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敲钟的紫藤
不提这些礼部官员在帐外直着脖子紧迫盯人,就说帐内的气氛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和乐融融,阿图长公主端着姑祖母的架子,对着两位阿哥嘘寒问暖,关怀备至,暗中不着痕迹地打探康熙的心意。
承瑞顶着一张欺骗世人的温和笑脸,嘴上说着暖心窝子的话,面上最是装乖扮巧,没一会就让阿图长公主僵硬的笑脸变得自然起来,不过面对阿图长公主话里话外的试探,承瑞只能四两拨千斤地避开,若是遇上实在避不过去的话题,一旁赛音察浑就会一副心直口快的模样,大剌剌地将话题带跑,只让阿图长公主心中恨得直咬牙,偏偏赛音察浑一副无辜的模样,让她根本无从发作。
“本宫嫁到草原多年,儿时对紫禁城的印象却历历在目,只盼着有一天能回到那红墙内再看上一眼,本想着能借此次木兰秋狝,向皇上求下恩典,便是只为皇额娘奉上一碗汤药,守上一夜卧榻便于愿足矣,没成想奇他特这孩子竟然……”阿图长公主拿着帕子捂住脸,声音哽咽地哭起来,“看来本宫是个福薄的,指不定就是长生天要惩罚本宫这个不孝女,所以才降下这等横祸在我儿身上!”
承瑞面露伤感地劝慰道:“姑祖母多虑了,我和二弟自幼长在太皇太后跟前,对她老人家的心思再清楚不过了,谁不知道逢年过节的时候,巴林部送给慈宁宫的年礼总是蒙古诸部中最丰厚的,太皇太后哪回见了不是眉开眼笑地夸您孝顺,嘴上虽然怪您花费太过,实则心里受用得紧,若是让她老人家知道您竟然自责至此,恐怕真要伤心了,临行前太皇太后特地交代定要替她老人家多看您几眼,替她转交一份礼物,说是让您安心呢!”
阿图闻言顿时一愣,顾不得擦拭脸上的泪痕,连忙抬头问道:“什么?太皇太后当真如此说?皇额娘让你带了什么给我?快让我看看!”她心中狐疑,以皇额娘和皇贵妃的关系,怎么可能托这两个小子带什么重要东西?可是刚刚这大阿哥话里话外对皇额娘的亲近,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毕竟皇额娘曾经为了扶持大阿哥还对二阿哥下过手,想来大阿哥对皇额娘该是有几分亲近的。
承瑞淡淡地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枚精巧的扇坠儿,晶莹剔透的碧玉雕琢,仿若一汪碧水在缓缓流淌,一看就是难得的极品岫玉。
阿图见了这扇坠儿不由得直了眼,颤抖着手接了过去,轻轻抚摸着那温凉的玉坠,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再也没有刚刚那份做作,而是真真切切的痛哭起来,见了这枚扇坠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扇坠儿当初是从一整块极品岫玉中截下来的一部分,其中一大半做成了龙佩,一直被皇阿玛贴身佩戴,后来陪葬入昭陵,另一小半做成扇坠,赐给了当时还是庄妃的皇额娘。
别人不知道这枚扇坠的意义,阿图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她清楚地记得皇额娘曾说过将来要带着这枚扇坠下葬,等到了地下,就能和皇阿玛那块凑成一对儿,再也不分离。如今这枚扇坠出现在她面前,那就是说皇额娘已经大限将至了,这让她如何能不心痛如绞?她已经失去了儿子,如今连她唯一仅存的亲人也要离她而去了吗?
赛音察浑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很快又被坚毅所取代,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可谓是种孽因得孽果,眼前的女人固然可怜,但是若非额娘技高一筹,如今可怜的人就变成他们母子几人了,放过眼前的女人就等于给额娘留下一个难缠的对手,这种事他绝不容许!
