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江芸芸没说话,只是悄悄看了一眼黎淳。
黎淳没好气地挥了挥手。
江芸芸捧着书蹑手蹑脚走了。
黎老夫人脸上笑意加深。
等人走远了,黎淳不悦说道:“都说慈母多败儿,你怎么如此娇惯江芸。”
黎老夫人也不甘示弱,故作姿态:“哎,都是江家把好好的小孩带坏了。”
“唐伯虎好端端拉着我们的芸哥儿去哪里啊,可别带坏了小孩。”
“哎,楠枝就是比不过他呢。”
她学得惟妙惟俏,黎淳瞪了她一眼,站起来甩袖离开了:“我不和你说话了。”
黎老夫人坐在榻上笑得肚子疼。
“哎,药还有一碗,别给我糊弄过去。”她一边笑,一边让黎风去端药来。
黎淳的声音从内室传来:“我身体好的很,不喝!”
那边江芸芸溜溜达达回了书房,却发现三人都还在屋子里,见了人都看了过来。
“祖父没骂你吧?”黎循传担忧问道。
江芸芸摇头。
“你这几篇写的很好啊。”徐经摸了摸脑袋,“我都不能写的比你好。”
江芸芸还是沉着脸没说话。
“黎公为何叫你过去。”祝枝山不解问道,“你这个成绩过县试不是问题,就是府试和院试也不是问题。”
江芸芸叹气。
三人顿时紧张看过来,四人经过三个月的一起读书,感情还是很深的。
“老师打算让我试试乡试!”她故作语气沉重说道,不过很快又憋不住了,兴高采烈说道,“我们四个要是一起考上了,是不是算同榜啊。”
“乡试啊,乡试你也一定……啊!”黎循传脑子终于反应过来,呆站在原地,嘴皮子哆嗦了一下,“什么!”
江芸芸眉飞色舞:“我明年去试水乡试,你说会不会太快了点,不过也还好吧,十一岁的举人怪好听的。”
徐经惊坐在原地,忍不住说道:“你才读了一年书!!”
江芸芸叹气,心理默默加了十六年。
“芸哥儿读书很认真的。”黎循传忍不住维护道,“他每天辰时开始读书,子时还没入睡,中午也只休息半个时辰,一天要读八个时辰呢,很刻苦很认真的。”
祝枝山知道她读书认真,却不曾想一天竟然要读这么长的时间,不由惊诧:“你小小年纪竟然坐得住。”
十岁的孩子竟有如此耐心,便是他一天能读两个时辰,已经是被大人大肆夸奖的小孩,她竟然能一读就是八个时辰。
江芸芸不好意思摆了摆手:“说这些做什么,总之我要和你们一起参加乡试了。”
“祖父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啊。”黎循传不解,随后眯眼打量着她,“不会是你自己提议的吧。”
江芸芸委屈巴巴:“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黎循传果然又犹豫了,觉得自己是小人之心了,连连摆手:“我就是好奇。”
“不过你这么说也没错。”江芸芸随后立刻话锋一转,“老师叫我去参加乡试,我也没拒绝。”
黎循传一颗心被同窗欺骗,也跟着露出受伤的神色。
江芸芸笑眯眯凑上去,讨嫌道:“我和你以后算同榜吗?”
黎循传看着骤然凑近的脸,突然皱了皱眉:“不是,你是南直隶的榜,我是湖广的,哼,还好你去祸害这届南直隶的人去了。”
他突然又幸灾乐祸对着祝枝山和徐经说道:“呦呦呦,这个讨人嫌的人以后是你们同榜呢。”
他捏着江芸芸的肩膀,把人推出去,脸上是挡不住的笑意。
“要是让人知道他只读了一年就考上乡试了,啧啧啧,上次那个棂星学社都骄傲的人啊,这会儿脸都要黑了吧。”
祝枝山突然紧迫起来:“我晚上回去也要再读一个时辰的书。”
“我也是!”徐经立马握着他的手,“一起。”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读懂了各自的意思。
——要是十岁的江芸都过了,他们没过,也太丢脸了!
日子一晃而过,江芸芸的大小月考被执行得很到位,大概是受了十岁的江芸要去参加乡试的打击,另外三人发疯了一般积极考试,考后还要相互讨论,有空就互相出题目,甚至还学着江芸芸的样子,买了房选的题目,自己盖住答案和点评,自己练手写文章,写策论,然后相互批改,互相提意见,甚至不怕黎淳,见了人就把人拉着问问题。
黎淳如今见了他们就绕道走。
江芸芸是有自己时间计划表的,多了几本律法和策文,也可以不慌不忙地按照计划表来,但最近还是会被他们卷到,甚至还会被因为想走被他们抓回来。
“哎。”双脚腾空的江芸芸扑腾了一下,迷茫地眨了眨眼,“你们疯了?”
