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降噪丸子头
施令窈仰起头,眼尾堆红。
声音有些轻。
“所以我现在很讨厌你,很讨厌,很讨厌。”
她像是小时候和臭阿花吵架那样,一味地重复着某个字眼,好像这样才能表达她现在的愤怒与不满。
被无数人赞美过金玉其质,天纵奇才的人,此时大脑一片空白。
“抱歉,我……”谢纵微缓缓放下手,将她搂进怀里。
感受到那片温软再度填满他的怀抱,他闭了闭眼,摒去那阵酸涩:“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窈。”
“我想与你长长久久,想与你白头偕老。成亲那日,喜婆让我说的那些吉利话,不仅仅是吉利话,亦是我真心。”
“然,何其可笑,我以为不必争在朝暮之间,我原本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世事无常,她坠崖的消息传来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蓦地变了,大雨倾盆,他站在雨里,头一回生出天地茫茫,他却没有归处的无措。
“我错了,阿窈。”
生性高傲如谢纵微,在此时亦在她的朦胧泪眼中心甘情愿地低下头去。
他闭上眼,埋在她盈着玉麝香气的颈间,鼻尖轻轻摩挲着那一片细嫩:“怀孕产子,是一件很惊心的事。我不愿你为多子而损伤寿数,所以……我原以为,只要我克制,就好。但我没想到。”
他不敢多亲近她,唯恐因为他,让她再度承受一次长达十月的痛苦。
“抱歉,是我自以为是。”
是他用错了法子,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
他温热的气息簌簌落在颈侧,有些痒。
但施令窈此时顾不上这些。
她脑子里的线球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彻底搅成了一团乱麻。
谢纵微是因为不想她再受生育之苦,所以才……远离她,冷待她?
施令窈喃喃道:“你是不是有病……”
他们或许彼此喜欢,但从没有相爱过。
两颗心偏离在不同的轨道里,可偏偏他说,他是爱她的。
何其荒唐。
谢纵微没有否认,他的唇离那片雪白只剩咫尺,他克制着想要吻上去的冲动,只哑声道:“是,我有病。”
是病是疯,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这十年来,多少个日夜,他都在后悔。
后悔那日为什么没有答应她,为什么不陪着她一起去。
哪怕他们一起死去,也好过独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苟活。
这种悔恨交加的情绪,在谢纵微想到她坠崖死去之前,惊恐无助,想要寻求他的帮助,却找不到他时的锥心之痛下达到了巅峰。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落在她颈畔。
施令窈浑身一僵。
谢纵微……哭了?
她大脑一片空白,因为谢纵微。
因为此时一点也不谢纵微的谢纵微。
她的心倏地跳得极快,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在她耳边咚咚咚地忘情打鼓。
谢纵微收紧了手臂,仍埋在她颈间,任由泪水滚过他面颊,又淌在那片他不敢轻薄的雪白肌理之上。
他心里竟然觉得诡异的满足。
“阿窈,我该怎么做?”
声音嘶哑,浓浓的悔意与痛苦几乎快要化作深不见底的沼泽,将他吞没。
施令窈被他紧紧抱着,男人颀长却紧实有力的身体与她贴得极近,几乎没有一丝缝隙,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胸腔下的那颗心震动的速度更快,激烈到甚至穿透血肉,让她也清晰地感受到了他此刻的迷茫与痛苦。
他迷茫痛苦。
关她什么事?
被大力推开的谢纵微有些狼狈地垂下眼,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不精致、不好看的样子。
他的泪水在她颈侧蜿蜒出一道湿漉漉的痕迹,有些不舒服,施令窈眉头微颦。
“我要回去了。”
不料她第一句话竟是这个,谢纵微一怔。
“阿窈,我想再和你说说话。”
说什么说!现在想起来说了?!
