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康熙荣妃 第62章

作者:敲钟的紫藤 标签: 穿越重生

  失败的杜尔伯特旗勇士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刚刚那一摔明显让他受伤了,却没有人上前搀扶,他自己黯然地退出场外,一瘸一拐地向着自己部落的方向而去,迎接他的是众人的不屑和冷眼,这样的场景不停地重复上演着,胜者得到荣誉,败者品尝耻辱,草原上的胜败就是如此简单!没有虚伪,没有同情,有的只是弱肉强食!

  “好——!”一阵震天的欢呼从东边靶场传来,无数的惊叹声传来引起其他场地的注意力,高台上的大人物们也纷纷翘首张望,只见靶场内一匹雪白的高大骏马正扬蹄奔驰,马上的骑士张弓搭箭赫然是一箭三矢,一声嘣然弓响,三枚箭矢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同时没入红色靶心之中,神乎其技的箭术再次惹来山呼海啸的惊叹和掌声,连高台上的王公大臣也忍不住用力拍起了巴掌。

  更别说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面带桃花、眼泛红光,立刻那马上的骑士视作梦中情人,家中有待嫁女儿的父兄也立刻命人四处打听那骑士的身份背景,即使出身地点也没什么,毕竟这样哲别等级的神射手可谓万里挑一,若能拉来当女婿(孙女婿)就连做梦都能笑醒了!

  就连康熙和皇太后也忍不住好奇地打探起这骑士的身份,皇帝要知道的事儿自然很快有人给出答案,不一会梁九功就凑到康熙旁边,笑着禀报道:“皇上,那位骑士是郭尔罗斯旗布木巴镇国公的嫡长孙穆尔泰,今年刚满十六,听说从小就是部落里有名的神射手,族人们都称呼他‘小哲别’呢!”

  康熙闻言满意地点头笑道:“此子箭术确实不凡,倒是能与吾儿一较高下了,承瑞觉得如何?”说着看了一眼承瑞和赛音察浑,这两个儿子的骑射之术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教导他们骑射的安达早几年就没什么可教的了,若是认真起来,百发百中绝对不是问题!

  承瑞只是轻轻一笑,看着远处的骑士目露赞赏:“皇阿玛所言甚是,此人箭术确实不凡,尤其在奔射连珠箭方面更是独具天赋,只是力量方面稍显不足,五十米开外准头明显下降,不过此人不过十六岁,待年纪稍长想必能弥补这一缺漏,届时定能更上一层楼!”承瑞从来不吝夸奖别人,尤其对方确有过人之处的时候,他更是乐于给人成长的空间,这也是身为皇长子该有的心胸和气度。

  康熙明显对承瑞的回答十分满意,转而又问端坐皇太后侧旁的赛音察浑:“赛音,你说呢?”一转头康熙就忍不住想要扶额,这孩子那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何等眼熟,康熙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又手痒了。天知道他和宜敏都是稳重的性子,长子承瑞也是个沉得住气的,怎么就生出了赛音察浑这样一个混世魔王?

  赛音察浑这孩子从小就是静不下的性子,这回离了紫禁城更是犹如脱缰的野马,要不是还有个承瑞在一旁看着,这一路上绝对是人仰马翻的局面,天知道他堂堂一个皇子阿哥,竟然跑到军营跟将士们赌斗,天天弄得灰头土脸,短短两个月几乎挑遍整个前锋营,就连最精锐的骁骑营见了他都绕道走,这叫什么事儿啊?

  赛音察浑嘻嘻一笑,对着康熙拱手道:“皇阿玛都说了那小子是个好手,儿子自然是同意的,不过想要跟我和大哥一较高下,那还得比过才知道!要不皇阿玛您开开尊口,允了儿子下场试试身手如何?”

  康熙的脸顿时就黑了,偏偏看着次子那福嬉皮笑脸的讨好模样又舍不得骂,只能不痛不痒地呵斥几句:“没规矩,底下那些人是个什么身份,也值当你亲自下场?给朕好好坐着,要是敢偷偷下去,看朕怎么收拾你!”平时在自家人眼皮子地下胡闹就算了,一个皇子阿哥真要在蒙古四十九旗的王公面前跟那些粗俗大汉打成一团,这脸可就丢到家了,这小子脸皮够厚也就罢了,他这个皇帝可丢不起这个人!

  赛音察浑一听不让他下场,顿时就蔫了,天知道这样热血沸腾的场面多刺激呀,尤其其中还真有几个看得上眼的高手在,他恨不得每个场子都参上一脚,这些天收拾的那些蒙古王公子弟一个个都是软脚虾,没两下就被揍趴下了,偏偏事后连个屁也不敢放,更不用说有勇气找他场子了,简直没劲到了极点,还不如前锋营里那些痞子一般的将士带劲呢!人家好歹一开始被揍了会积极地找机会揍回来,直到确认没赢的希望才绕道走,而蒙古这些孬货居然被揍了还凑上来巴结,就差没叫唤几声说打得好了,有点骨气好不好啊?

  承瑞见不得自家弟弟那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忍不住安抚道:“二弟何必失望,这场中的勇士实力良莠不齐,即使你下场也不一定能遇到好对手,还不如等今日的比试结束后,再找那些脱颖而出的真正勇士较量一番,岂不更好?”他当然直到自家弟弟近日被那些二世祖弄得心情抑郁,他自个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想到这样的脓包以后有可能尚公主,就跟吃了苍蝇一般腻味,偏偏身份贵重的蒙古子弟一个个从小被捧着长大,大多养成一副眼高手低的得瑟模样,就算矮子里头挑高个,能有一个半出息都叫长生天保佑了!

