,嗓音中酝酿着一场风暴。
“奴婢,奴婢说……”
孙嬷嬷把额头伏在地上,她已经把最难的话都说出来了,其他的也就没有那么困难。
“当时山下全是流寇,杀人放火。我们躲在山洞里,哥儿睡着了,但是,姐儿她哭了。”
孩子出生后,就一直在奔逃,连一口奶都没有喝过,她哼哼唧唧的哭了出来。
孙嬷嬷害怕极了,她看着外头的火光,周围隐约还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怕极了。她怕孩子的哭声会招来流匪,她怕她会跟着没命。
“奴婢捂着她的嘴,想让她不要发出声音,就听到有人出现在了山洞外头,奴婢一动都不敢动。那个人走进来后,奴婢看到竟然是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