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青箬
这年头,底层百姓没有学习的机会,整日辛苦劳碌,也很少会去思考,大部分人连两位数的加减法都算不明白,再多就只是数字了,一千万和一千并没有区别。
当然这种情况不可能长久,因为玩家终究是会走出新手村的。
所以现有的任务体系,主要是拉开玩家之间的差距,将他们分成无数个批次,少量多次地融入这个世界。
这个时间将会被拉长到三四个月——雁来打算将李白和杜甫的迁坟安葬仪式放在年底,既是要把仪式办得尽量隆重盛大,也是用这种方式对所有人宣布新时代的到来。
之后,就是新的一年了。
……
除了第一次去洛阳时取道长安,雁来就没再(公开)使用过长安城的复活点了。
所以当她出现在京兆府廨的院子里,立刻就被往来的玩家发现,又惊又喜地簇拥了过来。
“雁帅你怎么来了?”
“是要进宫吗?”
“是不是有什么任务?”
雁来:“……我回来看看义父,没什么事。”
玩家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没人离开,都跟在了她身边。
雁来也习惯了,对玩家来说,她大概就像是一个奇遇NPC,哪怕没什么任务奖励,只要看到也会跟上来,打个卡、合个影什么的。
反正不缺这点时间。
等他们走远了,一个负责洒扫的、不起眼的杂役才从院子角落里走了出来,他丢下手中的工具,佯作腹痛,说要去看大夫,匆匆出了京兆府廨,也没出光德坊,就近进了坊内的一家医馆。
这是察事院在京城的一处据点。
俱文珍组建起察事院之后,就开始在宫外设置据点。毕竟探子打探到了消息就往皇城的方向跑,那傻子都知道他是谁的人了。而察事院,最紧要的就是隐蔽,否则谁知道打听来的消息是真是假?
看到杂役进门,钱十三就主动从柜台里迎了出来,“这是怎么了?”
“吃坏了肚子。”
“那赶紧进里头躺着。”钱十三说着,扶着人进了帘子后面。
这也是天兵弄出来的新东西,以前大夫给病人看病,都是在前面大堂诊脉,站在街上就能看见。要是不想让人看见,那就把大夫请到家里去。
但天兵说这样容易招引风尘,都是在大堂后面另辟新的房间,让大夫坐在里头看诊,实在没有单独的房间,也要在大堂里拉上一道帘子。帘子后面除了桌椅,还摆了胡床,方便一些无法久坐的病人。
钱十三虽然是个半吊子的假大夫,却认真钻研过这些东西,弄得像模像样。
两人到了后面,杂役才压低声音道,“那位雁帅来了。”
“怎么?”钱十三一惊。
或许是因为有发现了长安城复活点开启的功劳,俱文珍在给察事院挑人的时候,第一个就选了他,还特意将他安排在京兆府附近,负责打探天兵的消息。
但天兵似乎也有默契,虽然人数增加了很多,但在长安城还算安分,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
要是一般人,没事干正好带薪摸鱼,但钱十三是个好奇心很重、自主性很强的人。
他为了开这个掩人耳目的医馆,可是真的去学了医,葛洪的《肘后方》、孙仙人的《千金方》,玄宗编的《广济方》、德宗制的《广利方》全都倒背如流,治个头疼脑热完全不在话下。
所以虽然没有任何人要求,也不知道能有什么用,但他还是给自己找了一件事做,那就是每天进出复活点的天兵人数。
之前这个数字虽然会波动,但整体是平稳的,现在却已经涨了好几天,钱十三虽然不懂什么天下大势,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正犹豫着要不要上报,安排的探子就送来了这么一个消息,让他如何能不吃惊?
“说是来看望敦煌郡王。”杂役如实道。
至于有没有别的目的,要不要继续追查下去,那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行,给你记一功。”钱十三抬手拍了拍杂役的肩膀,“我开个方子,你拿了药回去就回去,不要引人注意。我先将消息上报,看看上头怎么说。”
上报的时候,除了雁来到了长安这事,钱十三将天兵人数正在与日俱增的事也顺便写上了。
没想到很快就来了人,说是院使要见他。
察事院使,也就是俱文珍,钱十三上回见他,还是进宫禀报复活点的事,所以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确实无意间又发现了一件大事。
他不敢耽误,把自己所有的记录数据都带上了。
俱文珍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有一千多的天兵留在了长安城里?”
“我是进来的人数减去离开的人数计算出来的。”钱十三说,“但天兵不一定是从这里离开,所以数字也不准确。”
“那也不会相差太多。”俱文珍面色凝重地道。
钱十三不说话了,其实他很好奇,因为他虽然觉得这个数字有点多,但也没多到需要严阵以待的程度,怎么看俱文珍的表情,似乎事情很严重?
但他很清楚这不是自己该问的,因此忍住了。
俱文珍站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思考。
长安最近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自然也不会有天兵特意赶来看热闹,所以……这些天兵很有可能是雁来刚刚招募来的。长安城有一千,别又有多少?
