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白
褚卫怜只想翻个白眼。
谁晓得为?何厌恶她......小道士对她有杀意,又不是对夏侯尉有杀意,也难怪他感受不到......罢了?,小道士可?是他萧家?忠心耿耿的死士,就算杀了?她,夏侯尉还能如?何?她还是得靠自己。
褚卫怜松开他的手?,又恢复了?笑容:“罢了?,也无多大事。天要黑了?,咱们回去吧。”
褚卫怜拿起弓箭,先他一步走。
夏侯尉站在原地,半明半晦的天色映着脸庞,他轻轻遮去了?双眸。
......
雪路通了?之后,一伙人离开酒楼,继续前?行。就这?样又走了?十日,在某天傍晚,突然听到夏侯尉说?:“前?面就是抚州了?。”
抚州,她心心念念的抚州,走了?一个月才走到。
抚州这?地方她虽不熟,但?对于大哥褚允恭而言,可?是个熟悉地。
褚允恭在朝任四品官之前?,曾被外放到抚州做了?三年地方官。这?里有他不少熟人及眼线,只要夏侯尉一到抚州地界,哥哥那儿?必能知道。
哥哥布下天罗地网的雒江,就在抚州城外。夏侯尉要往西?行,雒江却在城外的南方,她得想法子把夏侯尉引去才行。
一伙人走了?个把月,马粮和?干粮都剩得不多。因此夏侯尉决定进城采买,正好碰上除夕,再歇上一夜。
今日是除夕,从前?每年的除夕都有可?热闹的,但?今年她被迫流离,也不图什么热闹了?。褚卫怜清早刚醒,便去后院找了?个地方继续练箭。
她每日都能练三个时辰,经过这?些时日常练,她的箭术简直突飞猛进。
偶尔坐马车的路上会碰到几只鸟,褚卫怜原先发六箭,才能中一箭。练多了?后,加上有夏侯尉指点,慢慢的她能四中一,到今日,她已经能二中一了?。
褚卫怜望着她从天空射下来的鸟,手?掌在冬雪里搓了?搓。她能感受到热意,是掌心的热,心胸复仇的热,她抿着唇,眼眸有火光与生机。
褚卫怜挽起长弓,继续射箭,突然有人在后唤她。
她回头,只见夏侯尉拎着一只新弓走来。
这?只弓比她手?上的秀小一些,用得是浸过香料的檀木,上下弓头做了?凤尾,极为?精巧。她伸手?摸了?摸弦,很惊诧,因为?弦丝也是不同的料,比她手?里这?把弓弦要更韧。
夏侯尉让她试试。
褚卫怜提起挽弓,抬了?抬头,朝远处的木桩射了?一箭。出乎意料,这?只箭射得格外紧实,因为?弓轻,弦又极韧,她用相等?的力气却能射更远。
褚卫怜满意极了?,没想到如?此趁手?,实在对它喜欢得紧。
她正要谢他,夏侯尉却拉住了?她的胳膊,往屋里走:“喜欢便好,这?弓小费力少,以后就不用练得这?么累。”
他回眸而笑。她站在茫茫天地,美得如?霜似雾,轻轻映入他的双瞳。夏侯尉飘然的嗓音,赞许喟叹,“我们眠眠,已经会用箭了?。”
第50章
黑夜 [勿跳]哥哥带你回家了。
今夜除夕, 屋里摆了酒菜。这?些酒菜都是上街买的,其中也?不乏有撒了胡麻的羊腿儿。客栈的窗牖都贴了剪纸,檐下灯笼高挂, 喜气洋洋。
正好也?是晚膳时?分,褚卫怜与他对面而坐。夏侯尉夹了羊腿放她碗里,“过了除夕, 我们明日就离开抚州,继续赶路。”
“好。”
褚卫怜觑着?人, 抱怨说:“也?不知你到底想送我去哪儿, 坐了一个月马车, 身子骨都要散架。”
“就快到了。”
夏侯尉放下碗筷,略怀歉意,“表姐,你再忍忍, 还有七日就到了。”
褚卫怜没?有说话,只夹了菜用饭。夏侯尉也?没?有说话,无声饮着?盏中酒。
烛火的光影打?在眉梢, 她素手拈筷,只眼?眸悄悄转个不停。忽然,一句咕哝冒了出?:“跟着?你真是过不好, 没?人说话就算了,也?没?地儿玩去。好难打?发的时?日, 我都嫌命长。夏侯尉, 我真是厌透你了,没?有你,我不会如此?命苦。”
语若砒霜,九成?九的毒, 他忽而梗了喉咙,沉默地垂下眼?眸。
人若无软肋,便?会立于不败之地,而显然,他是有软肋的,这?点褚卫怜早就摸清——他受不了她说这?种话。
褚卫怜心下暗笑,给自己倒了酒。吃完又叹,长短的叹,高低的叹,叹声幽长又靡靡。
果然这?一叹,把她的时?机叹来?了。
夏侯尉特意叫来?酒家掌柜,“你们抚州有甚可玩的去处?”