施令窈现在心浮气躁,被谢纵微话里的真相,被谢纵微的眼泪搅得脑子里又烦又乱,恨不得立刻回家裹在被子里尖叫两声开开嗓,宣泄心头过于复杂难言的情绪。
她觑他一眼:“你要是还想哭,就留在这儿慢慢哭吧。”
被她毫不留情地戳破堂堂大丈夫还要抱着妻子流眼泪的事,谢纵微抿了抿唇:“我送你回去。”
施令窈没说话,算是默认。
到了槐仁坊前,施令窈让他止步:“行了,你回去吧。”
看着冷淡之意明显的妻子,谢纵微低下声气:“我送你到门口,放心,我不进去。”
施令窈瞥他一眼,觉得老男人就是容易偏激。
……她只是不想大宝小宝会发现他哭过的痕迹。
“随你。”
撂下这句话,施令窈径直往小院走去,直到进了门,那道婀娜身影消失在门后,也不见她回眸。
谢纵微站在檐下,听着青瓦白墙后依稀传来的笑声,还有她和两个孩子说话的声音,心头郁痛难解。
是他蠢,是他自以为是,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怨不了别人,只能恨他自己。
谢纵微神思飘忽,一直维持着目送她离去的姿势没有动,直到夜色愈浓,他肩上都积了一层霜露,也不见他动一动。
谢均晏和谢均霆告别了亲爱的阿娘,准备回谢府,一出门没走两步,冷不丁看见快把自己站成了一块儿望妻石的阿耶,兄弟俩都吓了一跳。
“阿耶?”
谢纵微横了一眼小儿子,声音仍是哑的:“均霆,小声些,仔细扰民。”
谢均霆听得直撇嘴。
什么民。你是不想阿娘知道你一直可怜兮兮地站在这里吧。
谢均霆很好奇:“阿耶,你年轻的时候就这么爱死鸭子嘴硬吗?”
如果是的话,阿娘从前可真是受委屈了。
谢纵微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谢均霆再接再厉:“还是说,男人年纪大了之后,包袱就越重?”
谢纵微不发一言,拂袖而去。
谢均晏含笑睨了一眼满头雾水的弟弟,温柔道:“均霆,其实有时候,你的嘴也不是一无是处。”
谢均霆顿时炸毛。
这句话他听懂了!阿兄是在骂他!
……
施令窈心里乱成一团,又不想双生子看出什么端倪来,强打着精神和他们说了会儿话,等到两个孩子走了,她不由得松了口气。
三个男人,真难应付啊。
苑芳把红枣燕窝放到她面前的小几上,替她捋了捋微乱的发丝:“怎么不高兴了?阿郎又做什么了?”
苑芳的语气太温柔,让她想到母亲和姐姐。
施令窈鼻子一酸,圈住苑芳的腰,头轻轻靠过去,丰盈柔软的面颊无意识地蹭了蹭:“苑芳……”
苑芳被她这副依恋模样惹得心头酸软,轻轻嗯了一声。
施令窈吞吞吐吐地把先前在暗巷里发生的事儿和苑芳说了,又气又迷茫。
“苑芳,我现在知道他有原因,有苦衷。”
“可是让我难过的那些事,我也忘不了。”
“我该怎么办?”
施令窈没有骗自己,她仍然喜欢谢纵微。
但正是因为喜欢,他给予的失望与难过才会更深刻,更让她感觉痛苦。
所以她接受不了现在就和谢纵微一家亲大团圆,也没有办法坚定地把他推开。
她真是一个贪心又别扭的人。
苑芳看着珠辉玉丽的女郎一脸茫然,心头怜爱之意更盛。
“娘子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现在想不通的事,就不要想了。”苑芳转身去拿来一把木梳,轻手轻脚地拆下她头上的珠玉首饰,一下又一下地替她通着发,“错不在你,而在阿郎。且让他急去吧。”
苑芳通发的力道把握得正好,施令窈有些昏昏欲睡,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
她想起临别前,谢纵微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哼了哼。
有本事他就当一辈子哑巴。
……
第二日,谢纵微估摸着时辰,来了小院。
开门的是绿翘。
见是那位风度翩翩、超逸若仙的大人,绿翘有些结巴:“您,您来这儿,有事吗?”
谢纵微颔首:“我来给她送一些燕窝……她可醒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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