其实直到现在,大唐也不知道雁来究竟召唤了多少天兵,只能从第一次封赏的人数来判断,估计有二三十万。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笔钱出得还是挺值的,至少朝廷对天兵的实力终于有了概念。
而二三十万这个数字,正好卡在了一个微妙的标准上。
拥兵自重的河北三镇,手下可战的军队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字。当然天兵的战斗力比普通军队强了太多,但这个数字依旧是“安全”的,虽然藩镇打不过、朝廷也打不过,但又还不足以让雁来横扫天下。
所以朝廷和安西军才能继续维持那种微妙的平衡。
这一点,俱文珍不认为是巧合。
现在雁来既然选择召唤新的天兵,那就不会只是几千人,甚至可能不只是几万,而是一个能够打破平衡、让她掌握主动权的数字。
俱文珍吐出一口气,缓了缓情绪,先夸赞了钱十三几句,让他回去继续盯着京兆府,又叫来亲信,让他们设法调查西域和河北的天兵人数,这才带着数据去禀报皇帝。
……
李纯毕竟不像俱文珍那样有着丰富的监军经验,一开始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代表了什么,直到被俱文珍提醒,才陡然一惊。
如今的局势,对朝廷其实已经很不利了。之所以还能维持平衡,是因为天兵没动,而天兵不动,按照李纯之前所想,是为了维持大唐国内的平衡,但现在经俱文珍提醒,才意识到还有人手不够的缘故。
或许很多人都意识到了,天兵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究竟什么才是“合适的时机”?
李纯之前也想不出,但现在,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君臣二人心下各有思量,都没有开口说话,紫宸殿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之中。
直到李纯回过神来,抬眼看向俱文珍,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审视。
俱文珍微微一惊,但立刻微微垂首,恭敬侍立。
良久,似乎是做出了某种判断,李纯的面色虽然没有缓和,但收回了视线。他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一封奏折,递了过来,“你看看这个。”
俱文珍虽然只是用眼尾扫了一下,但那个匣子是红色的,十分醒目,他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匦书”!
垂拱二年(686年),武则天在朝堂东南西北四面设置青丹白黑四个铜匦,以接受朝臣、士人上书,让他们献策、劝谏、申冤、通玄,作为一种选拔人才和裨补时政的制度。
杜甫屡试不第后,就曾经向玄宗投匦,献过“三大赋”,可惜最后也没能得官。
投匦制度虽然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但中间也几经演变,主要是投匦使和理匦使的择选,以及对匦书是否要密封的争议这两方面,后者影响尤其重大。
投匦使有了先验看副本的权限之后,就会选择性上奏,大大影响士人投匦献书的积极性。
所以从德宗建中二年(781年)至今,投匦制度几成虚设。
直到七月底,郝主任求见皇帝,直白地指出税收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皇帝才在下发诏书,广求天下贤士的同时,也重新改革了投匦制度,要求密封上奏、不得验看。
尽管皇帝表现出了强大的决心,但是京中献书者依旧不多。而且这些文书送入禁中之后就再无回应,渐渐也没有人再投递了。
莫非其中还真有可用之策?
但怎么不是青色的延恩匦,而是红色的招谏匦?
这些念头流水般从俱文珍脑海中流淌而过,他手上已经稳稳接住皇帝递来的奏折,低头翻看。
这一看,面色不由微变。
平心而论,这封奏折写得非常有水平,条理清晰不说,也确实提出了两条可以解决朝廷目前困境的策略,但是这两条政策都太毒了,毒到一旦公布,必定会天下大哗、千夫所指!
第一条是节流。
朝廷的钱不够花,那说明花得太多了,所以要裁军、裁官、裁官员俸禄,裁宫中用度!
安史之乱后,皇帝和朝廷的不安全感达到了最高峰,所以就算是朝廷腹地也要设节度使、驻军。为了避免这些节度使发展成河北那样的藩镇,又要让他们制衡,所以一个节度使只统御两三州者比比皆是。
光是京师长安附近就有凤翔、邠宁、泾原、鄜坊、河中、山南东道和山南西道等节度使,以及陕虢防御使、潼关防御使、金商都防御使。
东都洛阳附近的情况也差不多。
如此,军队和官员能不冗杂吗?
只要将该合并的合并,该裁撤的裁撤,就能节省很多钱了。
第二条是开源。
朝廷收小民的税,才能收上来几个?一户加一缗,全天下不到三百万户,也就能收三百万缗罢了。可是为了收上来这三百万缗,可能就要先花掉两百万。
所以与其盘剥小民,不如去收大户的税。
大唐开国二百年,已经滋生出了一大批拥有特权的权豪贵胄,他们占有最多的资源、享受最好的条件,却不用交税,反而需要国库给他们发钱!
除此之外,像是道观、寺庙这样的免课户同样数量庞大。
无论权贵还是寺院,侵占的都是本属于朝廷的土地和人口,都应该予以清查。
只要做到这两条,朝廷不但不会再缺钱花,而且还能做到政治清明、社会安定,如此,天兵又何足惧哉?
俱文珍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由低头去找落款。
虽然内容惊世骇俗,但这份奏折的可执行性其实很高,一看就是有多年治理地方的经验的人写出来的。
所以看到落款处有些陌生的名字,俱文珍不由一愣,“李德裕……”
“李先生家有麒麟儿啊!”李纯神色不明地感慨了一句。
俱文珍也反应过来了,这是李吉甫的儿子。
此人才名早著,但据说不喜科场,所以没有参加科举考试,前两年李吉甫当上宰相,皇帝主动荫其一子为校书郎,后来李吉甫出镇淮南,他就主动罢官了,如今还在家中赋闲。
不过,要说这封奏折是李德裕写的,俱文珍觉得他还是差点火候。
更像是李吉甫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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