承瑞面上带着怜惜,眼中却漠然一片,这女人和她母亲一样心狠手辣,以为他没发现她看向他们兄弟二人时眼中闪过的杀意么?从太皇太后对弟弟下手的那刻起,他对她的祖孙之情早已化为满腔冰凉,更令他无法原谅的是她竟然想要额娘的命!当时六岁的他,面对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额娘时,心中第一次品尝到仇恨的滋味,如今到了她们该偿还的时候了……
紫禁城慈宁宫
孝庄面色灰败地躺在凤榻上,呼吸如同风箱一般粗重,在异常安静的空旷宫殿中尤其明显,两个年纪颇大的太监静默地守在门外,寝殿内只有孝庄和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老嬷嬷拘偻着身子,端着碗冒着热气的药汤跪在榻前,对着孝庄苦口婆心地劝着:“主子,您不吃药怎么能成呢?您的身子可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孝庄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副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唬得老嬷嬷连忙扑上去为她拍背顺气,好一会孝庄才摆了摆手,慢慢平复下来,有气无力地道:“罢了罢了,把药端过来来吧!看来哀家只能靠着这些苦药汁挣命了……”心中止不住地悲哀,曾几何时自己竟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太祖那时何等的局面都挺过来了,好不容易翻过身来当家作主了,没想到竟阴沟里翻船,折在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辈手里头,这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老嬷嬷一听眼眶就红了,差点没掉下泪来,连忙掩饰性地拿起袖子一抹,扶住挣扎着坐起的孝庄,拿过厚厚的垫子塞在她身后,好让她舒服地靠坐起来,这才小心翼翼地端过搁置一旁那碗热气腾腾的药汤,服侍着孝庄一口口服下,苦涩的药汁让孝庄几欲作呕,眉头更是狠狠地蹙起,但是这药的效果是极为明显的,一碗药喝完之后,孝庄原本略显急促的呼吸已经平稳,灰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丝血色。
“主子,快进些蜜饯去去苦味儿吧!” 老嬷嬷每次侍奉汤药,必然会先行试药,自然知道这药汁有多么难以入口,是以早备下了蜜饯在一旁候着,就等着孝庄进完汤药就奉上。
孝庄却摇了摇头,推开了眼前的蜜饯盒子,淡淡地道:“不必了,这么点子苦哀家还能忍得住!”沈行济不愧是国手神医,医术果然高明得紧,这些日子的汤药灌下去,她明显感觉到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竟然有了些力气,当初自己的情况糟到什么地步,没人比她更清楚,当日若非沈行济快马加鞭及时赶回宫中,大清这会恐怕已经在为她办丧事了吧?
“皇贵妃娘娘到——”不等孝庄咽下嘴里的苦药味儿,就听见守在宫外的小太监拔尖了嗓门的通报声,气的孝庄忍不住恨恨地捶了下床铺,怒声道:“这女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哀家都落到这步田地了,她还不肯放过哀家,非要天天杵在面前碍眼!”
每每想起当日被这女人狠狠摆了一道,与皇帝彻底祖孙反目不说,还落得这般半死不活的结果,她连生吃了对方的心都有了,偏偏这女人每日只是远远地坐着,仿佛例行公事一般,任她如何叫骂都不肯回应半句,日子久了她连赶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但是天天看着对方在眼前晃终究心气难平!
老嬷嬷闻言连忙探头看了看外面,见那人还没进来,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劝道:“主子……您就少说两句吧!惹恼了皇贵妃,苦的还不是您自个吗?”说实话,她并不觉得皇贵妃有什么坏心思,毕竟若没有她日日不落地过来坐镇,底下的奴才哪里会如现在这般老老实实地伺候?
要知道当日皇帝秘密回宫的事情虽然没有泄露半点风声,但是这些年来太皇太后不受皇帝待见,那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实,没有皇帝撑腰的太皇太后不过是空架子,何况如今已经病入膏肓的太皇太后,拿什么震慑底下的奴才?宫里从来不乏落井下石的小人,若非皇贵妃此举,太皇太后怕不是连碗药都喝不上,更遑论动用那么多珍贵的药材续命?只可惜后面这些话老嬷嬷不敢当面说出来,不然孝庄没准会直接被气死!
“哼!你以为那女人会这么好心?”孝庄冷笑一声,目光死死地盯住门外,她可没忘记这个女人是如何步步为营地离间她和康熙的祖孙之情!又是如何处心积虑叫两个曾孙儿疏远提防她!可恨她醒悟得太迟了,加上该死的佟家在背后捅刀子,等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却已经骑虎难下,一切都已经难以挽回了!