  赛音察浑顿时眼睛一亮,一扫低靡之态,立刻目光灼灼地看向康熙:“皇阿玛——大哥的办法再好不过了,您就答应了吧!儿子保证绝对不会乱来的!”额娘给的任务是在蒙古立下根基,顺便好生考察一番年轻一代的蒙古贵胄,虽然他和大哥早就打算好了,威望是靠打出来的,人才更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切都要靠他们自己去试探,如今这选拔蒙古第一勇士的比试可不就是现成的馅饼,无论如何也要找机会先把这些人揍趴下,然后再徐徐图之,能收则收,不能收的……哼!

  康熙被儿子那炙热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暗叫不好,这小子一旦认准了肯定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偏偏能制住的人还助纣为虐,想着忍不住扭头去看一直温和微笑的长子,头痛地想着这臭小子也不是省心的主,成天顶着张温良的外皮欺骗世人,实则在赛音察浑背后出馊主意的绝对是他,赛音察浑的武力值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当兄长的还不清楚吗?光是那一身怪力就没几个人能应付得了,更不用说这小子的武学天分高的出奇,连宫里的供奉都见猎心喜,对其倾囊相授,这些年下来早已不知到了何等地步,眼前这些空有蛮力的蒙古汉子能是他的对手吗?

  承瑞端着一副温良的笑脸,对着康熙劝道:“皇阿玛便应了二弟又何妨,这些日子儿子倒也看明白了,这蒙古汉子大多自恃勇武,这些日子没少挑衅咱们护军营的儿郎,既如此何不让二弟与之切磋一番,也让他们懂得人外有人的道理不是?”嘴里说着客气话,眼神却带着冷意,自从御驾到了草原地界,陆续前来汇合的蒙古旗人时不时就以切磋为名找护军营的麻烦,前锋营大多是骑兵,且独立成营,蒙古人无法接触,只能找守卫营地的护军将士,美其名曰是切磋,实则不过是试探满洲八旗的实力,顺便挑衅一番耀武扬威罢了,既如此大清又何必对他们太客气?

  康熙看着两个儿子如出一辙的认真眼神,不由得心中苦笑,果然还是太年轻了啊!蒙古在试探大清虚实的同时,大清何尝不是在借机试探蒙古的深浅?这些选拔出来的勇士说得好听点是人才,说的不好听不过是双方抛出来试探的棋子,真正得用的人才肯定都被隐藏得极好,怎么可能大大方方地暴露在人前呢?

  “皇帝,既然二阿哥有这样的兴致,便让那群奴才陪着他玩耍一番又何妨?”这时一直坐在康熙旁边的皇太后突然插口,惹来康熙父子三人的侧目,心中大为惊异,皇太后素来沉默寡言,更是从未在外事上指手画脚,今儿竟破天荒地开口,就连康熙也不得不重视一二,沉吟了半响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下了。

  承瑞和赛音察浑不着痕迹地对视了一眼,就见赛音察浑眉开眼笑地拉着皇太后的手,讨好地道:“还是皇玛嬷最疼孙儿了,您放心,到时候孙儿一定把那些人全都打趴下,好替皇玛嬷争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位老太太是个什么心思,但只要不妨碍他达到目的就好,其中的缘由早晚会知道,他也懒得去猜

  孝惠对赛音察浑的亲近显然极为受用,拍着他的手慈爱道:“赛音察浑自然是好样的,谅那些奴才也伤不着哀家的孙儿!”与其让承瑞找机会收买人心,还不如把机会让给赛音察浑,回头就让科尔沁的人好好与赛音察浑亲近,若能借机安插到这个孙儿身边就更好了。

  康熙的眼神沉了沉,看来皇太后也开始打起自己的算盘了,竟然想要越过承瑞捧起赛音察浑吗?哼,先是太皇太后千方百计拉拢承瑞,如今皇太后竟打起赛音察浑的主意?当他和宜敏都死了不成?幸好两个儿子从小就养在一块儿,又是在自己和宜敏眼皮子底下长大,教养之事不假他人人手,否则还不被生生离间了兄弟之情?

  “皇上,各个场地的比试已经全部完毕,优胜的勇士共一十三人已然等候在外,陛下是否要召见他们?”负责统筹此次大比的理藩院官员来到高台之下,将大比情况对着康熙细细禀报了一遍。

  “宣!”康熙摆了摆手,兴致盎然地同意了,他也想看看能从数千人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人会是何等模样?