掌柜进屋时?便?瞧见这?对年轻男女?,应该是夫妻,女?的俏男的俊。
且看那娘子身上所穿,上等花锦,一匹十几两,可不就是大户人家?而那男子穿粗布,跟他们店里小?二没?差,显然就没?她好。
这?两人大过年的不在家,掌柜稍猜便?晓得了,一定是私逃。
没?准男的是长工、家仆,凭一张好脸就勾引了主家小?娘子,啧啧,真是世风日下......掌柜不动声色,心下忍不住鄙夷。
夏侯尉以为人不愿说,蹙了下眉。有钱才能吃得通,他只好拿出?银裸子:“够么?”
“够够够!”掌柜突然高兴地接住,“长工...哦呸呸呸,大主顾,您问我真是问对人了!说起抚州游玩的去处,可没?人比在下更清楚!”
掌柜收了银子,讲起话来?滔滔不绝。
他一连说了好几种去处,神仙庙、梅花园、瓦子、姻缘桥......褚卫怜喝茶听着?,似乎没?个让人提起兴致。直到掌柜提到了雒江画舫,褚卫怜双眸忽亮,似惊奇:“寒冬了,竟然还会有画舫。”
“有呢。”掌柜眯眼?笑:“只要雒江不结冰,就有画舫。只是近儿岁旦,天又太冷,夜里很少有游人会去坐画舫,所以没?有那么热闹。”
“小?娘子若想去,不如等入春了再去,那时?候画舫才叫多呢,还有坐篷船的歌女?们弹琵琶。”
褚卫怜摆了摆手,叫掌柜走。屋门重新关上,她支起下颌看他:“不如就去坐画舫吧,我已经很久没?坐过画舫,这?会儿倒有点馋了。反正我们日后也?不会再来?抚州,咱们再带只暖炉去,江上看雪一定很美。”
夏侯尉想了想,点头应下。
就像褚卫怜很久没?坐画舫,他也?从未和她乘过船。虽然他不好这?些玩乐,觉得它们乏味,但和她一块他很乐意。
......
隔日入夜,褚卫怜坐着?马车到了雒江。
雒江是中原数一数二的江流,一望无涯,抚州人将它分作了两半,一半用来?游玩赏景,于是在江边修了数座湖亭,还有画舫、楼船、乌篷船等各种船只;另一半则作为抚州的渡口?,停泊了许多载货的大船。
夜凉如水,寒风簌簌,因为正月初一的缘故,在外漂泊的商客也?少,货船便?用不上,一艘艘寂寥地靠于岸边。
靠近雒江的堤坝,零星分布了几家摊贩,有卖零嘴的、卖花的、还有卖汤炉的。
“烫羊肉,姜辣萝卜,热乎的羊肉馄饨,来?瞧一瞧......”支起篷布的摊子边,有个老妇在叫卖。她的相公则在炉子边烧火。
今夜的游人很少,褚卫怜闻声,便?远远看到了老妇——是奶娘,果然是她的奶娘!方才听声儿便?觉得耳熟了。没?想到大哥还把奶娘带来?。
看见熟人,褚卫怜逐渐觉得心安。
“饿吗?要去用碗烫羊肉吗?”冷风里,夏侯尉问她。
此?人素来?阴险,眼?多识怪,褚卫怜生?怕给他瞧出?端倪,因而摇头。“我果腹过了,不算饿。你若饿咱便?去吧。”
“我也不饿。”夏侯尉笑道。
今夜来雒江他还带了暗卫,但没?有全带,褚卫怜不知道有多少个,他的暗卫各个都和末伏一样,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她已经把夏侯尉引来雒江了,剩下的事就靠哥哥。
黑色昏暗,江边停泊着五艘流光画舫。浩瀚的江面卷着?天涯雪,冷风呼呼,褚卫怜拢紧了斗篷和他过去。
管画舫的,是个佝偻背的老头,夏侯尉问道:“店家,我们借只画舫多少钱。”
“你们要游多久?”
