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戎酒
“明早,我给你们做我最拿手的桂花春卷。”孙嬷嬷推鹿微眠一个人还不够,顺手带过封行渊,“姑爷你不知道,我们姑娘可喜欢吃了。”
封行渊薄唇轻启,似乎刚要拒绝,接着寝房门就被孙嬷嬷直接关上。
孙嬷嬷贴心地把他们俩关在了里面。
封行渊话一同被堵住。
鹿微眠还是吭吭哧哧地解释了一下,“嬷嬷她,性情直爽。”
封行渊问,“你今晚是去接她?”
鹿微眠看他,“不然你觉得我是去哪?”
封行渊没有回答。
鹿微眠直截了当地拆穿他,“我没有去见慕青辞。”
她把桌上那封信摆在了封行渊面前,“你看过了是不是?”
“没有。”
“你看过了也无妨。”鹿微眠坐在桌前,“我从前是有些鬼迷心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做了一些傻事。”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相信我,但我嫁进来后就没有骗过你。”
“我现在对你没有秘密。”
“你如果不放心,慕青辞的来信,你随意取随意看。”
封行渊很久没有说话,只在原地站了半晌。
别的不论,他不知道鹿微眠对他的信任从何而来,他轻笑,“什么东西都随意看,你就这么相信我?”
“因为我希望你也能这样相信我啊。”
沉默间,少年眼底流露出些许不明情绪。
封行渊没再接话,离开了屋子。
鹿微眠咬唇,起身去洗沐。
临睡前,鹿微眠抱着一个贴着“封轸”字样的枕头,一拳打了上去!
纸张连带着名字被瞬间打皱。
鹿微眠又抚平,“听没听懂啊?”
“说话。”
“不说……”鹿微眠又一拳打了上去,“说不说?”
能听得到回音的屋子只有她的声音,鹿微眠索性把枕头扔到了旁边,嘟嘟囔囔地,“烦死你了,不理你了。”
鹿微眠将脸蒙进被子里。
在她印象里,封行渊从小就是个冷僻的小孩。
即便是前世也很少与她说话。
他主动开口,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她幼时在长春宫陪公主小住时,恰好碰见慕青辞用药。
她拿着小风车在门口等公主时,看见外间站着一个小男孩。
不过与往日里不同,他露出了左眼异瞳,独自站在外间擦面具。
鹿微眠一时好奇,躲在门口偷偷看他。
就为了多看看他那多了一抹红痣的左眼。
被他发现就缩回身子,重新躲起来。
她以为自己躲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发间的蝴蝶钗在门口一个劲得扑闪。
身后屋子安静了一瞬。
鹿微眠正要探头再看,一转头撞上那双染着血色的深邃瞳孔!
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面前,问她,“好看吗?”
才五岁的鹿微眠被吓得心脏停滞,扁着嘴要哭不哭得回,“呜呜好看……”
他笑了,那个时候鹿微眠还分不清冷笑和开心。
现在想来,应当是冷笑。
他并不觉得她说得是真话,毕竟他们都叫他怪物。
鹿微眠长叹一口气,从某种程度上讲,她也可以理解他。
从小被当做药人,被当做怪物,在他身边的人都在利用他。
他没有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一个又一个想要将他吸干剥削压榨的恶鬼。
她和他的死对头有旧情,他不讨厌她、不恨她,没有借机报复她已经很好了。
她干嘛非要强求他,能和自己做正常的夫妻。
鹿微眠想通了。
重生这日子,她该是过给自己的。
再多的,就是对他问心无愧、他们两个安生度日就好了。
孙嬷嬷正好敲门来送牛乳,鹿微眠叫她放在桌上,也没有起身。
孙嬷嬷远远地瞄了一眼,入眼赫然是一个贴着“封轸”大名的枕头放在鹿微眠身边。
孙嬷嬷一时羞赧,忙退了出去。
她懂,新婚燕尔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新妇夜里思念丈夫再正常不过。
而此时一墙之隔,封行渊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手指撑着额角。
对面凌一将南凌池兵部抓住太子暗卫的事禀报完,抬头对上封行渊的眼睛。
封行渊冷不丁问了一句,“你信我吗?”
凌一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属下自然对您深信不疑。”
封行渊缓慢出声,不知是在跟他说话,还是在自问自答,“所以,我也信你能把这件事办好。”
凌一有点感动。
原来是表达对他的器重,“您放心!”
封行渊看凌一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眼帘轻垂。
好像懂了点鹿微眠的意思。
她好像总会说出一些,他没想过的话。
比如多年前,她偷看到他的左眼那回。
他成功把人吓哭后,就扬长而去。
他自然是不信她说的好看,毕竟他们都叫他怪物,说那是鬼眼。
但他没走多远,就听见慕青辞从屋内出来,关切地问她,“怎么哭了?”
她呜咽着回答,“没事。”
慕青辞看见他的背影,问她,“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他听见她说,“没有,那个眼睛里有星星的哥哥没欺负我。”
眼里有星星的哥哥。
竟然不是怪物。
是星星。
此后,封行渊夜里时常会审视星空。
以此确认星空是可怕、还是好看的意思。
然后下了论断,星空有时也会浩瀚深沉得令人恐惧。
*
房门被敲响。
封行渊回神,说了一句,“进。”
孙嬷嬷从门外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封行渊稍显冷淡,“何事。”
孙嬷嬷这把年纪,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没什么,就是夫人想您陪她就寝了。”
少年端正身形微僵。
“您许是不了解我们家夫人,她自小被养得娇,胆子小,最是怕黑。她睡觉总要人陪,不然睡不好。”孙嬷嬷不忍道,“我瞧着,您不陪她睡,她特地写了您的名字贴在枕头上陪她。”
封行渊仍然手执书卷,“我知道了。”
孙嬷嬷退下。
封行渊手中书卷两刻钟没翻过一页。
连带着鹿微眠今晚的话在脑子里不断翻滚,还有孙嬷嬷说的她把枕头当做他。
她……当真这么想跟他做夫妻?
为什么呢?
他这么坏的一个人。
鹿微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寝衣都蹭乱了些。
她也没在意,总归封行渊又不过来。
她想到他,又憋闷,想给那个枕头一巴掌。
不成想她翻过身,衣襟松散地与站在床榻边的少年视线相触。
屋内安静了片刻。
少年入目所及之处,是一个长发铺散、雪肤和寝衣都凌乱不堪的女孩,而她身边放着一个贴着他名字的软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