  “奴才参见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行十三人来到御前,拜倒在地三呼万岁,十三人的气势竟是压倒了四周欢呼的人群,可见都是有真材实料的勇武之人。

  “免礼平身吧!”康熙细细端详起这些过关斩将脱颖而出的勇士,大多数是肌肉纠结的大汉,为由两人身材修长匀称,夹杂在一群壮汉之中尤为明显,其中一人就是刚刚在靶场大出风头的郭尔罗斯旗穆尔泰,另一人却是巴林郡王之幼子扎萨克巴彦,两人皆是相貌俊美的年轻人,并无一般蒙古人那种粗豪之态,反而带着些书卷气,在一群蒙古大汉之中不免显得鹤立鸡群,也让康熙觉得眼前一亮,心中蛰伏已久念头开始泛起,对眼前两人的目光不免变得审视起来。

  康熙对着底下的十三人和颜悦色地慰问了一番,然后又重重地夸奖一番他们的年少有为,虽然有一部分人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是不妨碍他们被称为年轻人,言语中特别试探了一番郭尔罗斯的穆尔泰和巴林的扎萨克巴彦,以康熙的眼力很容易便将两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看透了,而康熙这种不着痕迹地试探自然引起周围众人的注意,皇太后首先警觉起来,她可是知道宫里大格格和三格格已经到了找人家的年纪,她早已打定主意要为科尔沁再娶回一位公主,好再次加固大清和科尔沁之间的姻亲关系,万一眼前这两人入了皇上的眼,她的打算岂不是要落空了?

  只可恨科尔沁竟连一个胜出的都没有,不然她只要顺势提出尚主,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如今眼看就要被捷足先登了,她就算想要阻止都底气不足,天知道宫里太皇太后还能撑多久,一旦太皇太后去了,她在皇上心里还有多少话语权可就不得而知了,剩下的几位格格年纪又太小,以科尔沁当前的局势怕是很难等她们长到联姻的年纪了。

  承瑞冷眼旁观皇太后眼底的焦躁,心中嘲讽不已,果然不出额娘所料,皇太后不但想要往宫里塞女人,更希望大清的公主统统嫁到科尔沁去,难道三位长公主还不够满足科尔沁的胃口么?是了,额娘貌似提过孝端皇后所出的两位固伦长公主身体不太好,难道她们快不行了?所以皇太后才火急火燎地想要再为科尔沁娶回公主?

  正在心中恶意腹诽的承瑞并不知道他已经接近了真相,两位固伦公主的身体确实不好,此时她们的心情却更不好,固伦永安长公主猛地将营帐中的物件全都砸了个遍,丝毫不顾及这是不是她的地方,而是姐姐固伦端靖长公主的金帐。

  而固伦端靖长公主却对此视为不见,任由自己的小妹妹在帐内撒泼,她只是面色阴沉地捧着茶盏,盯着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的老嬷嬷道:“塔娜嬷嬷,你所言当真?皇额娘当真是布木布泰那个贱人所害?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狗奴才一点消息都不漏,偏偏现在才来告诉本宫?”她不是不想相信,而是不敢相信罢了,不愿承认自己这半辈子都在对仇人和仇人的女儿伏低做小,不愿承认自己的可悲!

  听到这话,正在发疯一般泄愤的永安长公主风一般地猛冲过来,抓着塔娜嬷嬷的头发一阵拉扯,尖叫道:“你这老货莫非在欺骗本公主?皇额娘过世这么多年,如果当真有心早就让人给本宫姐妹俩通风报信了,为何到了今时今日才说?你要是敢说一句假话,本宫定要灭你九族,鸡犬不留!”

第139章 不共戴天

  塔娜嬷嬷被固伦永安长公主这么一抓,只觉得头皮一阵尖锐的疼痛,被巨大的力道迫得向后仰起,却丝毫不敢有任何放抗的举动,只能口中艰难地辩解道:“公……公主饶命,奴婢绝不敢有半句虚言!此……事并非主子临终交待,而……而是奴婢九死一生才探得的机密……”

  断断续续的声音好不容易才将一句话说完,塔娜嬷嬷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固伦永安长公主才轻哼一声,放开了紧抓的发髻,手一松落下一大把花白的头发,可见她刚刚用了多大的力气,塔娜嬷嬷顺势倒在了地上,只觉得整个头皮都要被扒拉下来一样抽痛不已。

  固伦端靖长公主语带责备地嗔道,“嬷嬷怎么说也是额娘身边的老人,妹妹怎可如此待她?塔娜嬷嬷快起来吧,我这妹妹素来就是个急性子的,你可莫要怪她才好!”嘴里说着歉意的话语,眼神却带着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面对伏在地上不停喘息的老嬷嬷,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冷淡和不以为然,显然心里对自家妹妹刚刚的作为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若不是眼前这人还有点用处的话,便是被固伦永安公主当场打死,她连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塔娜嬷嬷闻言却不敢怠慢,连忙跪正了身子磕头道:“公主殿下折杀奴婢了,奴婢这条贱命都是主子给的,能让公主出出气是奴婢的福气,便是公主要了奴婢这条性命,奴婢也绝不会有半分犹豫,打骂两句又算得了什么?”话虽如此,塔娜嬷嬷心里也是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两位公主早在出嫁之前就是极端骄纵的性子,尤其永安长公主由于是孝端文皇后幼女,更是自小就被宠得无法无天,对底下的奴才动辄打骂,出嫁之前死在她手底下的奴婢不知凡几,长大后更是嫁到母家科尔沁,更没人敢拦着她,没成想比起当初更多了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固伦端靖长公主眯了眯眼,心中对这老嬷嬷的知情识趣很是满意,便放缓了语气道:“塔娜嬷嬷果然对皇额娘忠心耿耿,可怜本宫出嫁得早,没能在皇额娘膝下多多尽孝,多亏了嬷嬷那些年尽心尽力地服侍皇额娘,这些好本宫都记着呢!只是本宫有个疑问,记得当初皇额娘去后,宫里的老人死的死、散的散,本宫连找个往外递消息的人的没有……不知嬷嬷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固伦端靖长公主不傻,她清楚地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她的皇额娘过世后,当家的就成了布木布泰这个圣母皇太后,肯定不会让皇额娘的心腹继续留在眼前膈应自己,事实上当年她和妹妹回京奔丧之前,皇额娘留下的人手就已经清理过了,尤其心腹奴才更是无一幸免,就算她怀疑自己额娘的死因,却也找不到任何线索证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以那个女人的细心和谨慎,若真是她害死了皇额娘,必然不会留下任何知情人成为隐患,塔娜嬷嬷当初可是皇额娘的大宫女,在慈宁宫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如何会被轻易放过?若不弄清楚这个疑点,她很难相信塔娜嬷嬷的任何话!