褚卫怜说:“半个时?辰就好了。”
寒风灌面,老头咳了咳,粗着?嗓子:“一百二十文。”
褚卫怜兜里是没?银子的,她戳了戳夏侯尉。
夏侯尉摸向袖口?,正待取钱,忽然眼?前寒光,直刃飞刺。他脸色大变,侧身闪过,那老头竟然挺起腰板,不再佝偻,面露凶恶,又是一刀朝他刺来?!
他来?不及多想,三两下拽过褚卫怜,于此?同?时?,江堤下竟突突突跳出?许多黑影。
这?些刺客,远比他带的暗卫多的多,皆穿夜行衣。二十多个人纷涌而上,突然,一只飞镖顺着?寒风直直扎进他的后背。
血漫衣衫,夏侯瑨疼得咬牙,也?没?精力去想这?些人的来?路,只抓了褚卫怜的手拼命往前奔。夜色晕眩,他的暗卫们已经纷纷出?来?,朝对方挥刀。
褚卫怜跑得气喘,寒风灌袖,冷得她瑟瑟发抖。突然,夏侯尉肩臂一沉,她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她的脸颊,是热烫的,从脸颊蜿蜒至脖颈。
禇卫怜伸手去摸,竟是黏腻的液,是血,是夏侯尉的血。她还没?来?得及转头,突然被他推上了马车,“走,快走!”
她跌坐车里,他站在车下,狂风吹开他脸边的落发,嘴角惨烈的血,蜿蜒而落。
夏侯尉用力抽了马臀,马儿惊蹄飞奔,赶马的正是小?道士末伏。
寒风萧瑟,没?出?两里路,末伏突然恶狠狠地回头,瞪她,杀意毕露。
褚卫怜吓得攥紧拳,正要抓簪子,末伏突然甩开缰绳,跳下了马车,竟是朝夏侯尉的方向跑去!
马儿还在跑,似乎知道有刺客,拼命地向前跑。褚卫怜抓住弓和箭袋,咬咬牙,忽然跳下马车——
她在沙雪里滚了又滚,滚得肩膀硬疼。她吃痛的赶紧爬起,盯准末伏奔跑的背影,用力拉开弓。
冷箭飞逝,笔直刺破,那抹黑影倏然倒地。
她射中了。
褚卫怜神色冷厉,拂开鬓发,执着?弓又向更深的夜色走去。她的脚步很轻,踩过沙雪,每一步却又走在实处,如同?暗夜的魅影,从前世走向今生?。
她看见了夏侯尉和他的死士们还在江边厮杀,阵仗如火如荼。他的影子像只无影蝶,蹁跹于夜间。
褚卫怜回忆着?他的话,“三指并拉,虎口?贴下颌,闭左眼?......”
一头是青白的朗朗晴日,一头是暗红的无寂夜,二者在眼?前如水交融,最后竟是汇成?了那方悬崖,汇成?了她落崖所看见的雪木,最后那方天穹。
褚卫怜重新挽弓,闭起左眼?,轻轻瞄准那只蝶。
对不住了夏侯尉,我要活着?。这?一世我要活命。
她勾弦的手指轻放,冷箭破风,飞快而去。
自然,她射箭也?不是全然的准。夏侯尉与人厮杀,这?箭射偏了。
虽然射偏,却直直插在他的脚边。他身形剧烈晃了晃,不可置信盯向这?支箭,突然朝箭来?的方向看去——
褚卫怜再度挽起弓,眯眼?对准他。狂风骤然卷来?他惊恐碎裂的声音:“眠眠!”
眠眠,谁是他的眠眠呢。她聚精会神地盯,唇角有了抹讽笑,又是将箭一放。
这?回没?有偏,竟是射中了夏侯尉的右腿。
她看见他跪了下去,手却还死抓刀柄。“眠眠!”他又在喊,这?回竟是带了哭音。
死到临头了,他还要利用她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