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娴白
他?蹲下身,似乎摸了她的脸,又走向另一旁的青铜皿。
夏侯尉骤然拂开衣袖,刀尖正要向结实的小臂剜去,侍卫们、老道士急忙拽住人,惶恐不?安,“陛下!陛下您要什么?”
夏侯尉平静侧头:“不?是缺人血祭吗?我与?她做过夫妻,怎么也算至亲,焉知我的血就不?行?”
“陛下!”
殿内众人哗然跪了地,他?却格外安然,甚至露出浅淡的笑:“祭她的家人,她不?会原谅我。而祭我,她就不?会难受。”
褚卫怜喉头忽然哽涩,说不?出话。
他?朝她的尸身笑了笑,骤然将刀剜向手臂。满殿的人猝不?及防,根本来不?及阻拦,只见他?的小臂已经割开深口,血滴滴答答落进器皿。
夏侯尉咬牙,又用?力挤了挤手臂,好让它流得?更快。
褚卫怜不?可置信,拼命扯他?,却根本扯不?动。她在他?耳边破口大喊:“你?做什么!你?疯了是不?是!”
这回,夏侯尉没有再搭理。他?垂着?眼眸,只默不?作声盯着?自己的血滴。
褚卫怜拼命拽他?,扯他?,却扯不?动!
所?有的大扯大喊皆无用?,情急之?下,她骤然跑向自己的尸身。
她拼命推着?它,想进去,彼时墙角的符纸折出金芒,如日光照进魂魄——她的形魂忽如青烟消散,进入尸体?。再睁开眼时,褚卫怜重重咳嗽。
一声咳嗽,所?有人看向阵法中的少女,各个面目震惊,不?可置信。有人急忙大喊:“陛下!陛下!娘娘醒了——”
这具娇弱的尸体?躺了太久,一点力气都没有。
褚卫怜躺在地上,费力撑起身,骤然被搂进怀里。熟悉浓烈的气味,胸膛热烫,她听?见他?因震惊而颤抖的嗓音,“眠眠,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褚卫怜刚想开口,胸前忽然湿润。浓重的血腥味让人眉头紧锁,她低眸看去,他?小臂的血正如断线的雨珠,滴落不?休。
褚卫怜咳了咳,急声说:“你?先去,去止血。”
不?待她吩咐,侍卫们已经叫来御医,给夏侯尉包扎止血。
只他?还抱着?人,不?肯松手。夏侯尉颤抖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是实的,一切都是实的,她竟然又回来了。
“眠眠,这个轮回可是结束了?”
他?喜极而泣地搂入,手掌不?断摩挲她的脑袋。
魂魄虽然不?虚弱,可她的身体?太久没动,却很虚弱,还得?要调养。
禇卫怜叹了气,一板一眼告诉他?:“我回来了,以后,你?不?准再乱杀人!不?准碰我的家人,否则......”
警告还没说完,夏侯尉就已经抱住她的脑袋,哽咽地发哑:“好,我不?碰,我不?碰......”
“眠眠。”他?深深吸口气,欣喜垂泪,“你?回来,可是愿意待在我身边了?”
愿意吗?
这话问得?褚卫怜不?得?不?正视,开始思考。
还未思考出个所?以然,忽然金光照耀,让她看不?清眼前的所?有。
......
待她再有意识睁眼时,旁边睡着?夏侯尉。
褚卫怜仔细端详身旁的男人,端详这张龙榻,以及寝殿的一切——可以断定,她现在应该又回到了今生。
今生,就是他?们口中的“第七世”。
褚卫怜揉着?昏沉的额,为?什么,为?什么她每世都要跟着?夏侯尉?
像鬼一样难缠的人。
褚卫怜慢吞吞坐起身,锦被滑至小腹,她只剩件小衣,陡然看见肩头、雪软的胸口尽是红点斑驳。
这很像有一回她在马车昏迷后,醒来身上出现的痕迹。
又是被蚊虫叮咬吗?
褚卫怜戳了戳红点,指尖丝丝酸意,脑海陡然浮出昨夜的情形,是夏侯尉伏在她的身上啜吻......当?时她还囔痒,叫他?别再来了。旖旎纷纷涌入,褚卫怜脸颊灼烫,立马攥住被褥不?出声。
她醒的时候,夏侯尉自然也醒了。他?在不?动声色地看她。
可他?竟然看到她脸颊红了。
夏侯尉微笑,扯了扯被褥,低声唤道:“表姐。”
褚卫怜被叫得?一哆嗦,下意识回头。
好在他?身上还有穿衣衫,很得?体?正经,倒不?叫她太难堪。
褚卫怜耳根有点烫,夏侯尉起床,抱住她。他?冰凉的指腹揉摸她的耳根,低声道:“做了男女欢好之?事,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你?知道吗?”
褚卫怜还是不?出声,红着?脸。
彼时她神游九天,想的却是——在轮回阵前,她到底答应了前世的夏侯尉什么?可有答应跟他?在一块吗?
她不?知道,因为?金光折闪,她就失去了意识。她不?知道自己后来说了什么...亦或是,有没有说?
......
清早起来,天未大亮,夏侯尉便?上朝去了。
褚卫怜吃着?早膳,听?李福顺说,陛下一早就放褚大人出牢了,并?让他?官复原职,还任给事中,休养三日再来上值。
夏侯尉信守承诺了,不?错。
褚卫怜点点头,又问:“那我爹娘他?们呢?”