  塔娜嬷嬷对此毫不慌张,只是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面带悲戚地开口道:“奴婢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全仗主子临终前的安排,否则奴婢早就和那些老姐妹一般追随主子于九泉之下了!”说着匍匐在地双肩颤抖地呜咽起来,加上灰白的头发,鞠楼的身躯,无不让人感觉到那发自内心悲哀和痛苦!

  “不过幸亏主子英明,否则也无法查出主子被害的真相,奴婢苟且逃得一条贱命,就是为了替主子报仇,将真相告知三位公主,只可惜大公主……幸而此次木兰秋狝给了奴婢机会,否则奴婢当真死了也无颜去地下见主子了……”

  “皇额娘作了什么安排?她老人家留下什么话交代本宫和姐姐?”永安长公主闻言立刻性急地接口追问起来,比起早早出嫁的两位姐姐,永安长公主是皇太极大业已定之后才出生的,称得上万千宠爱于一身,跟生母的感情远比两位长姐深得多,自然也更沉不住气,她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生母留下的只言片语,毕竟当年接到皇额娘病逝消息的时候,她们姐妹远在科尔沁,根本鞭长莫及,等她们日夜兼程赶回京城的时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连皇额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更是在出殡之后就被一道圣旨强行送回科尔沁,丝毫不给她们发难和调查的机会。

  端靖长公主也神色凝重地看着塔娜嬷嬷,认真地道:“嬷嬷发现了什么还请直言!无论如何你是皇额娘身边的人,本宫虽然没多少本事,但是保住你一家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不管是谁害了我皇额娘,本宫对长生天发誓定要让她血债血偿!生不如死!”这位公主早已收起了面上的温和,露出了深藏剑鞘一般的锐利锋芒!

  当初的她们姐妹三人势单力孤,作为出嫁的公主,对大清的后宫早已没有任何掌控力,即使她们想要反抗,想要报复,但是对已然大局在握的布木布泰而言,只需要一道圣旨就足以遏制她们的任何蠢动,只需要一个暗示就足以让她们在蒙古的日子举步维艰!可是如今情势不同了,她们所在地部落的首领之位已经被亲生儿子所继承,她们早不是当初毫无根基、任人拿捏的媳妇儿了,她们已经有了报仇的本钱和实力!

  塔娜嬷嬷抬起头恨声道:“两位公主,主子的身子素来康健,平日里更是极为注重养生,却在先帝登基不久就开始染病,一场风寒让主子缠绵病榻半年之久,之后主子的身体急剧衰弱,稍有不慎便会大病一场,主子心中存疑,命我等将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查了一遍又一遍,偏偏没发现任何不妥之处,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可是奴婢眼睁睁地看着主子一天天衰弱,心疼啊!劝着主子给公主们送信,主子却执意不许,说是怕那暗中的人会对公主们不利……”

  “皇额娘……”端靖长公主和永安长公主都红了眼眶,仿佛看到了自家额娘明知道命不久矣,却强忍着不见女儿最后一面的倔强模样,她们知道这只是为了保护她们不受伤害,毕竟下手的人能够让一国皇后都察觉不出蛛丝马迹,要对付几个出嫁的公主再容易不过了,她们的额娘病重至此都一心为她们着想,独自忍受着病痛与孤寂,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她们的平安,而她们却懵懂无知地过了这么多年,丝毫没想过为自己的额娘报仇,天底下还有比她们更可悲、更不孝的人么?

  塔娜嬷嬷喘了口气,继续道:“可怜主子病势沉重却丝毫不敢声张,明明日夜思念三位公主,却硬撑着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背地里不知落了多少眼泪,后来乌日娜嬷嬷实在看不下去,私下里向科尔沁传了讯息,想着三位公主若能回京侍疾,说不定能让主子病体早日痊愈……不曾想这消息一传竟成了主子的催命符!”眼中忍不住流露出愤恨,“本来主子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假以时日并非不能好转,可是在得到三位公主启程回京的消息之后却突然恶化,不过半月时间就撒手人寰!这其中若说没有猫腻谁信啊!”

  固伦永安长公主已经痛哭出声,固伦端靖长公主也压抑不住落下泪来,她们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自己的孝心竟成了额娘的催命符,这让她们情何以堪?两人抱头痛哭了半天才慢慢平息下来,固伦端靖长公主沙哑着嗓音沉声道:“嬷嬷还没说额娘临行前做了什么安排?”

