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寗
“孤先去沐浴。”
裴芸点了点头,心下只觉丢人,适才她还以为太子是要碰她,原不过是觉她衣衫不整,看着碍眼罢了。
也是,今日也非合房日,太子怎会碰她的。
前世这一年,她记得合房的日子原是定在回京后。
可因得春狩最后一日出了事,太子忙于调查,自也没了兴致。
且再不久,太子就因南边大旱而匆匆奉旨离京,足足两月才归。
裴芸复又躺下,却因方才那出已然没了睡意。她辗转反复,直到听见太子回来的动静,忙阖上双眸假寐。
不多时,床榻突然下沉了一些,衾被亦被稍稍扯动了一下,但很快便彻底安静下来。
裴芸等了片刻,悄悄睁眼窥去,便见太子平躺着,呼吸均匀,像是睡着了。
裴芸打了个哈欠,终是生了些睡意,合眼没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她自是不知,枕边人在她熟睡后幽幽睁开了眼。
床头的烛火闪烁着微弱的光,映照在裴芸恬静昳丽的睡颜上,李长晔看着盖在她身上严严实实的衾被,可脑中不断闪过的仍是她适才神色慵懒,衣衫凌乱的模样。
她斜下半边身子,薄如蝉翼的寝衣和其内的小衣系带一道自光滑白皙的香肩滑落,露出的小半边丰腴,在葡色小衣下若隐若现。
他几乎是下意识伸出的手,李长晔清楚,他原不是想替她捞起系带,只是在最后时刻,重拾了理智,硬生生忍住了。
日子还未到,他尚不能碰她。
翌日起来时,不待裴芸吩咐,书砚书墨便取来一身劲装,道是昨日太子殿下特意吩咐人寻来的,还有好些个护具。
洗漱罢,两人伺候裴芸换上,蓦然盯着裴芸,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裴芸一头雾水,难不成她穿上这般不好看吗?
书砚抽了抽鼻子,“娘娘,奴婢只是……只是看到您这幅打扮,想起了老爷,和从前在邬南的日子……”
书墨闻言,也默默抬手去抹眼角的泪花。
听书砚提及她父亲,裴芸不禁失了笑,她这一身骑术和射箭的工夫正是她父亲裴嗣征手把手教出来的。
历经两世,过了那么多年,裴芸甚至对父亲的长相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生得人高马大,魁梧壮硕,似能永远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而裴芸的不幸,似乎正是从她父亲的战死开始,兄长代父镇守邬南,她只能带着父亲棺椁和母亲妹妹北上回老家苍州,自那以后,世间的风雨便开始肆无忌惮地向她袭来。
裴芸在心下低叹了口气,到底不想这般凄凄哀哀,抬手便在书墨书砚头上各扣了一下。
“你们这两丫头,哭什么,我今日心情好,可莫害得我掉眼泪。”
草草用了早膳,裴芸脚步轻快地出了寝宫,一路往行宫马场而去。
马场设在一大片碧波荡漾的湖水畔,待裴芸赶到时,裴薇已然在教李姝棠骑马,只李姝棠的骑术着实不大好,紧攥着缰绳,在马上晃晃悠悠,似是十分害怕。
裴芊则牵着一匹马,默默跟在两人身侧。
见了裴芸,裴薇笑着冲她挥手,“阿姐,你可算来了,快,且先去马厩挑匹合适的。”
裴芸点了点头,转身去了马厩,管马厩的马夫见得她,当即迎上来,自最里头牵出一匹。
“娘娘,这是太子殿下吩咐奴才替您挑的马,性子很是温顺。”
裴芸抬手摸了摸那马的脑袋,却是道:“的确温顺,但不适合我。”
她在马厩里看了一圈,指了指其中一匹枣红的,“我要这匹。”
那马夫面色微变,“娘娘,这匹跑得确实快,可……性子也烈些,恐怕……”
裴芸仍是坚持,“太子殿下若问起,就说是我执意要选,不会怪罪于你。”
听得此言,马夫面露迟疑,可末了,也只能将那马牵了出来,但还是不放心道:“娘娘,要不您坐上去,奴才牵着你走一段?”
裴芸摇了摇头,“我会骑,你且先去忙吧。”
她说着,下颌抬了抬,示意马夫往前看,马夫还未会意,就听一道颐指气使的声儿响起:“喂马的,快将父皇送给本公主的雪影牵出来……”
闻得此声,那马夫一下慌了神,忙连声应是,小跑着去牵马。
裴芸与李姝蕊擦肩而过,却是看都未看她一眼,直直越过她,朝裴薇那厢而去。
“阿姐选的是这匹。”裴薇摸着裴芸选的马,夸赞道,“很是神气,也很适合阿姐,阿姐且骑骑看。”
裴芸低低“嗯”了一声,踩着脚蹬便上了马,加之前世,她已有至少十四年不曾骑过马了。
在马鞍上甫一坐稳,随着马身前后一晃,她也跟着一晃,险些跌落,幸得及时抓住了缰绳。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骑术的确有些生疏了。
这一幕恰恰落在不远处一人的眼里,她可就等着看笑话呢。
“骑成这般,偏生要选红骥,也不怕一会儿摔下马,折了脖子。”
打裴芸牵了这匹马出来,李姝蕊就认出来了,这一匹和她如今骑的这匹白马一样,都是去年玉琊进献的马,当初见她喜欢,父皇让她从中挑选,她一开始选的就是红骥,可奈何这马性子又倔又烈,竟是不愿她骑,甚至差点将她甩下来,她便只能选了雪影。
本见裴芸选了红骥,她心下不服气,这会儿见裴芸根本坐不稳,一下舒坦多了。
听着李姝蕊吐出这般恶毒的话,裴芸却只笑了笑,道了句“多谢大皇妹关心”,便轻夹马腹,沿着湖畔悠悠而行。
大抵行了小半个时辰,裴芸勒马回返。
李姝棠在裴薇的教导下已然能自己慢慢骑了,而裴薇实在心痒痒,见状将李姝棠交给马夫后,和马技尚可的裴芊一道驱马疾驰而去。
见李姝棠眼巴巴望着裴薇的背影,目露艳羡,裴芸笑问:“棠儿,可也想去跑跑?”
