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戎酒
“那我族亡灵,谁可慰?”
“失地收复,罪人伏法,生者慰亡灵。”
夫人说过的,这个世界讲律法。
有的人该死,有的人不该死。
比如她父亲。
老者凝眉站起身,“殿下莫不是想,就此停手?”
“这是万万不……”
“嘘。”封行渊眉梢微扬,打断了他的话,“当然不,你看你身后。”
老者愣了愣,转身看向身后。
迎头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套上麻袋,绑上绳索。
封行渊优哉游哉地起身,眼底噙着似有若无的乖戾笑意,“哪有停手,这不是在动手了么。”
老者被绑在麻袋里,挣扎着,口中嘟囔着,“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封行渊轻轻拍了拍麻袋,“老头,废话少说。我自有安排。”
他说完离开了竹屋。
封行渊回到府苑。
府苑内下人来往一如往常,但此时见到他皆是心惊胆战地行礼。
他们总觉得这几日,姑爷身上带着一股沉郁幽冷的寒戾气息,与往日里大相径庭。
一副看见路边的狗都想踹两脚的样子。
午膳是他很早就定了的东昌楼菜肴,定的时候,她还没走。
里面有鹿微眠喜欢吃的玉露团和鸭花汤饼。
凌一小心翼翼地问,“午膳到了,您要吃吗?”
“摆出来吧。”封行渊说,“万一她今天回来呢。”
今天是她的生辰。
凌一觉得鹿微眠不可能回来,但当下也不敢跟封行渊说。
只按照他的要求,把东西摆出来。
封行渊没什么胃口,只撑着额角,把玩那枚蝴蝶簪子,原本是想送给她当做生辰礼物的。
封行渊浓密的眼睫遮住眼底阴霾,簪子在掌心划过,刺出一道血痕。
若是往常,她推开门看见,一定会跑过来拉住他的手,问他,“疼不疼啊?”
封行渊出神片刻。
看门前空空荡荡,血迹都干涸了,都没有那个蝴蝶一样的影子担忧地跑过来。
她今日要是不回来。
封行渊觉得自己会再生气一点。
他偏执地想,他眼下被簪子划伤,她不关心他、也不心疼他。
还留了和离书,看都没来看一眼。
是她说过,夫妻是不能随便分开,是合乎律例的契约关系,是责任和担当,不能轻易毁约。
也是她自己要偷偷走掉的。
夫人太坏了。
封行渊轻扯唇角,眼底闪过幽暗的光。
她这般欺负他听话,那他欺负回去也理所应当。
也把夫人狠狠地欺负到听话好了。
最好她在外面呆得时间越长,他积攒的气性越大。
等找到她了,再全数从她身上讨回来。
谁让他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恶人呢。
正好他装得累了,她又放着乖乖夫君不想要呢。
率先毁约的孩子,被恶人惩罚。
这不过分。
说他的坏话都是什么来着……
“暴戾恣睢、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卑鄙无耻。”
嗯。
夫人形容得很准确。
好夫君被抛弃。
坏夫君只是被骂而已。
那他坏一点就坏一点了。
*
洛水沿岸的店面里,鹿微眠一个劲地打喷嚏。
一旁钧宜忙问她,“夫人是不是受凉了?”
鹿微眠摸了摸鼻子,拢起大斗篷,“没有啊。”
她这阵子穿得很多,“许是这几日飞柳絮,吸进鼻子里了。”
店铺里小二端着四碗馄饨上来,“几位请慢用。”
鸡汤馄饨的香气顺着四面而起的春风吹了过来。
闻着倒是饿了。
鹿微眠拿起勺子,看春莺还盯着不远处愣神。
鹿微眠唤了她两声,春莺才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
车夫伍奚替春莺解释着,“我们姑娘是惦记着三殿下。”
“三殿下送我们出来时,与我们说了,等南巡启程后,摆脱淑妃娘娘管控,他就会尽快赶来。”
“届时,他先与我们汇合,再去临安。”
鹿微眠点了点头,“那我们最后是去哪里等他回来。”
“咱们去姑苏等。”
姑苏。
姑苏在临安北边。
她父亲眼下也在临安。
离得不远,大概一两日车程。
要是快马加鞭,兴许不超过半日就到了。
但是他们眼下到姑苏,应该还有个把月的日子。
这一路上走得还算是顺利,看得出来慕景怀应当是早有准备。
鹿微眠这几日与春莺一起住。
正好她怕黑,春莺有孕需要有人照看。
她们也能互相照应。
春莺是个性子很温和的小姑娘,什么事都不急不躁。
哪怕是他们此番逃亡,她也心平气和的。
就是时常会发呆。
空闲时,她会给慕景怀写信。
但是不会寄出去,只是一封一封地攒着。
大概是想要等日后见面给他。
告诉他这路上的奇闻趣事。
春莺圆圆的字迹很可爱。
她告诉鹿微眠是慕景怀教她写的字。
书信里的内容也很可爱。
夹杂着她路上遇见的小花小草,小猫小狗的图画。
偶尔会告伍奚的状,说他什么都不让她吃。
春莺与她说了许多事。
鹿微眠才知道,春莺不能说话是天生的。
大概也是因为她不能说话,才会被选进华阳宫,送到慕景怀身边。
最开始她不识字,与慕景怀交流靠的是眼睛。
后来识字后,是靠书信。
她眼下有什么话要说,需要提前写下来,不然到时候一口气跟慕景怀写,会写不完。
春莺做什么都不急不躁,也是因为写书信表达本来就是需要慢下来的一件事。
鹿微眠帮她研墨,看着她写信,“我一开始还以为慕景怀是个满腹心机的坏人。”
春莺看向她,另一张纸上写着,“我也是。”
春莺继续写道,“后来发现殿下除了会装傻,就是会装得自己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