“不愧是太皇太后,果然了解本宫的性子,本宫素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以德报怨这种傻事本宫可不会干的!”人未到声先到,娇脆的笑声伴随着宜敏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微弯的眸子和上扬的嘴角显示了她心情的愉悦,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其中的内容更是令寝殿中的主仆二人脸色立即就变了。
第146章 激将
孝庄警惕地看着言笑晏晏的宜敏:“哀家都到这步田地了,你还想做什么?”吃一堑、长一智,这女人越是做出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她就越觉得其中有阴谋,尤其这女人心计深到可怕,她算是彻底领教过了,稍有不慎的结果就是被算计得连骨头都不剩!
宜敏嘴角微翘,眼中带着讥诮:“这步田地?太皇太后似乎忘记了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的吧?你若不是那么贪心,那么恋权,那么……狠毒!何至于走到这般众叛亲离的地步?”说到最后宜敏都有些咬牙切齿起来,从没见过这样毫不手软地算计至亲血脉的人,落到这个下场根本就是报应!
“你胡说!这都是你算计哀家的,若非你处心积虑地挑唆皇帝,皇帝岂会这般对待教养他长大的亲祖母?都是你这个狐媚惑主的狐狸精的错,对!这一切都是你的错!哀家一定会让皇帝看清你的真面目!”孝庄仿佛被戳到痛处一般,猛地提高了嗓门,声音尖锐到刺耳的,眼中射出痛恨的光,若非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支持她下床,恐怕早已直接扑过去了。
“可惜皇上就喜欢本宫这样的!你又奈我何?”宜敏芊芊素手轻掩唇瓣,说不出的妩媚动人,清脆的笑声从莹白如玉的指缝间泄露出来:“太皇太后,看来您真的老了呢!连摆在眼前事实都不敢面对了吗?不过你倒也没说错,本宫确实从中出了力,但是若非皇上乐意,你以为谁能轻易剪除你手底下的势力?若没有皇上点头,你以为有谁敢将慈宁宫怠慢到这等地步?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皇上早就不信你了!”
“何况,你当年既然敢对本宫的儿子下毒手,莫非以为本宫会轻易算了吗?谁敢动我的儿子,本宫就要她用命来还!”宜敏冷下脸,身子轻轻前倾,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满脸不可置信的孝庄:“为什么这般惊讶?难道就许你动辄要人性命,夺人子嗣,却不许别人有丝毫的反抗?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理儿?真让本宫不知该说你自大还是老糊涂好呢?”
“你……你……放肆!”孝庄被这一番戳脊梁骨的话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抬起手指着宜敏不停颤抖,断断续续地说不出半句话来,从她登上太后的宝座之后,何曾这般被人不客气地当面嘲讽过?只觉得胸口一股郁气左冲右突,无处宣泄,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宜敏看着她那颤颤巍巍的枯瘦身形,眼中没有半丝怜悯,透过这幅场景,她只看到了前世儿子离开时那骨瘦如柴的可怜模样,那一声声微弱断续的啼哭让她肝肠寸断,抱着那渐渐发冷的小小身体,她的心就像被揉碎了一样痛不欲生,那种痛至今仍然刻骨铭心。
宜敏每回想一次,就越发觉得孝庄可恨可憎,前世的儿子们都是一出生就养在阿哥所,就算稍有体弱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皇家集中了天下最有名的太医和最名贵的药材,只要肯上心什么弱症不能调理?只可恨她手中无权、背后无势,就算散尽了钱财也不过能进去偷偷看上几眼,其他的什么都不能做。
前世的后宫表面上是赫舍里氏做主,实则底下的奴才看的都是孝庄的脸色,若她真有一分真心将孩子们当做曾孙儿看待,只要露出一点意思,就没人敢对阿哥所有丝毫的怠慢。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不但没有护着,反而拿着她那无辜孩儿的性命当做平衡后宫博弈的筹码,推波助澜激起赫舍里和钮钴禄氏的争斗。
难道就因为她位份低微,所生的孩子就不是皇家的子嗣了?难道就因为她出身不够显赫,就活该一次次经历丧子之痛吗?前世的她恨透了康熙吝啬给她一点位份,以至于她无能保护自己的孩子,但是她更恨那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一边装模作样求神拜佛,时时将绵延子嗣挂在口上,一边却助纣为虐,眼看着各种要命的手段往阿哥所使!
