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白
褚卫怜迈出偏房的门,脑袋主意转个不停。
皇帝敬畏禇太后,一直都很听母亲的话。
皇帝年幼登基,禇太后靠着亲王辅佐,代掌了十五年的朝政。即便如今政事还给皇帝,他依然会有许多事过问母亲。
皇帝对母亲十分依赖,她还没见他惹禇太后生气过。
所以,姑母是为什么动怒呢?
褚卫怜走到膳房监工。
慈宁宫的膳房很大,在东南角修了一进的院子,前院洗菜晒缸,后院有个大地窖,暑夏用来藏冰,等到寒冬就放鱼肉果蔬。
整个宫里最好的庖人都在褚太后这儿,褚卫怜也见过皇帝的御膳房,虽然比姑母这里大,但菜种,刀匙的把式,缸瓮的花样都没慈宁宫多。
慈宁宫的膳房还是皇帝亲自画样式,为褚太后修建的。
中午膳房做了八菜两汤,米香鲈鱼,清炒的鲜蔬,每道菜不做多,但得精。
因为禇卫怜好吃羊腿,从她进宫那天,禇太后就叮嘱了,每天午膳都要有烤炙的羊腿。
膳房内,禇卫怜看了会儿,立马有宫婢过来:“娘子,太后娘娘找您呢。”
“好,我这就去。”
禇卫怜离开膳房净手,又寻思姑母不喜欢饭菜味,便先换了件褙子。
褚卫怜走进屋,藤花太师椅坐着个雍容华妇,由婢子们轻轻揉肩。
听到动静,褚太后微微睁开,挥退所有人。
她指着桌上几本奏折,“怜娘,你来看看这些。”
褚卫怜应喏,听话地过去,翻开。
在看清奏折的内容时,她瞳孔倏地睁大,紧接眉心蹙起。
每一封,都是向皇帝参人的奏折。虽然被参的官员不同,但她眼睛略微扫过,他们都有一个共性——同样追随她的父亲。
或是父亲、大哥的部下,或是二哥麾下的将领,要不就是与褚氏有交情的大臣。
“你也发现了,被参的都是我们褚家,对不对?”
褚太后持着茶,“早上皇帝来过,给我带了几本参人的奏折。他不知要如何处置,遂交与我。”
褚太后放下茶,冷笑:“上折子的这几位官员,埋伏十几年。抚远侯没回京的时候,他们一个个与世无争,心为社稷,我竟不知,他们还是抚远侯的人!”
“抚远侯回来了,他们死灰复燃,一个个冒了出来。”
“你爹还在外州巡盐呢,就有这么多参他底下人的折子。当然,他们还不敢明目张胆与我们褚氏作对,但藏着什么心思,你我都知。”
好在皇帝给她送来了,也叫她一个个看得明白。
抚远侯......
褚卫怜握紧奏折,微微眯眼。
这抚远侯是个危险人物,他手里兵权不少,陛下和太后都忌惮。
如果抚远侯铁了心要和褚家作对,褚卫怜突然想,前世家族倒台的原因,会不会也和他有关?
“姑母,抚远侯这时候回京,是要做什么?”
褚太后冷笑:“边疆没仗打,他手里有兵权,谁知道回来是不是造反。我已经让人盯梢了。”
首个线索冒出,褚卫怜眼眸忽暗,动了铲除的心思。
她上前握住褚太后的手:“姑母,凡事要趁早打算。”
褚太后抬眼,明白侄女话里的意思。
她寻思了许久,忽而叹道:“不容易,姑母现在还不能动他。如今朝局正稳,一动,这盘棋就乱了。怜娘你说,姑母该怎么办?”
太后虽这么说,却不是真的要问她。褚卫怜知道,太后心里或许有主意了,一个隐约的方向。
抚远侯离京十几年,都在戍边,褚卫怜只对“抚远侯”这个名号有所耳闻,却不清楚他的为人和手段。
褚卫怜困惑道,“抚远侯出身弘农杨氏,素未听闻我爹与杨氏有甚冲突,他为何要跟我爹对着干?”
“不是跟你爹对着干,是与我为敌。他要对付我,便要对付我背后的氏族。”
说到这,褚太后突然看她:“怜娘,你可知萧妃的事?”
萧妃,那个十几年前就死去的宫妃。
褚卫怜有印象,那是夏侯尉的生母。
褚太后说:“萧妃死在我和皇帝手上,抚远侯因此记恨,和我们不对付。”
褚卫怜听了吃惊,她只知道萧妃的死,却不知其中缘故。
她消化了会儿,想起夏侯尉自小在冷宫讨日子,被人骂血脉不纯,遂缓缓问出口:“抚远侯,是和萧妃有私情?”
