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经过了昨天的阵仗,犯事的人都很老实,不仅认了错,还主动提出了赔偿方案。
如果是玩家自己,当然不会接受赔偿,但受害者另有他人,能拿到赔偿对他们是好事,玩家也就不为己甚。
几方都肯配合,案子就处理得十分顺利。
该罚的罚,该放的放,很快就到了最后一个案子。
这时候,百姓们口口相传,来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已经将京兆府门口的空地挤满了。
郗士美一声令下,原告杜宝、被告皇甫油菜和另一位当事人张五娘就都被带到了堂上。
虽然都知道张五娘是上吊时被救下,但看到她颈上触目惊心的勒痕、白的面色和摇摇欲坠的模样,感受和听故事是完全不一样的。
人群骚动起来,时不时传出来几句“造孽啊”“可怜人”之类的评语。
人们大多数时候还是同情弱者的。
也许等到案子结束之后,张五娘也会面临其中某些人的指指点点,但至少此刻,大家都认为这事确实是杜宝做得过分了。
明明是自己宠妾灭妻,真过不下去,合离也就罢了,却还要以七出之过休妻,这就是不给人留活路。
要说原因,大家也能猜得到。
合离的话,男方除了要归还女方的嫁妆之外,通常还要出一笔赡养费。
必是不想给这笔钱,才干脆把人逼死。
这就更令人不齿了。
堂上的官员没有喊肃静,围观群众的声音便一句比一句响亮,最后甚至直接对着杜宝骂他丧良心了。
杜宝面色乍红乍白,又是羞又是恼,也开口指责起张五娘,数落起她平日里的错处。结果所举事例太过苍白,大家没听出张五娘有错,只觉得杜家上下太过苛刻,于是发出了一片嘘声。
杜宝已经上头了,咬牙道,“那她偷人总不是假的,若不然,这男人如何三更半夜出现在我家,又如何会用那种不知廉耻的法子救人?”
“嘁,什么不知廉耻?明明是你见识短浅!”一直沉默的皇甫油菜开口了,“都说了那是心肺复苏!人的心脏停跳之后,若能立刻借助外力帮忙搏动、再渡给足够的空气,说不定人就能缓过来了!就像那些传奇故事中的诈尸,其实人并未死透,还有机会救活。”
这话立刻引发了比之前更加热烈的讨论。
谁还没听过几个传奇故事啊?其中确实有这种在灵堂上甚至下葬时死而复生的事。
不过以前大家都认为这是因果有报,或是阳寿未到,现在听天兵这么一解释,倒是豁然开朗了。
确实,普通人有时候也会有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的情况。只是有些人能缓过来,有些人不能。若是旁边有人帮忙,说不定就能救回一条性命了。
这时郗士美又请出了自己找来的太医。
长安城里住着上百万人,每天都会死人,昨日郗士美就发动京兆府的力量,搜集了几个看着还有救的病例送去,结果还真救活了一个!
本就是天兵给出的法子,有了新的实例,又有太医背书,这事的可信度就立刻上升到了百分百。
这样能救命的法子,若是推广开来,便可造福天下百姓,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自然比眼前的案子更受关注。
当然,这个心肺复苏操作起来确实需要一些身体接触,但这是为了救命。
《孟子》里都说了,嫂溺叔援,权宜之计。
再说,男女授受不亲,那所有人都去学,男人救男人,女人救女人不就行了?
杜宝听到这里,便知道大势已去。
他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天兵跟妻子有私情这种说法,太荒唐了,傻子都不会信。之所以一口咬定,不过是在用桃色新闻转移众人的注意力。但是现在,这一招显然已不可能奏效了。
他只能一口咬定玩家翻墙入户,必定心怀不轨。
皇甫油菜倒也光棍,直接承认了,“我确实是偷偷翻墙进去的,这一点是我的错。不过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迷路了。也幸好迷路了,不然这位娘子就白白死了!到时候你家只说她是自己上吊的,全然不提自己的错处,女方亲属一疏忽,事情就轻轻揭过了,真是打的好算盘。”
昨晚唐一已经问过张五娘了,她之所以轻生,一是因为娘家靠不住,被休了之后无处可去,活不下去了,二也是因为杜家上下都在打压她,给她灌输“你这样活着还不如去死”“我要是你早没脸活着了”之类的想法。
老PUA了。
这个他也会啊,当即斜视杜宝,微微摇头,“你这样也算男人?”
杜宝果然立刻涨红了脸,扑上来就要动手。
皇甫油菜能想到翻墙去偷杜牧,自然也是个敏捷玩家,身形一闪就让过了对方的动作,杜宝的拳头顿时砸在了另一边毫无防备的张父身上。
这一拳没有留力,又正好砸在了张父的太阳穴上,张父立刻摔倒在地,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阿爷!”张五娘立刻扑到张父身上,眼泪说来就来,哭了几声之后,抬起头来,仇恨地盯着杜宝,“你竟敢对我阿爷动手,杜宝,你枉为人子!我要与你义绝!”
义绝两个字出口时,现场安静了一瞬,但紧接着,比之前更热烈的喧哗声响起。
虽然大家都看到了,杜宝本来不是要打张父,但人都已经倒地不起了,情况必然十分严重,张五娘喊出这种话也不奇怪。
跟由夫家单方面决定的休妻和双方商量的合离比起来,义绝是由官府做主强制离异,无疑少了许多的拉扯。而且众目睽睽之下,这是男方的过错,赔偿自然也少不了。
围观百姓之中,立刻有人大声支持。
到了这个地步,杜宝只盼着赶紧了事,脱离这种被千夫所指的境地,就算要赔一笔钱也顾不得了,立刻应道,“义绝就义绝!”