甚至明里暗里阻止皇帝对后宫动向的掌控,当初的康熙年少登基,处处受制,能放在后宫的精力少之又少,如何能够知道其中的内情,只当自己这个生母坐胎不用心,福薄留不住孩子,让他越发不肯提升自己的位份,否则康熙就算对她不上心,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谋算自己亲骨肉的性命吧?这一切都是孝庄这个女人直接或间接造成的,有这一天是这个女人应得的报应!
“哀家就算再不济,也是大清的太皇太后,是一手教养皇帝长大的皇祖母,背后还有诺大的科尔沁蒙古撑腰!”孝庄好不容易缓下了咳嗽,眼神一直狠狠地盯着宜敏:“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皇贵妃终究还是个妃,你就算再得宠又如何?只要皇后在一天,你终究也只能是个皇贵妃,哀家就是豁出去太皇太后的名分不要,也会颁下遗诏,绝不容你染指皇后之位半分,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宜敏抬手轻抚自己鬓边的流苏,眼中带着了然地直视孝庄,直到看得孝庄再也撑不住那股子硬气撇过头去,才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屑地嗤笑一声:“莫非太皇太后如今就只剩这点子手段了吗?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本宫去对付皇后了吗?”
老东西说这番话明显就是刺激她去对付赫舍里,这样明显的激将法,真真拿她当傻瓜呢!若是在康熙出巡期间,不但太皇太后病重,连皇后都出事的话,无论是不是她做的,她都免不了要担上干系,就连康熙说不定都会心怀芥蒂!难道在孝庄眼里,她还是当初那个直肠子容易被拿捏的荣妃吗?
“看来太皇太后真的老糊涂了呢!本宫若是真想对付皇后,你以为她还能活到今天吗?本宫有的时间可以等,皇后之位迟早是本宫的,本宫不急!”宜敏叹了口气,对着孝庄恼羞成怒的模样,状似无奈地摇了摇头,鬓边流苏上的珠子随之闪耀出各色光华,她执掌后宫十多年,真想让一个失宠的皇后死的不知不觉,自然多得是机会和手段,但是她一次都没有动过手,除了忌惮康熙的态度之外,更多的是因为她不想让赫舍里氏死得那么便宜风光,她要赫舍里氏活着受尽煎熬痛苦,死了也无法安心合眼!
慧妃钮钴禄氏,皇后赫舍里氏,孝庄太皇太后!这三个女人前世享尽了生前风光和死后哀荣,而她只能将所有的苦水往肚子里咽,将刻骨的仇恨死死压在心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表露,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被无法宣泄的痛苦和仇恨折磨得心力交瘁,面对被高高在上地供奉太庙的三个仇人,她无能为力!面对那执掌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她不敢反抗!她的心早已死去,被自己硬生生地逼死的,只因若不让自己心死,她如何能够撑过那漫长的岁月?
没想到本以为瞎了眼的长生天却慈悲了一回,给了她马佳宜敏重来一次的机会,将原本遥不可及的仇人活生生地送到她眼前,她无时不刻不想报复,她的心分成了两半,一半装满了对家人和孩子的爱,一半却被仇恨紧紧纠缠不得解脱,她迫切地渴望着大仇得报的那一天,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放下,迎来新生!
宜敏优雅地站起身,缓缓地、缓缓地踱步到孝庄床前,低头看着那苍老的容颜,发自内心地感到愉悦,看着这样的孝庄,她是多么的开心啊!努力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将这个本该不可一世的女人从神坛上拉了下来,眼前的人虚弱得她一根手指都能摁死,可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本宫今天心情好,特地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从木兰围场传来的消息,还是关于你那宝贝女儿阿图的哦……”宜敏恶意地撩拨着孝庄,看着她的眼神从气势汹汹变得惊恐忧惧,看着她的脸色从气得发红变成雪白铁青,只觉得说不出的解气畅快!