  塔娜嬷嬷陪着哭了一场,睁着红肿不堪的眼睛泣声道:“主子本想装着病势沉重引出幕后之人,谁知可惜乌日娜嬷嬷的擅自行动令对方狗急跳墙,竟然直接下了辣手,主子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沉底垮了下来,主子说她没时间了,打草惊蛇之后,这幕后之人肯定不会轻易现身,惟今之计只有待她去后,看哪个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大肆铲除异己,那么那人便是最大的嫌疑人!因此主子用出最后的手段,安排奴婢等人假死出宫,借此避过之后必然会有的后宫清洗……”

  大肆铲除异己?两位长公主闻言心中已然了然,这幕后之人不是呼之欲出了吗?大清两位皇太后,除掉了母后皇太后,这后宫第一人舍她其谁?

  塔娜嬷嬷冷声道:“果然主子死讯传出之后,圣母皇太后就以伺候母后皇太后不利为由,大肆清洗打杀主子宫中的奴才,慈宁宫中服侍的人手一个都没能幸免,主子的陪嫁侍女更是被勒令陪葬,就连主子宫中的洒扫太监和苏拉宫女都不放过!但凡服侍过主子的奴才都陆陆续续地出意外,总之就没一个有好下场!哈哈!甚至连主子最爱的那只猫儿都被剥了皮挂在了乱葬岗的枝头上!那人对主子该有多恨多怨啊!要有多狠的心肠!多辣的手段才能做得这么绝!”塔拉嬷嬷恨到极点竟然笑了起来,神情却带着癫狂。

  端靖长公主和永安长公主完全呆住了,哭得通红的眼睛瞪得老大,仿佛看到了皇额娘去后,慈宁宫中那树倒猢狲散的凄凉景象:“果然是布木布泰!那个贱人!”永安长公主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女人的肉一块块咬下来,她从小就对这个惯会在皇额娘面前装乖卖好的女人没有好感,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那女人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没想到自己额娘精明厉害了一辈子,最后竟然栽倒在自己一手培养的亲侄女手中,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这女人占了本该自己皇额娘的荣光不算,竟还摆出一副慈母的嘴脸口口声声关照她们,如今想来简直恶心得让人想吐!

  “说!那女人究竟是怎么害皇额娘的?还有哪些同伙都一并说出来?本宫若不将其挫骨扬灰,这爱新觉罗的姓氏就到过来写!”端靖长公主脸上凝结着寒冰,眼中流露出丝丝杀气,她不信一直唯唯诺诺的布木布泰会有那般本事,能将皇额娘玩弄于鼓掌之间,肯定还有人与之合谋,而那人才是皇额娘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吧?

  塔娜嬷嬷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有些语无伦次地喃喃道:“同伙?那人的同伙已经被顺治爷挫骨扬灰了!主子!奴婢已经为您报了一半仇了,您开心吗?公主们一定会为您报另一半的,很快奴婢就能来陪您了……”

  端靖长公主和永安长公主面面相觑,塔娜嬷嬷那有些神志不清的模样固然骇人,但是她们更心惊于她话中的深意,难道那个合谋害死皇额娘的人竟然是她们的皇叔多尔衮吗?原来如此,这样一切就可以解释了,除了当时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还有谁能够让身为母后皇太后的额娘投鼠忌器?除了那个一生跟布木布泰暧昧不清的多尔衮之外,还有哪个肯冒天下之大不闱,谋害一国皇太后?

  永安长公主扑到塔娜嬷嬷跟前,对着那张有些恍惚的老脸就是一巴掌,啪地一声脆响,通红的巴掌印出现在塔娜嬷嬷的脸颊上,也将她那陷入魔障的神智唤了回来,似乎想起刚刚自己的举动,塔娜嬷嬷脸色煞白地伏地请罪:“老奴罪该万死,还请公主恕罪!”

  永安长公主难得和颜悦色起来,她拍着塔娜嬷嬷的肩膀赞赏道:“本宫没有怪你,你做得很好!来!把所有的事统统说出来,本宫要知道全部!”从刚刚的一番对答和塔娜的作态,她已然深信塔娜嬷嬷对自家额娘的忠心,尤其听到多尔衮被挫骨扬灰似乎也是她所为,不由得对她更亲近了几分。

  塔娜嬷嬷对永安长公主难得的亲近感动不已,哆嗦着嘴唇竹筒倒豆子一般就当年如何改头换面重回后宫,如何凑巧在孝庄与摄政王私会的谈话中,发现了自家主子的死因,后来又如何蛰伏以待,努力混到顺治帝身边成为其倚重的心腹嬷嬷,如何撺掇着顺治日复一日地仇恨摄政王,如何挑拨皇帝和生母之间的关系等等,事无巨细地说了个一干二净,听得两位长公主目瞪口呆,只觉得世事之奇莫过于此,皇额娘当年留下的后手竟然能够起到如此大的作用,只怕连皇额娘自己都没想到吧?

  只是随着塔娜嬷嬷的叙述,她们对于布木布泰的野心和狠辣有了更深的认识,也对当初姐妹三人没有冲动行事庆幸不已,否则只怕此时此刻她们连尸骨都已经找不到了吧?她们固然是最尊贵的固伦公主,更是嫁到了生母娘家科尔沁,但是科尔沁同样是仇人的娘家,布木布泰同样是科尔沁的女儿,她们的皇额娘不在了,科尔沁必然转而支持能给他们带来最大利益的人,而布木布泰是顺治帝福临的生母,后来更成了康熙帝的皇祖母,她先后登上了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宝座,所以科尔沁必然死死就站在她那一边,她们姐妹三人若是与之作对,必然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天知道她们姐妹这后半辈子在科尔沁的日子有多艰难,只因她们没了皇额娘,所以再也没有了骄纵的资本,丈夫在她们面前挺直了腰杆,夫家也敢给她们脸色看,从那时起她们才真正认识到她们最大的倚仗,不是身为一国之君的阿玛皇太极,是身为正宫皇后的生母哲哲!