福顺笑着?说:“娘子的爹娘都在府里休养呢。陛下顾及娘子,特意交代,褚大官人若还愿回朝,便?回朝任事,待遇还照从前。若他?老人家不?愿就算了,留在京城养老也好。陛下说了,只要娘娘还在,褚家一切都不?叫事儿,娘娘大可安心。”
前面听?着?倒还好,只是最后一句,却让褚卫怜沉默。
她放下碗筷,正色看福顺:“你?老实告诉我,褚家可还有别的事?陛下有没有派人监视他?们?”
福顺被问住了。
他?满脸窘色,既觉得?不?应说,可褚娘子的神色又如此凛然。他?只好勉强地笑:“是有一些眼线,在盯着?褚家。陛下这不?是怕娘子走嘛......”
褚卫怜揉了揉眉骨:“你?瞧,他?就是这样,怕我走便?要拿人威胁我。”
福顺却盯着?她的脸小声问,“抛开陛下威胁娘子不?说,如若褚家不?倒,还能做官,陛下视他?们与?朝臣无二。娘子留在宫里也能做皇后,那么娘子还会走吗?”
又是一句问她会不?会走的话。
类似的话,另外一个夏侯尉也问过。
虽然话很像,情形却不?同。褚卫怜看了眼福顺,知道这话是代夏侯尉问的。她说,“你?让我想想。”
今日上朝比较久,新皇登基之?初,百废待兴,皇城内外琐事多,朝堂也须重新整顿。
这阵子夏侯尉频繁接见王公大臣。
近日,也有一桩火热议论的事,褚卫怜略有耳闻。
新帝还是皇子之?时,便?未封王,娶妻纳妃。因此如今初登基,不?仅后宫无人,后位也空悬。有人提议先成家,后立业,应该册封个品性崇徳的皇后主持大局。
至于立谁为?皇后呢?
京城世家贵女众多,大臣们各抒己见。不?过有近数一半的大臣都提议,该立贾氏女。
贾氏是当?今太后的娘家,在陛下夺位时立了大功。因此新帝登基,大行加封,贾氏也水涨船高。
贾氏几代频出武将,乃大氏族,立贾家娘子,许多朝臣都没有异议。
然而,偏偏是这样的事,新帝却在大殿上问褚允恭:“褚大人有何高见?”
从议论立后开始,这位褚家大郎便?一直沉默不?语。
他?手执笏板,脊背挺直地站,唯有头没抬。
因此,不?少人猜他?是愧疚不?敢言。毕竟谁人不?知,当?初陛下被当?做逆党讨伐,带兵追杀至抚州的就是这位褚大人。
即便?,也听?说褚五娘进宫了,但?众人皆以为?陛下是要报复。至于什么皇后,就是荒谬中的荒谬,他?们褚家敢想吗?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觉得?,褚大人真敢这么说。毕竟如今的宫里只有一位褚娘子,也不?知陛下打什么算盘,连曾经追杀他?的褚允恭都官复原职了。
他?既问谁能做皇后,褚允恭不?推举自家小妹,还能推谁?
褚允恭从行列中站出,手执笏板朝皇帝拘礼。
不?少大臣纷纷看他?,等着?好戏。
谁料,褚允恭竟清声答:“臣觉得?,安平嗣王、林太傅、马太尉、郡公府的女娘都很好,陛下可则品貌端正者为?后。”
“是吗?”
龙椅上的男人微眯眼,又看向另一旁的行列:“周学士,你?怎么看?”
这位周家的学士,可谓新贵,因从龙之?功被新帝提拔。
从前的周家在上京世族名不?见经传,如今已有了不?少声响。周学士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不?少贵人也开始与?周家走动,只盼着?能在皇帝跟前露露脸。
只见周垚也站出,看了眼左旁的褚允恭,朝新帝笑道:“褚大人属实自谦了。褚大人不?敢说,便?由臣来说,褚家五娘聪慧机敏,风仪万千,氏族又是贵中之?贵。若连褚五娘都不?能做皇后,那臣真不?知谁能做皇后了。”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噤声,皆以为?周垚疯了——他?这么说,真不?怕得?罪众世族?若皇帝属意的不?是褚五娘,他?的荣宠还要不?要?
朝廷噤若寒蝉,安静了片刻,突然被新帝的鼓掌打破。
龙椅上的新帝竟然笑了,“好,周学士说得?好,最得?朕心。”
新帝摸着?下巴,想了想:“本月十五是个好日子,花好月圆夜,朕要封褚家五娘为?我大齐的皇后。”
就这么草率定下了,不?止群臣震惊,连褚允恭都没缓神。
新帝不?给任何反驳,掸了掸龙袍便?离开,只剩底下一堆面面相觑的大臣。
宦官们一走,立马有同僚围上周垚,“你?啊你?,竟能猜中圣心,就该你?步步高升。”
周垚微微而笑,受下不?少感叹。
他?侧目望去,在大殿的另一旁,褚允恭也被不?少同僚围住贺喜。比起他?的喜容,褚允恭则显得?茫然许多。
......
太乾殿的石阶,褚允恭缓慢而走。
他?的神还没从朝堂缓过来。
眠眠......怎么会是眠眠?他?记得?小妹说,不?要让夏侯尉登基,一登基,必会报复他?们全家。
“褚大人!褚大人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