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降噪丸子头
想起谢拥熙这些时日的异样,谢纵微翻身上马,神情冷漠。
耳畔擦过的风明明和煦温柔,带着春日特有的明媚可爱,但谢纵微却觉得道道疾风如刀,割得他鲜血淋漓,心口都在发疼。
谢拥熙那样的蠢货,绝无可能有那样的心智谋划。
谢纵微扯了扯唇,他总是这样傲慢,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以他的傲慢与自以为是设为陷阱,索去了他最珍爱的东西,让他狠狠跌下深渊,
或是阴差阳错,或是被人当作螳螂,谢拥熙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当年的坠崖一事。
他自小就知道谢拥熙这个妹妹笨、冲动、爱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错。
当年他调查此事时,谢拥熙恰好生了一场病,缠绵病榻许久,直到那一年的岁暮,她才转好,重新与娘家走动。
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
十年里,她都掩盖得极好,借着兄妹俩关系并不亲近的筏子,谢纵微早出晚归,本就不得空常见她,她刻意减少与他见面的频率,露出马脚的几率自然又减少了许多。
那她是什么时候露出端倪的?
谢纵微垂下眼,指腹轻轻摩挲着缰绳。
是在她与梁云贤的夫妻之情出现间隙之后。她昏招频出。
梁云贤,一个凭着家族荫庇才能入仕为官的平庸之人,自然不能得到谢纵微的高看。
但偏偏是这样的人,可能会抽冷给他一刀,却伤在他的妻子身上。
“大人?”
山矾见谢纵微神情异样,微夹马腹,驱马上前:“您没事儿吧?”
“还死不了。”
山矾:……他就多余问这一句呗。
“我让你去调查之事,如何了?”
提起这茬,山矾脸上顿时露出了嫌恶之色。
一个与自己阿娘母家的表妹勾勾缠缠,整日满脑子都是纳妾风流的人,真的会有这种脑力心智,策划出十年前那场意外吗?哪怕他只是其中一枚棋子,能选中这种货色当棋子,山矾想,真正的凶手也不见得有多么高深莫测。
但有时候,对付聪明人,就适合用笨办法。
险胜也是胜利的一种,不是吗?
谢纵微听了他的回答,没说话。
他不愿浪费时间等他们再露出马脚,人就在府上。同样的错,他不能再犯第二次。
“山矾,把梁云贤带来。我有些话想亲自问问他。”
他的语气阴冷,山矾没有犹豫,应了声是。
很快,谢府近在眼前。
谢纵微身形如风,疾步进了寿春院。
他派去盯着谢拥熙的人来禀,她并没有回梁府,而是回了谢家。
那个她花了大价钱,布置得神神叨叨的灵符屋,并没能护佑她心安。相比之下,还是待在自己亲娘身边来得安全。
老太君很疲惫,她年纪大了,只想含饴弄孙,舒舒服服地养老,时不时操心一下还没有生育的女儿,已是她平静生活中难得的波澜。
但最近,这波澜是越翻越大,甚至隐隐有失控之势,稍有不慎,一个巨浪袭来,会打破她此时平静幸福的养老生活。
老太君不得不警惕。
看着女儿这明显心里有鬼的样子,老太君又气又急,恨不得揪着女儿的耳朵逼她说出实话:“你不敢告诉你阿兄,你总该把实情告诉我!”不然她怎么替她遮掩,又该怎么面对两个可能因为他们姑姑失去了母亲的乖孙孙?
老太君这些时日真是把一辈子的气都叹尽了。
谢拥熙不说话,只低着头,瑟瑟发抖。她连施令窈死而复生的事都不敢说,遑论是从前的事。
母女俩正僵持着,一阵沉而稳的脚步声传来,谢拥熙瞬间抬起头,脸上神情仓惶:“阿娘,救救我,救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死到临头了,你知道张嘴喊冤了?
老太君闭了闭眼,捂住胀痛的额,不想再说话了。
谢拥熙眼睁睁看着满面阴沉的兄长步步逼近,母亲却在这时丢下她,不管她了,不由得更加害怕,连连往罗汉床后面缩去:“阿兄!阿兄!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你害怕?”
谢纵微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三个字,那双眼尾微微上翘,却又因为他平时习惯了以疏冷姿态示人,而显得格外高傲冷淡的眼睛里,带着令人心惊的血丝。
谢拥熙从来没有见过兄长露出这样……可怕的表情。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阿窈坐在失控颠簸的马车里,被迫坠下悬崖的时候怕不怕。你不问,我得知她出事的噩讯时,怕不怕。你更不曾担忧过,当时还不满两岁的均晏和均霆失去阿娘的那些日夜里,哭到声音发哑,高烧数度不退的时候,怕不怕。”
说到后面,谢纵微吐字愈发艰难。
他压下眼底的晦涩与恨意,缓缓抽出腰间佩着的长剑。
雪白剑光一闪,屋里好似落入冰窖之中,一刹间静得连众人砰砰发紧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谢拥熙吓得拼命往后蜷缩,尖叫道:“阿娘!阿娘!阿兄要杀我,你快救救我,救救我啊!”
老太君也被吓着了:“儿啊,她是你妹妹,是你妹妹啊……你们一母同胞,你杀了她,不是剜我的心肝吗?”
“剜你的心肝?阿娘。”谢纵微嗤了一声,线条清绝无暇的脸庞上带着冰冷的寒意,“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泥人木像,没有心肝,也没有脾气,所以不会痛,你也不会心疼我?”