  她们的额娘不但给了她们嫡长公主的尊贵身份,更煞费苦心在她们出嫁前就在科尔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更毫不保留地将她在蒙古数十年苦心经营的人手交到她们手中,让她们能够在出嫁之后不被夫家慢待,更给了她们在失去倚仗之后重新立足的资本!但这样为她们着想的额娘被害死了,为她们撑起一片天的生母倒下了,当年那四顾无依的无助如此刻骨铭心!让她们一生都不愿再去回忆那段屈辱的日子。

  后来她们的长姐熬不住先去了,她们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她和小妹不得不屈从于现实,对着原本看不上眼的庶母低头讨好,忍受着低贱的庶出姐妹踩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如今这一切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虽然她们知道真相的时间太晚太晚,但是报仇的时机却是刚好,罪魁祸首如今已经是日薄西山,被软禁在遥远的慈宁宫苟延残喘,再也不能对她们构成威胁,她们可以放开手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她们虽然没办法到紫禁城亲手了结那个罪魁祸首,但是她不是还有女儿么?不是还有阿图那个下贱胚子在她们眼皮子底下么?母债女偿天经地义!若不让阿图那贱蹄子把她们受过的苦统统尝一遍,她们怎么舍得让她死呢?若不让布木布泰这罪魁祸首即使死了也无法瞑目,她们怎么对得起含恨多年的额娘?此仇此恨不共戴天!不死不休!

第140章 石下暗流

  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巨大的营地从寂静中醒了过来,开始了一日的喧闹,各个奢华的营帐内外人影忙忙碌碌地进出着,仿佛预示着今日的特殊与不平静。

  皇帝的金帐内,康熙伸开双手让内侍为其着装,一身金盔铠甲明晃晃地刺目,穿在康熙身上却平添七分威武雄壮,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对着在一旁忙碌状的梁九功问道:“阿哥们那里情况如何?该预备的东西可都备下了?”两个宝贝儿子第一次出远门,更是第一次随他狩猎,有没有宜敏在身边照顾着,他这个当阿玛的说不得要事事费心些才好!

  梁九功闻言立刻不假思索地回道:“回皇上的话,两位阿哥那里有碧水伺候着呢,昨个奴才已经把今儿该备的东西,该注意的事儿跟碧水细细嘱咐过了,以碧水的细心周到想必是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要不奴才亲自过去看看?”虽然两位阿哥身边的奴才都是皇贵妃亲自调教的,想必事无巨细都会考虑到了,不过他这个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可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看在爱子如命的皇上眼里可不就是大错特错了?

  康熙想着终究还是不放心,对着梁九功点点头,吩咐道:“既如此,你就过去走一遭,尤其是阿哥们用的弓箭、马匹更要详细检查,绝不许有一丝懈怠!”这些细节最是容易被人动手脚,尤其在猎场上,稍有疏忽就是性命攸关,他绝不容许上次的意外再次发生,“另外,把喀纳给朕叫进来,朕有事吩咐他!”

  梁九功嗻了一声,很是利落地躬身退出营帐,对着早早伺候在帐外的禁卫军大统领笑道:“统领大人,皇上宣您进去呢!说是有事吩咐。”然后摆了摆手中的拂尘,带着几个小太监就往不远处那个仅比御帐小一号的巨大营帐走去,心中美滋滋地想着一大早就能出肥差,只要伺候得两位阿哥满意了,想必那赏赐是少不了的,这方面两位阿哥倒是跟皇贵妃娘娘一脉相承,不愧是亲生母子呢!

  赛音察浑姿态随意地倚在案桌边上,把玩着手中华丽长剑的剑鞘,懒懒地道:“大哥,咱们今儿可有一场硬仗要打呢!你把人手都给派出去了,到时候咱们可就成了光杆阿哥,真要有事咱们可就动弹不得了……额娘可不许咱们玩得太过呢!”总不能事到临头他们亲自动手吧?他倒是无所谓了,不过到时候他可不一定收得住手,万一暴露得太多惹来疑窦可就不妙了。

  正抬着手让碧水整理身上软甲的承瑞轻笑一声,看着自己这个不安份的弟弟,没好气地道:“你少在那胡思乱想,咱们今儿肯定会被皇阿玛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到时候身边定然密布皇阿玛的心腹侍卫,你倒是动一动给我看看呀?还不如一早把身边的人都给派出去,咱们就一心享受围猎的乐趣吧!”

  反正今儿会发生什么事不是早就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吗?只要不出意外今儿肯定是热闹得很,指不定比大年夜里漱芳斋的戏台子还要精彩三分,他们兄弟的任务就在自家皇阿玛身边冷眼看戏,顺便敲敲边鼓,至于冲锋陷阵、出头掐尖的事儿可不是他们该干的!

  “你这没用的奴才,挑的这是什么衣裳?存心让本宫出丑吗?还不快把本宫那件月白色骑装拿来,要是误了出行的时辰,看本宫怎么收拾你!”佟妃营帐内正一副乱哄哄的景象,佟妃那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满是怒气,狠狠地将一件嫣红色骑装甩在地上,恨不能踩上一脚,天知道她有多恨这些不属于正红的眼色,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没资格着正色吗?