“你说什么?……阿图、阿图怎么了?”孝庄一听事关阿图,心中就是一颤,难道阿图出事了?阿图可是她如今硕果仅存的孩子啊!如果连她都没了,自己还有什么指望?“你对阿图做了什么?”孝庄抬起手想要去抓宜敏,却被轻松地躲开了,耳中却听见她突然凑到面前幸灾乐祸的声音。
“阿图长公主好着呢,只不过巴林贝勒呀……没了呢!听说还是身首异处的死法!啧啧,真是可怜见的,也不知道谁造的孽,居然报应在这个孩子身上……”
孝庄只觉得五雷轰顶一般懵了,巴林贝勒没了?奇他特没了?……身首异处!怎么可能!不会的,那孩子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前些年刚刚生下嫡子,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没了呢?那可是阿图唯一的儿子啊!要是没了儿子,阿图下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孝庄恍惚间茫突然看到眼前笑得一脸明媚的宜敏:“是你!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搞的鬼!是你派人害了奇他特!”孝庄只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满腔仇恨顿时有了发泄的对象,猛地挺身向着面前的人抓了过去,枯瘦如鸡爪的手指狠狠地挠向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蛋,恨不得将它抓花了才解气。
可惜孝庄注定不能如愿的,不说宜敏身轻体健且早有防备,没那么容易中招,就孝庄那久卧病榻的状态,哪里能有几分力气,不过是凭着胸口的一股气罢了,结果连宜敏的裙角都没碰到,就从床下滚落道地上,唬得一旁的老嬷嬷连忙扑过去抱住她,却见她已经摔得一口气上不来,翻着白眼厥了过去,不由得惊慌失措地一叠声地呼唤太医。
只是守在寝宫内外的奴才像是瞎了聋了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更别提去召太医了,看到这一幕,老嬷嬷顿时明白了,这慈宁宫上下恐怕早就被皇贵妃把持了,若没有皇贵妃点头,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连忙对着始终无动于衷站在一旁的宜敏磕头道:“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求您大发慈悲,让太医给主子瞧瞧吧,主子的身子实在经不起折腾了,求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太皇太后计较,奴婢给您磕头了!”
说着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让人听了都替她痛!宜敏冷眼看着老嬷嬷的作态,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再看看孝庄披头散发的狼狈模样,不由得无趣地挥了挥手:“倒是个忠心的奴才,罢了,去召太医院院正过来,还不将太皇太后扶到床上去?”
慈宁宫的奴才闻言立刻动了起来,抬人的抬人,跑腿的跑腿,生怕一个怠慢就被皇贵妃给惦记上,到时候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心中却不停埋怨太皇太后太不识趣,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非得和如日方中的皇贵妃拧劲,这不是自找罪受么?
宜敏轻盈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心情极好地扶住已经来到身边的楠儿,款款生姿地走出了一片混乱的慈宁宫,抬眼望去只觉得眼前一片开阔,心中说不出的爽朗,忍不住轻笑:“楠儿,你说本宫今天特地走了这一遭,太皇太后会不会把最后的底牌给亮出来?”
楠儿恭敬地落后一步,小心地扶着宜敏,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主子算无遗策,太皇太后已是瓮中之鳖,定然逃不出主子的五指山。”她虽然不太明白主子为何对太皇太后如今忌惮,明明太皇太后已经病入膏肓了,主子依然要对着她做戏,只是她知道自家主子从来不无的放矢,太皇太后绝对斗不过自家主子的,她只要等着看好戏就成了!
第147章 宝刀
草原上的黑夜深沉得伸手不见五指,天空被厚重的乌云所覆盖,平日里清晰可见的星光连一丝也无法透出,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宿营地中唯余少数帐篷还依稀透出昏暗的烛火,却越发显得深沉萧索。
“哈哈,奇他特那贱种死得好啊!简直太好了!”肆无忌惮的嘲笑声从坐在首座的男子口中传出,那人长相倒是颇为俊秀,只是眉目间的骄矜阴狠破坏这幅好相貌,平添几分刻薄寡恩之象,“来!让咱们为巴林贝勒干上一杯!哦,错了,那厮已经被追封郡王了,不过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便是封了亲王又顶什么用?”