郗士美没听到屏风后的声音,便按照流程做了决断。
两方从此义绝,各归各家,男方除了要给女方一笔赡养费之外,还要赔偿张父一笔医药费。
文书写成,双方签字画押,当场生效。
之后赔偿费和赡养费也会由官府追讨,不需要张家人出面。
围观百姓纷纷欢呼鼓舞。
皇甫油菜却是开口道,“清汤大老爷!我有话要说!”
郗士美总觉得他的称呼有点问题,但堂上太嘈杂,他也听得不是很清楚,便没有深想,只道,“莫急,这就轮到你了。夜无故入人家,笞四十。”
皇甫油菜听到“笞”字,不由得菊花一紧。
虽然玩家的痛觉会被屏蔽,但受了伤他还怎么在长安城自在遨游?
可他之前已经认了错,这顿竹板是逃不掉了,只能生无可恋地任由两个衙役将他按住,抄起竹板开始动手。
这一幕注定要成为他的赛博黑历史,在游戏界永流传了。
但就在这时候,堂上的张五娘又开了口,“明公在上,妾要状告那杜宝,意欲以妾为妻!”
“胡说八道!”杜宝顿时急了,“你我今日方才义绝,我如何以妾为妻?”
张五娘道,“阖家上下都知晓,你休了我,便是为了扶正那人。上下都称她一声大娘子,便是明证。”
杜宝立刻抓住了她的话头,“不过是个称呼,没扶正就是没扶正,难不成你还要以将来之罪告我?真是可笑!”
话说到这份上,谁都知道他肯定是有扶正的心思了。
只是这话虽然十分无赖,却也有些道理。
官府断案,都是论迹不论心,总不能以他没做过的事来惩罚他。
只要他始终不扶正,那自然就没事了。
但许多围观的女子想到这里,也不由心有戚戚,因为她们都已经明白了张五娘的意思。
张五娘看都不看杜宝,面容坚定地直视郗士美,“俗谚有云:上梁不正下梁歪。杜氏门风不正,以妾为妻也只是寻常,今日妾若不开口,恐怕过两日他就要扶正那人了,妾偏不愿让他们得逞!若是他们终不扶正,是妾诬告,也自愿领罚。”
说着朝郗士美深深下拜,叩头一礼。
第122章 心虚的人会自动对号入座。
不指名道姓的骂人,心虚的人就会自动对号入座。
所以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从张五娘口中说出来,坐在屏风后面的两人都变了脸色。
杜佑变色,是因为他确实做过以妾为妻的事,而且张五娘这句话,明显就是在说他,毕竟她下一句就是“杜氏门风不正”,就差直接报出他的名字了。
这幸亏是陛下微服而来,郗士美又提前做了安排,让他们坐在屏风后面,否则张五娘这话,跟直接指着鼻子骂他也没什么区别。
到了杜佑这个年纪、这个位置,就连皇帝也不再直呼其名,而是客气地称一声司徒,上朝议事都会专门赐坐,就算大权在握的宰相李吉甫,跟他说话时也是客客气气的。
现在被人这么当面揭了短,一时间又急又气,险些就这么厥过去。
然而跪在台上那位确实是京兆杜氏的子弟,杜佑还真没法保证,对方以妾为妻的做法不是受到自己的影响。
所以也不能说张五娘骂错了。
至于旁边的皇帝李纯,虽然没有以妾为妻,却是以妻为妾。
虽说宫中的情形与外间不同,但凡是有品级的后宫嫔妃,都能称得上是御妻,但所有人都很清楚,妃就是妃,贵妃再怎么贵,依旧不是皇后。
要不然,为什么不直接封后呢,对吧?
在《唐律》之中,以妻为妾的罪名,可比以妾为妻更重。
所以此刻,听到张五娘的话,他也免不了生出几分心虚。
这两人只顾着心虚,没有留意对方的脸色,但是一旁侍奉的吐突承璀,却是看得明明白白。
他心中狂喜不已。
好好好,不愧是天兵!
他都已经对这次的安排不抱希望了,想着天兵得了机会,必然会避其锋芒,谁知道天兵明知道可能会触怒皇帝,居然还自己把这事儿给揭开了,甚至都不需要他做什么。
一瞬间,吐突承璀甚至有点遗憾隔着屏风,看不见外面诸人的脸色,也没法让外面众人看到皇帝的脸色。
他看着气得涨红了脸、正在用力喘气的杜佑,甚至坏心地希望对方真的一口气喘不上来,那他就有机会将事情闹大了。
可惜杜佑年纪虽然大了,但人却没有糊涂,很清楚眼下闹开,只会更加丢脸。再说他又不是自己在这里,旁边还有个上司呢,更不能不管不顾。
想到此处,他渐渐冷静下来,偷眼去看皇帝的表情,见他也是脸色难看,不由一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陛下恐怕也被方才那句话刺着了。
这位陛下的性子,杜佑也是很清楚的,这件事,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过去。
如此,对他来说倒不是坏事。
这事天兵做得太不体面了,杜佑原本因为天兵的态度表明他家中有个麒麟儿,对他们还是颇有好感的,但此刻已经全部转为了厌恶和忌惮。
以妾为妻当然并不光彩,何况他这件事,当初可是闹得沸沸扬扬。
起因是贞元十五年,他为妻子李氏请封,结果却翻出李氏是妾室扶正,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他也跟着受到了不少非议。
不过皇帝不在意,坊间的议论再多也没用,李氏最终还是被册封为密国夫人。
当时以妾为妻而受封的,也不止是李氏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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