老太君怔住:“你是家主,本身就该扛起责任来啊。”
谢纵微不置可否,冷冷道:“早在她与外人勾连,意图谋害我妻的时候,她就该知道,她不配做我的妹妹。”
说完,凛冽剑锋一甩,闪着寒意的刀尖直指谢拥熙。
“我犯下的错,我自会去赎罪。哪怕阿窈再也不会原谅我,那也是我该得的报应。”
“但现在,谢拥熙,告诉我。你当年到底在阿窈坠崖这件事里参与了什么。否则,看看是你的嘴更硬,还是我的剑更利。”
有破空声响起,谢拥熙尖叫一声,她的裙袂硬生生被剑划破了一块。
“我说!我说!”
谢拥熙颤抖着抱住头,崩溃地哭了出来。
……
白大夫忙活了许久,终于,赶在暮色垂下,明月升空之时,施母醒了过来。
她慢慢睁开眼,感觉到掌心一紧,望去,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漂亮小脸出现在她视线之中。
“窈娘。”施母的声音仍带着病弱的颤,她颤巍巍地回应着女儿紧握着自己的手,慢慢地也扣紧了她的手。
“你回来了。”施母静静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小女儿,笑了,眼泪却顺着脸上的沟壑淌了下来,“我们都回来了。真好。”
看着阿娘埋在外祖母怀里呜呜地哭,谢均霆忍不住抹泪:“阿兄,怎么办啊?我劝不了阿娘,我……”
他也忍不住想哭啊。
谢均晏抿紧了唇,眼睛早已红了一圈儿。
他怎么会不懂得阿娘,还有弟弟此时的心情呢。
大家都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之后,谢均霆剥着鸡蛋壳,被烫得龇牙咧嘴,又乖乖地把煮鸡蛋递给她们敷眼睛。
谢均晏在一旁安静地替大家续上杯盏里的水。
施父看着懂事的两个外孙,很是欣慰。
“窈娘不能再以从前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她的死讯有太多人知道,这太危险。”
大难不死,青春常驻这样的事太过离奇,他们难以用常理来解释,旁人更不可能轻易相信。
有些人已经贵无可贵,对于长生的执念,偏执得令人觉得可怕。
施父绝不愿再因为‘妖物’二字再失去女儿一次,他目光沉沉:“我们得想一个可行的对策。”
众人沉默间,施母却握紧了小女儿的手,颤声道:“不……我不同意!”
第37章
“阿娘。”
施母意外的激烈态度让众人有些懵然, 施朝瑛忙道:“只是换个身份罢了,但窈娘还是窈娘,不会变的。”
施朝瑛想了想, 继续道:“阿弟五岁那年的暮春, 汴京时疫横行,阿耶当时任太学正,圣人下令封锁皇城之后,阿耶不能再出宫返家。我与阿娘她们便收拾行李,回了江州老宅避灾, 直到疫情转圜,入了冬,我们才回到汴京。”
“中间也隔了大半年的时光, 若说阿娘当年回江州老宅时已有身孕, 生下孩子后,见她幼嫩孱弱,担心汴京时疫冲撞了本就体弱的小小婴孩, 将她留在江州老宅托人抚养……如今四娘大了, 为了她的姻缘,一家人也想着回汴京生活, 便让四娘与小弟先后回了汴京。谢纵微毕竟是窈娘的丈夫, 还有两个孩子, 这门亲戚,总归是要继续走动的, 至此, 四娘和双生子,还有谢纵微之间有了联系,便也能站得住脚了。这个理由如何?”
十年里, 施家三口在江州老宅深居简出,只有几个老仆侍奉,要想杜撰一个四娘子出来,也不难。
施朝瑛想起妹妹回汴京之后,遇到过的那些旧往之人,心中微定,除了一个谢拥熙不可把控,其他人都还好。
谢纵微若是连他妹妹的嘴都捂不牢,怕是自己也羞于再出现在窈娘面前。
听了施朝瑛的话,众人默默想了会儿,点头,觉得若真是没办法了,这条路子也比较可行。
施琚行乐了:“那我岂不是要当哥哥了?”
阿姐现在面嫩得很,施琚行今年已经二十有五,每次唤她阿姐,她又十分正经地点头应下时,心里总觉得好笑,又觉得她可爱。
想到两个个头都比阿姐高的外甥每次都乖乖叫她阿娘……
施琚行笑得更欢了。
“三郎,不许欺负姐姐。”施父严肃起来,还是挺唬人的。
“不成不成,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窈娘再死去一次。”施母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她握着施令窈的那只手力气不自觉变大,施令窈被她捏得有些疼,看着母亲神情间隐隐的异常,她心头微沉:“阿娘,您别激动,我在这儿呢。”
施母顿了顿,浑浊眸光里映出她年轻鲜妍的面庞,突然狠狠把她的手甩开:“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假的,你是他们找来骗我的,是不是?”
众人都没料到施母的反应会这样强烈,施朝瑛扶住妹妹隐隐颤抖的肩,对着神情狂乱的母亲温声道:“阿娘你瞧,她就是窈娘,是你的小女儿啊。她带着两个孩子来看您呢,您瞧瞧,是不是她?”
无论她们怎么劝,施母都坚信眼前的人是假的,是他们寻来哄她的赝品。
施母被哄着喝了药,药劲儿慢慢上来,她困乏地闭上眼,但眉心那道深深的折痕仍旧没有松开。
施令窈握住阿娘的手,让她安心睡去。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
“有一年,你阿娘病得实在厉害,我们担心她熬不过去。”提起旧事时,施父的声音里难免带出一丝波动,“就去寻了一个眉眼间与你有几分相似的女郎,想着能够陪陪你们阿娘,让她开心些。不曾想,她病得昏昏沉沉,却一眼认出来,那不是她的孩子。”
上一篇:天灾降临:我在副本里捡破烂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