奢华的营帐内与之对饮的是坐在下手的一名青衣书生打扮的男子,年约四十余岁,捋着下颌的山羊胡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举起酒杯对着上手的男子一礼:“恭喜王爷得偿所愿,从此再没人能与您比肩了,只要再加上一把火,巴林部肯定要陷入内乱之中,到时候我们只等坐收渔利了!”
“说得好!阿图那贱人一辈子争强好胜,不但事事压本王额涅一头,她生出来的儿子也不是好东西,从小就处处与本王争锋!就算他这次侥幸没死,不出几年本王也定会要他的命,如今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他了!”那男子声音沉冷,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眼神仿若噬人的恶狼,脸上满是狰狞之色。
“到时候本王不但要奇他特这贱种死,还要让阿图那个贱人凄惨无比,若不让她跪在地上添本王额涅的脚趾,岂能消我心头之恨?”男子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毕露,几句话将心中的恨意表露无遗,他阿玛是科尔沁郡王,他额涅更是太祖正宫皇后嫡出,若论尊贵整个科尔沁没有几个比得过他额涅,却被阿图这个女人仗着太皇太后的势,硬是压在头上半辈子,连他也常常被人拿来与奇他特相比,他岂能与这对母子干休?
“先生素来算无遗策,还望先生教我,如今巴林死了首领,若本王趁机出手,能有几层胜算?”那男子热切地看着坐在下方的青衣书生,眼中的野心昭然若揭,他身上的爵位已是世袭多罗郡王,若是暗中控制巴林部,那么更进一步成为和硕亲王,甚至一统科尔沁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那先生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作为端靖长公主和科尔沁郡王之嫡幼子,他无疑有着高傲的本钱,尤其弄残了压在头上的兄长,继承了多罗郡王爵位之后,野心更是犹如野草一般疯长起来,只是遥控巴林部这种不切实际的贪婪……
“王爷放心,阿图长公主独子已亡,孙子年幼,庶子们虎视眈眈,且多由侧妃阿日善所出,但真要论起来,若非阿图长公主横插一杆子,这位才是色布腾名正言顺的正妃呢!如今虽然这女人已经不在了,但是所出子女不少,且多已羽翼丰满,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岂有不夺权的道理?
根本无需我等动手,巴林部就已经是暗潮汹涌,如今只需稍加挑拨,让其陷入内乱不过反掌之事……不过,王爷若是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毕竟巴林内部斗得再厉害,一旦有外敌入侵,事到临头恐怕也会先一致对外,到时候王爷可就得不偿失了……
“那该如何是好?昆布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小动作不断,本王可不想辛辛苦苦为他人做嫁衣!”男人狠狠地拍了下桌案,啐了一口恨声道,昆布是色布腾那老东西的长子,当年阿日善还没退居侧妃之时,他是巴林部名正言顺的世子,手中实力不弱,又有色布腾的庇护,阿图这么多年来不但没能除掉他,反而被他趁机拉拢了不少人心。
“巴林部素来排外,阿图长公主若非仗着有个嫡子,哪能在巴林部混得风生水起呢?如今儿子没了,必然扶持嫡孙上位,我等倒是可以趁虚而入……”经营青衣书生捋了捋山羊胡子,诡秘一笑。
“先生但说无妨!”欲言又止的话语更勾起人心底深处的欲望,多罗郡王果然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他可是知道这位先生虽是个汉人,却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平日里沉默寡言,但言必中行必果,所出计谋无有不中,简直比法力通天的喇嘛还神!若要没有这位的支持,以他幺子的身份哪能轮到他继承科尔沁王爵?当初为了拉拢这位先生,他可是下足了本钱,不惜屈尊降贵以先生之礼待之,这才得了他的支持。
青衣书生眯起眼睛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却不言语,直看得男子心里发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这才微微勾起唇角,不疾不徐地呷了一口杯中美酒,闭目沉吟了片刻才道:“此事说难倒也不难,但说易嘛却也不易,端看王爷是否舍得付出一件独一无二的宝物了?”