“对,萧妃那贱人与抚远侯苟且,男女之事都做尽,她生的儿子就是野种。”
褚太后冷冷道:“他绝不可能是我的皇孙。”
褚卫怜突然想起夏侯尉,夺权后的夏侯尉,那样阴私歹毒,用尽酷刑,与光明磊落的夏侯瑨完全不同。
宫里哪个皇子,也没他那么行事的。
他的确不太像皇帝血脉。
要不然,干脆杀死吧。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褚卫怜握紧拳,抬起一双泠泠的眼眸。
窗外风欲来,巍峨飞翘的檐角,好像有什么在向她招手。
第17章
算计 只可惜她还没报复够。……
“姑母,我有一个想杀的人。”
禇卫怜突然道。
“谁?你要杀人?”
禇太后微微诧异。
入宫小住的这个月,怜娘伶俐又温柔,连待底下人都和善大气,她实在没想到侄女有要杀的人,更想不到此人是如何招惹到她。
不过挺好,见血是手腕的开始,起码怜娘入宫不是来做菩萨的。她是来夺权,和她这个太后一同延续褚氏荣华。
“姑母,是三皇子。”
褚卫怜握住太后的手,眼眸飞斜轻道:“刚开始,也没想至他于死地,毕竟一条人命呢。可是后来,又觉得不该留。”
她并不多说,只问姑母,“他到底是个皇子,若我想除掉他,姑母可允呢?”
褚太后还以为什么人,原来是夏侯尉。
褚卫怜不提,她几乎想不到这个人。因为他实在太卑贱、太微不足道、不重要,以至于褚太后根本没放心上。
她这个侄女,一向伶俐,懂得利害轻重,褚太后可谓极其放心。她抿口茶笑了声,“他若碍着你眼,想除便除掉吧,他这个人连带性命,姑母都给你。”
褚卫怜弯腰,把头埋进姑母怀里。
褚太后笑着放下茶盏,抚摸她的脑袋:“在宫里你可以随心所欲,因为姑母是太后,千万人之上,凡事都有我来保。”
“别怕,有姑母在,没人敢给你委屈受。”
褚卫怜轻轻嗯,褚太后摸了会儿,忽而看向窗外。她的目光映着葱绿树影,似有斑点,闪闪而亮。
“姑母会把你扶到最高的位子上,但姑母已经五十多岁,终有老去、力所不能及的一天。”
“怜娘,你才十七,碧玉的年华。等将来你做上了皇后,你便是褚氏的靠山。”
褚太后的目标,也是褚卫怜的目标。
她应道:“姑母放心,我会的。”
她绝不让褚氏垮掉。
褚卫怜又想起梦里的预兆,以及抚远侯的突然回京。
姑母和皇帝如此忌惮抚远侯,可抚远侯戍边十几年,劳苦功高,他突然回京,不管是否窝藏谋逆之心,显然还不能动他。
不仅不能动,皇帝还要对抚远侯、以及抚远侯背后的氏族大加封赏。
动不得抚远侯,但他对付褚家,留下又是个祸端。
如果能回北疆就好了。
褚卫怜从太后怀里出来,想了想,琢磨问:“抚远侯贸然回京,众臣不免都有疑心,他可有拿出原因?”
褚太后忆起抚远侯递给皇帝的奏折,就觉可笑,“抚远侯说他此番回京,是为了儿子娶妻。”
“他与陛下言表,那叫一个声泪俱下呢。说自己就一个宝贵儿子,得在京城找门好亲事,亲眼看儿子娶妻生子,成家立业。”
“他还说,等寻到合适的儿妇,夙愿了结,他就回北疆去。”
禇卫怜蹙眉:“那……姑母相信他?”
褚太后捏帕擦唇,不由冷笑:“我是不信的,谁知道他藏什么心。”
“说是儿子娶妻,若是抚远侯挑来拣去,找不到合适亲事,岂不是要一直待在上京?”
太后的猜测不无道理,连褚卫怜都持有疑心。
禇卫怜继续为太后续茶,心窍飞旋,灵俏的眼眸起转,她想到一个主意。
“那姑母就让他找到合适的,‘心满意足’回北疆去。”
“到时候若他还不肯走,那就太奇怪了,谁都能怀疑他包藏祸心。彼时,陛下再拿他问罪也不迟。”
“合适的……”
褚太后忧虑:“听起来容易,京城世家的闺秀众多,找合适的还不简单。凭抚远侯的功赏,就是再往上,也有的是。就怕他故意为难,哪个都不要。”
“姑母,这就是他不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