  尤其进宫那一年见过马佳氏身着火红色骑装的绝代风华之后,佟妃就痛恨红色,除非必要否则绝不会去碰这个色系,如今身边的奴才竟然没眼色地拿出来碍她的眼,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嘶——“太过猛烈的动作顿时让佟妃身子一僵,下身和腰部顿时一阵阵酸麻刺痛传来,不由得摇晃了一下,云嬷嬷连忙眼明手快地扶住她,焦急道,“主子,您快坐下来歇歇吧!昨个折腾了一宿,今儿天不亮就要起身,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哟!”

  说着瞪起眼睛对着一旁的宫女呵斥道:“没眼色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滚下去思过!”要不是这宫女乃是佟家旗下数得上的包衣大族出来的,她哪里会对她这般客气,早就直接让人拖下去打板子了。

  那宫女唯唯诺诺地低头应是,眼中的泪珠转啊转地就是不敢落下来,连忙匆匆退出帐外,这才敢那袖子拭去眼角的泪花,袖子里的小手握得紧紧的,小跑着冲回自己的宫女帐房内,扑在床上蒙着被子放声大哭起来,她在家也是千娇万宠的娇小姐,谁知一遭入宫门就成为伺候人的奴才,任打任骂还不许有半分委屈,想起入宫这半年来在承乾宫暗无天日的生活,以及二十五岁才能出宫的未来,不由得万念俱灰!

  就在这小宫女哭的天昏地暗的时候,佟妃身边的大宫女春蕊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对着那高高隆起的被子轻轻拍抚了几下,只觉得被子里的剧烈颤抖了一下,然后彻底安静下来,好一会才偷偷掀开被角往外瞧,正对上春蕊那含笑的眼神,不由得一个哆嗦连忙掀开被子就要起身,生怕对这个佟妃最为信重的大宫女失礼,到时候可比犯些小错眼中无数倍!

  春蕊仿佛没看到那哭得红肿的眼睛一般,笑着拉过小宫女的手,拍了拍安抚道:“别怕!是主子让我过来看看你,刚刚主子不过是气急了而已,不是真的恼了你,要知道主子可是最恨红色系的衣裳,今儿只是骂了几句已经是轻的了,上回出错的宫人可是直接被送进慎刑司的,主子对你这丫头已经是格外纵容了,你可要心里明白才是,懂吗?”

  小宫女连忙小鸡啄米一般死命点头,她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来安抚她绝不会是佟妃的意思,毕竟佟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更不是个体恤下人的主子,如今在气头上哪里会让人来安抚她?还不是春蕊这个大宫女想方设法地为佟妃拉拢人心,毕竟自己家里好歹在内务府也是排的上号的……

  这么一想这小宫女顿时对佟妃的印象更恶劣了几分,对眼前的春蕊倒是印象极好,毕竟作为承乾宫的大宫女,这位在佟妃心目中的地位比起那位云嬷嬷都要高,说的话也更有分量,而且对下面的宫女太监都是极好的,若不是有她帮着佟妃管理承乾宫,以佟妃那性子怕不是早就众叛亲离了!

  春蕊又轻声细语地安慰了小宫女一会,哄得小丫头转悲为喜之后,这才起身笑道:“得了,笑了就好!我就先回了,一会还要随主子去给皇太后请安呢!今儿你就歇息一天,好生在营房里呆着,可别出去乱走,等主子气消了肯定会让你进去伺候,到时候多看多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问主子身边的老人,总不会再出错了吧?”

  小宫女连连点头,对着春蕊感激地道:“多谢姐姐提点,彩儿记住了,下次定不会再犯了!”说着亲自送了春蕊出去,站在营房外头目送着春蕊离去,还没长开的秀丽小脸上感激渐渐退去,凭什么她要这样卑躬屈膝地过一辈子?难道她真要要等耗尽年华之后出宫当个老姑娘,然后被家族送货物一样地嫁出去吗?眼中浮起坚定和不甘,总有一天……

  随着一声悠长的鹿哨响起,草原上万马奔腾,八旗儿郎驾着骏马,挥舞着马鞭,一声声呼喝着催马前行,远处的猎物被赶着从四面八方围聚而来,此为木兰围猎最后一日,也是规模最为宏大的一天。

  行围开始时先以数百骑兵分别插入山林进行布围,分散而列,围而不合,布围是在五鼓前,管围大臣率领蒙古管围大臣及虞卒①和八旗劲旅,虎枪营士卒,各部射牲手,齐出营盘,观察围场地形,视度山川大小远近,三十里、五十里、七八十里,两翼一齐至看城,如星之拱所,似月以圆称,称之为“合围”。

  合围后,自乌图裹处,虞卒脱帽,擎手举鞭,高喊玛尔噶②口号,这信号连续三次传至中军,中军知道行围已合,便举旗徐行,左右指挥俟皇上入围,这时刚刚进入早晨。合围的圆月形“人墙”,从数十里渐促渐进,越来越小,从林而出到风阜,缩小的包围圈一直缩到看城,两翼与看城左右相接。这时虞卒皆紧并一起,人并肩,马并头。这时在“人墙”之外的放围处,又设一层人马,有虎枪营士卒和诸部落射牲手,专射从围内逃出之兽。