李姝棠赧赧点了下脑袋,“但三嫂,我不敢。”
“我知你不敢。”裴芸向她伸出手,“我带你去。”
见李姝棠目露迟疑,裴芸挑眉:“怎的,不信我?”
“信,自然信。”李姝棠虽说得斩钉截铁,但动作仍是慢吞吞的,一副有所顾忌的样子。
裴芸将她拉上马,让她坐在自己身前。
十三岁的小姑娘,还未完全长开,身量也不高。
裴芸见她双唇紧抿,柔声道:“莫要害怕,若实在怕,靠着我,闭上眼睛便是。”
李姝棠点点头,就听耳畔响起一声“驾”,慌忙闭上眼,她感受到身下马匹缓缓而动,且随着身后人驱赶的动作,由走为跑,最后几乎是飞驰起来。
耳畔风声呼啸发出哗哗声响,她身子紧绷,害怕得往裴芸怀里缩。
“棠儿,睁眼瞧瞧。”
李姝棠尝试着睁开眼,一瞬间双眸微张,一下坐直了身子。
这是她这辈子从未见过的风景。
随着骏马疾驰,两侧景色在快速后退,碧蓝的湖水,澄澈的苍穹,远处的层峦叠翠,还有迎面而来清新怡人的风。
天地还是这番天地,却似乎更加广袤无垠,李姝棠迎着风,仿佛忘却了所有烦恼,连心境也变得明澈起来。
裴芸垂眸,看着李姝棠沉浸其中的模样,不由得勾唇笑了笑。
她知她的感受,因她头一回骑马,就彻底贪恋上了这般畅快淋漓的滋味。
马场旁的高楼上,十数人正临窗眺望。
高贵妃等人打算午后去游湖,晨起闲来无事,听闻有人在这厢骑马,便来瞧瞧。
不想正看见裴芸带着李姝棠沿湖驰骋。
她一身墨蓝劲装,裹出盈盈一握的腰肢,骨肉匀停,纤秾有度,发髻高盘露出她白皙修长的脖颈,那脖颈高扬着,尽显恣意张扬。
众人素来知裴芸生得美,不想今日的她看起来却是格外不同,芙蓉般娇艳的容颜,周身却是透出几分飒爽的英姿。
淑妃忍不住赞叹道:“太子妃还真是深藏不露,这么多年,我竟才知太子妃骑术如此了得。”
高贵妃亦含笑点了点头。
一旁的裕王妃柳眉儿抱着女儿蓉姐儿,却是不屑地扁了扁嘴,心道这裴芸何时变得这般爱出风头。
她附和着笑道:“是啊,只可惜了,这骑术再好,平素也无用武之地。”
在场不少人闻言都跟着皮笑肉不笑,旁的地儿不好说,可这京城的贵女们,却是不时兴骑马射箭的,且不说有失端庄,就是学了也无用,将来嫁了人,整日面对的也唯有账本中馈,家长里短。
哪家主母掌家还需得骑马的技艺。
这厢还在明褒暗贬,那底下,裴芸已然停了下来。
裴薇和裴芊亦停在她身边,裴薇笑容满面,不遗余力地夸赞道:“阿姐的骑术丝毫不逊色于从前,恐射箭的准头也不会差,这若能行狩猎比赛,阿姐定是头名。”
“怎就是头名了,好大的口气。”
李姝蕊骑着马往这厢而来,腹中是一肚子的火,她不想裴芸真有几分本事,竟驯服了她都不曾驯服的红骥。
她向来心比天高,平生最是厌恶有人越过她去,尤其这个人还是先头害她闭门思过两月的裴芸。
她挑眉道:“既说了狩猎比赛,那便比一比。”
裴薇最是经不住激,看着李姝蕊眼中的轻蔑,当即道:“比就比,大公主想怎么比?”
“很简单。”李姝蕊道,“明日,骑马入东林,三人一组,以三个时辰为限,谁得的猎物多,谁便获胜。”
“好。”裴薇飞快答应下。
两人在这厢针锋相对,周遭人谁也不敢说话。
直到一个轻柔婉约的声儿幽幽响起,“光是比赛有何意思,赢的人自是该得到些什么?”
裴薇难以置信地向自家阿姐看去,她本以为阿姐会斥她胡闹呢,不想她竟对这比赛认真了。
“你想要什么?”李姝蕊问道。
“满足对方一个要求如何?”
裴芸淡淡一笑,“若我们赢了,大皇妹需得当众向棠儿道歉。”
此言一出,周遭一片寂静,李姝棠震惊地看着裴芸,而李姝蕊则面露心虚,眼神躲闪了一瞬,张嘴似想狡辩。
“大皇妹不必装傻,道什么歉,想来你也清楚。”
李姝蕊轻哼一声,少顷,抬首直勾勾地看着裴芸,“好!可若我赢了,我要她,李姝棠,从此再不许与你交好。”
打与裴芸混在一块儿,她这皇妹是愈发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她一次次被裴芸气得不轻,凭什么她能笑得这般欢快。
听得这话,李姝棠急得快哭出来,她拉住裴芸的衣袂,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唤了声“三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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