多罗郡王闻言一愣,然后猛地大笑起来,毫不犹豫地一挥手:“先生想要什么尽管说,本王坐拥科尔沁千里草场,牛羊珠宝、美女奴隶无数,没有什么是本王舍不得的!”不过是些身外之物,只要能得到巴林部,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他日自然能十倍百倍地讨回来,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青衣先生听了这话,似乎极为开心地大笑起来,让多罗郡王不由侧目而视,他的这位先生素来注重仪态,从未如今日这般狂态毕露,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因为先生心中有了奇谋妙计,所以才会如此开心,不由得跟着开怀大笑起来。
放肆的笑声持续了许久,青衣书生才慢慢恢复了平静,屈起手指一抹眼角的泪花,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释然和喜悦,仪态优雅地拂了拂衣摆,瞬间又恢复成原来那个斯文守礼的书生,若非他眼中仿若涟漪一般不断扩散的笑意,怕是多罗郡王都以为自己刚刚是眼花了呢!
青衣书生举起手中的酒杯,站起身向着主位上的多罗郡王遥遥一敬,不等对方举杯回应,便突兀地将酒杯一斜,将酒水倾倒在了地上,这等举动让营帐内的气氛瞬间冷凝,多罗郡王绷住了脸上的笑容,看了看地上的酒渍,再看看青衣书生轻松的神态,心中颇有些恼怒和尴尬,任谁也不愿意被人用祭奠死者的礼节敬酒啊,不由得沉声道:“先生莫非是喝多了,不胜酒力?”
青衣书生呵呵一声,摆了摆手悠然道:“本座并非不胜酒量,而是敬佩王爷的气魄,连那宝物是什么都不听听就敢应下,若不干上一杯岂能表达本座的敬佩之心?”话虽如此,他的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敬佩之意,反而带着嘲讽一般,连自称都改变了。
多罗郡王似乎察觉到了青衣书生称呼上的改变,心中生疑,眯了眯眼睛沉声道:“不知先生此言何意?”暗暗将手握住腰间弯刀,眼中满是戒备和阴冷。
青衣书生将手中的杯盏随手往后一丢,满不在乎地舒展了下筋骨,浑身骨节顿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原本瘦削的身材似乎一下子拔高了不少,宽松的书生服随之变得紧绷,穿在身上宛若劲装一般,温润文人的气质瞬间消失,一股子狂放无忌的气势充斥在营帐内,眼神冰冷地看着上首:“本座欲借王爷项上人头一用,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多罗郡王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先生,仿若被定身术击中一般呆若木鸡,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瞬间暴怒:“大胆,竟敢戏弄本王!”若是现在他还不能发现自己被耍了的话,那就跟蠢货没两样了,顿时一股子邪火直冲顶门。
多罗郡王猛地掀翻了眼前的桌案,拔出腰间的弯刀一跃而出,冲眼前的青衣人狠狠劈了下去,毫不拖泥带水的狠辣果断让眼前的青衣人多了一点欣赏,不过面对这迅若雷霆斩下的刀锋,他脸色变都不变一下,只是似缓实即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夹,眼前削铁如泥的宝刀瞬间凝滞在空中,轻松得仿佛夹住的是一根鸿毛一般随意。
多罗郡王瞪大了双眼,杀机密布的眼神转为恐惧,死死盯着那两根手指上,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他的武艺虽然算不得高强,但是在科尔沁也算排的上名号的,全力一击竟然这样轻描淡写地被化解了,让他如何能够相信?
他用力想要抽回弯刀,结果那两根修长的手指仿若铜浇铁铸一般,刀身纹丝不动,他瞬间明白了敌我双方的实力差距之大,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如何脱身,可惜不等他开口喊叫,就觉得手肘一麻,眼前闪过一片雪亮的刀光。
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只觉得脖子微凉,不由得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脖子,却只摸到一片湿热滑腻,举手却见满手猩红……那是他自己的血……
你……到底是谁?多罗郡王艰难地张了张嘴,脸上满是不甘和绝望,眼珠子鼓得几乎要凸出眼眶,脖子上渐渐蔓延开的血线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漫天喷洒的血红和那身熟悉的郡王服侍,然后便陷入永恒的黑暗……
青衣人飘然避开喷洒而出的鲜血和滚落而下的人头,直到那无头尸身轰然倒地,他的脸色依然未变,一身清爽洁净地立在一旁,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方洁白的绢帕,轻轻擦拭着手中明亮如月的弯刀,刚刚斩落前任主人首级的刀竟是连一滴血都没有沾上,不由得轻叹一声:“好刀,这些年跟着这废物,当真是委屈你了!”