  在日出之前,皇帝御驾从御营乘马到看城③稍息,皇太后銮驾也留在此处观览,毕竟围猎之事从未让女子参与,能够跟随皇太后銮驾的只有身份够高的贵妇贵女,就连康熙的御嫔中也仅有佟妃和成嫔有资格伴着皇太后观览,其余贵人之流只能安份地留在御营中等待,不得随意出营,否则留守的兵卒可没有足够大人手看护她们,万一被流窜的野兽伤着了,那可就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

  待两翼乌图里蓝旗到后,康熙留了皇太后在看城上,带着承瑞和赛音察浑出看城,御櫜鞬④,在诸扈从大臣侍卫和亲随射牲手、虎枪手等维护下由中道直抵中军。在中军前半里许,纵览围内形势,根据山形地势,开始打围。康熙驾马奔到在中央平坦的草场处,有一队骁骑营飞骑左右穿插,领头的正红旗骑兵举着长号,正在驰奔鸣号追击,将兽轰赶到山谷中的“口袋”里,恭请御驾狩猎。

  康熙哈哈一笑,朗声道:“儿郎们,今日尔等可要拿出全部的本事来,谁若能夺魁朕重重有赏!”在左右侍从大声应诺之后,康熙双腿一夹马腹,身飞逐走,左右开弓,毫不客气地猎杀奔到自己眼前的猎物。承瑞和赛音察浑也是不甘示弱,紧跟在康熙侧后方,箭无虚发,每一只箭矢射出必定放翻一头猎物,父子三人一路跨着千里良驹风驰电掣,左右两翼雁行侍卫足有千骑,五色旌旗鱼贯联翩,几乎是碾压似的极速前进。

  一路上留下的无数猎物,自有身后的护军步卒捡拾,根据箭矢上的标记分门别类,送往后方由军需官统计,由此决出数量最多之人为胜,各族各部的王公自然也参与了这场盛典,只是他们行猎并不与康熙一起,而是分班扈猎,星罗景从地分布各处,霆驱雨合般若即若离地游猎于御驾视线可及的范围之内。

  忽而远远闻得一声虎啸,打围的众人皆是动作一顿,继而兴奋地抬头向来声处望去,只见远远地一只斑斓猛虎从林中跳出,显然是被虎枪营合围的动静所惊,竟然径直往中央虎扑而来,惊得所经之路的王公纷纷闪避,无一人敢对其放箭,倒不是说他们当真怕了这样一只畜生,而是因为虎为百兽之王,除了皇帝有资格视为猎物之外,谁人敢下手狩之?真要不知死活地伤了这头畜生,只怕一顶野心勃勃的帽子就要被死死地扣在自个头上了!

  康熙自然也看见了那体型硕大的猛虎,顿时两眼放光地跃跃欲试起来,到了木兰这么些日子,熊、豹子之类的倒是猎了几头,老虎却是从未见到,没有百兽之王来给自己添加功绩,不免让这场秋狝有些美中不足,如今这畜生偏偏在最后一日送上门来,看来还真是天意啊!他岂能错过这个宣扬自己武功的机会!

  康熙立时勒马转向往猛虎方向奔去,握紧了手中的大弓,承瑞和赛音察浑紧随其后,两人都暗暗提起戒备,为防万一承瑞对着身后的侍卫低声吩咐道:“将火筒备好,如有不测立刻开火,其余人等盯紧那头畜生,若是离得太近就掷抢将其挡回去……”

  碰到老虎固然能让自家皇阿玛大逞威风,但是虎类最是凶猛难缠,若是杀虎不成反被虎所伤,在蒙古王公面前大失颜面不说,万一擦破点皮都是件捅破天的事情,到时候可就大大不妙了,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喀呐这位禁卫军大统领自然堂听到了承瑞的话,心中暗自点头,大阿哥果然是个心思细密又孝顺的,这种话也只有两位阿哥才能说,换了他可不敢下这种命令,毕竟越过康熙直接射杀猛虎可不是件小事,皇子阿哥下令可以说是一片孝心,换了奴才可就成了僭越本份,罪该万死了。

  康熙没注意到自己宝贝大儿子的小动作,他只是专注地盯着那头猛虎弯弓搭箭,双腿控马向着它越奔越近,到了将近百步远的距离手一松,嗡地一声弦动,金色箭矢宛若流星赶月一般瞬间没入猛虎右眼,一声惊天动地的虎啸声响起,那头老虎痛的在地上吼叫连连地剧烈翻滚着,地上扬起滚滚烟尘,掩盖了猛虎那巨大的身躯,只余下阵阵痛苦的虎啸不停传出。

  康熙勒马停在不到百步的地方,双目紧紧盯着那片尘土飞扬的地方,好一会那虎啸才渐渐低弱下去,飞扬的尘土慢慢落下,只见那头刚刚还凶狠无比的猛虎如今已经安静地伏在地上不动了,围观的王公大臣和侍卫们纷纷高声欢呼起来,万岁之声不绝于耳,对康熙精准犀利的箭法不停滴歌功颂德,康熙心中也是一阵得意,毕竟能够一箭射死一只凶猛的老虎,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到的。

  喀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一抬头却看见两位阿哥丝毫不见喜色,反而表情严肃地盯着那头猛虎,不由得心中一个咯噔,立刻转头去瞧那头猛虎,看了半天却不见丝毫异样,不由觉得两位阿哥是不是太过小心了,不过事关皇上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看了看那几个准备上前抬老虎尸体的侍卫,不由得心中暗自摇头,这几个侍卫的身手绝佳的那种,万一被猛虎临死反扑,恐怕得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