那弯刀竟似听懂了一般,刀锋处掠过一丝红芒,似乎在应和青衣人的话语一般,若隐若现的凶煞之气几欲破刀而出,透出一股嗜血的渴望。
青衣人顿时愉悦地笑了,缓缓运转内力,将之输入刀柄之中,初时略显阻碍排斥,后来这刀竟开始主动吸取内力,并且有越来越快的趋势,幸而青衣人内力足够深厚,否则普通人三两下就被吸成人干了,即使如此青衣人也并不轻松,额上微微渗出冷汗。
等内力灌输的差不多了,青衣人将小臂置于刀锋上轻轻虚划一下,锋锐的刀气立刻隔开皮肉,鲜血狂涌而出,洒落在刀身之上,奇异的是这些血竟没有一丝一毫滑落,反而诡异地被吸收了,随着吸收的血液越来越多,弯刀上的煞气越发浓重!
失血过多让青衣先生的脸色发青,不得不从怀里取出丹药服下,脸色才好了些,直到这弯刀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吸血,青衣人已经是满身冷汗、唇色发白了,不过他眼中却充满了狂热,紧紧盯着手中渐渐显露本来面貌的弯刀,原本在刀锋处若隐若现的红光已经蔓延到整个刀身,奇异的纹路遍布刀身,宛若人体经脉一般汇集到刀柄处的图腾,整个图腾诡异地红得发亮。
青衣人满意地看着弯刀的变化,小心地从怀中掏出一颗形状奇异的红色宝石,内里有血色光华流转,让人看一眼就舍不得移开视线,青衣人却毫不犹豫地将之放到刀柄图腾的凹槽处,咔嗒一声,严丝合缝!
一直震颤的刀身顿时停了短短一瞬,宝石瞬间亮起殷红如血的光芒,内里的光华宛若血液一般顺着刀身的纹路流转开来,一声悦耳的刀吟响起,随着而来的滔天煞气仿若出闸的猛虎一般直冲云霄,千里高空之上的乌云仿佛也被这股气势所惊,散开了一大片,清冷的月光和星光倾泻而下,为阴冷肃杀的夜晚平添几分朦胧的瑰丽壮美。
第148章 神兵
沉重的杀气让方圆数里之内鸦雀无声,连草原上无处不在的虫鸣也偃旗息鼓了,直到一盏茶之后,天地间的肃杀之气才开始缓缓散去,远处的马匹则开始疯狂地躁动嘶鸣起来,牛羊撂着蹄子死命冲击着栅栏,有些甚至口吐白沫瘫倒在地。
这下子整个营地简直像滚开的水一样沸反盈天,看护马匹的奴隶们差点没吓得尿裤子,心下暗自求爷爷告奶奶,这些畜生可别是得了病吧?在这草原上别的不可怕,唯独畜生集体得病才是最要命的大事!
与外面的喧哗惊恐不同的,作为杀气源头的那个营帐内,如今却盈溢着喜气,那青衣人爱惜地抚摸着赤红光芒流转的刀身,满目喜爱之色几乎要溢出来,那弯刀如今早已不再是原先的模样了,就算多罗郡王这个原主人重新活过来,只怕也认不得了。
只因原本平滑冰冷的刀身上竟然遍布一些不知名的奇异花纹,时不时有血色光华流转其中,原本锋芒毕露的锐气则完全收敛起来,整把刀的气息变得圆润内敛,乍一看就像一把贵族子弟装饰用的佩刀一般华贵异常,哪里有半分噬主凶刀的模样?
青衣人似乎观赏够了手中的爱刀,终于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不知何时已经集中在营帐内的十几个蒙面黑影,漫不经心地道:“人都解决了?”
十几个黑衣人对营帐内遍地的鲜血和无头尸身视而不见,其中一人将地上多罗郡的人头用布包好拎在手上,这才恭恭敬敬地躬身答道:“目标二十七人已全部伏诛,无一漏网!”
青衣人满意地点头后,十几个冰冷肃杀的黑衣人眼中竟然泛起明显的喜色,似乎能得到这人赞赏是多么荣耀的事情一般,目光中的狂热崇拜几乎要烧起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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