黎循传眼下乌青一片,冷酷说道:“哈,你还走,晚上睡我房间了。”
祝枝山也跟着说道:“你刚才那个策论的解题思路再跟我说说。”
江芸芸被迫被他们拖了回去,第一次体会被被人卷到的痛苦,一脸挣扎:“都要戌时了,别卷我了。”
三人完全不为所动,开始研究起江芸芸刚才的那套卷子。
屋外落了雪,廊檐下的灯笼缓缓悠悠,江芸芸发了一会儿呆,只好继续掏出自己整理的知识要点看了起来。
这是她这半月没日没夜看邸报后收集的知识点。
分别为若是策论的题目和土地有关,会有什么解决办法,若是和经济有关,又有什么办法,等等列出十二个大问题,三十个小问题,下面是依次从邸报上看到的办法和自己问过的切实可行的办法。
她用白话文摘取了要点,等需要答题的时候,再结合上面的内容给出办法,重新整合语句。
“你真的好会读书。”祝枝山不由感慨道,随后话锋一转,小心问道,“可以给我看看嘛?”
江芸芸大气一挥:“拿去,你要是有什么好办法也补充上去,我们三人为师,这本资料册一定能尽善尽美。”
祝枝山忍不住感动说道:“芸哥儿小小年纪,就如此大气。”
这些科举的资料都是家传的珍贵东西,极少对外流传,就像他爹治诗经,他也治诗经,因为家中有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书,不曾对外公开,所以一旦考中这些内容,就格外有利。
这也是现在很多人喜欢去找到一个学风浓郁的学校,又或者找一个好老师一样,这对科举来说太重要了。
古往今来,只有极少的状元是靠自己单打独斗的,大都是背靠优秀的老师和极为丰厚的读书资源才能一举成名。
读书本就是一件格外昂贵的事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大都数人对此都是遮遮掩掩,不肯被人多学了去,只有江芸芸不仅毫无顾忌地带着他们考试读书,还把各种自己整理的资料给他们看。
“若是我今后朋友有谁治春秋,一定把书给你要来。”祝枝山信誓旦旦保证着。
江芸芸笑眯眯说道:“好啊。”
四人读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过年前。
还有十二天就过年了。
这是最后一场大月考,题目是师兄出的,不出所料应该是李东阳出的卷子。
他的题目永远是最难的,最刁钻的,但因为他一直在翰林任职,之后考试的主考官十有八九都是翰林出来的,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做起他的试卷格外认真。
小号房内江芸芸冷得直跺脚,隔壁的黎循传发出抽鼻子的声音,吵得很,冷静如江芸芸也忍不住被打扰了几次,眉心紧皱。
耕桑兢兢业业在巡逻,谁眼珠子一动立马就盯了过去,还真有点考场士兵的架势。
这套卷子很难,就连江芸芸也忍不住抓耳挠腮,卡着最后收卷才交上去。
“也太难了。”黎循传抱怨着,“要是乡试是这套,我完蛋了。”
“你难大家都难,不会有事的。”江芸芸蹦蹦跳跳安慰着。
“那个易经的题目。” 徐经面无人色,“我肯定离题了,他考得是连山易里的内容,这本书字数最多,注解也多,我学的一般,这几年考题也很少考这个,今日竟然考了。”
“那等会把这个知识点抓起来狠狠补充进去,是好事,考前发现了问题!”江芸芸激励着。
“我竟然觉得还行。”祝枝山不可置信说道。
“那多好啊,这次乡试一定过。”江芸芸笑说着。
四人说说笑笑出了考场,突然看到门口小仆从门口冒着寒风匆匆而来。
“哎,门口有车?”黎循传眼尖,“有人来拜访吗?”
江芸芸也跟着看了过去,只见门口停着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驾车的人是一个年级稍大的中年人,穿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察觉到众人的注视,便也跟着看了过来。
那人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普通人,即便穿得朴素,但目光格外锐利,毫不客气地打量着不远处走廊下的四人。
没多久,后院的黎风也匆匆而来,直接朝着门口走去,他站在马车旁说了几句,很快马车内便下来一人。
那人穿着深蓝色的长袍,肩披同色的大氅,脚蹬漆黑的靴子,身形高大,面容严肃,风尘仆仆。
黎风亲自带人朝着书房的位置走去,嘴里一直和人说着话,脸上带笑,瞧着很是高兴。
“找祖父啊。”黎循传摸了摸脑袋,笑说着,“还没过年呢,就有人来拜访了。”
他话还说完,那个脚步匆匆的中年人,突然扭头头看了过来,目光直接略过其余三人,落在最是矮小的江芸芸身上。
深沉打量,并无笑意。
第五十六章
半卷寒檐幕, 斜开暖阁门。
扬州的冬日穷冬烈风,大冬天写了一张卷子的四人手都冻僵了,虽然特意调了一个背风口的位置,还一人一个暖盆, 但写完还是冷得有点神志不清, 哆哆嗦嗦回了黎循传的书房, 一路上也没讨论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好端端看芸哥儿做什么?”黎循传担忧说道。
“可是你家中的亲戚?”徐经小心翼翼问道。
“让黎叔亲自去接, 十有八九是黎公的朋友。”祝枝山倒是敏锐。
“你觉得呢?”黎循传低头去问江芸芸。
江芸芸背着手溜溜达达走着,手里捧着暖手炉暖身子, 摇头:“这人瞧着年级比我们大多了, 楠枝也不认识,说明不是亲眷,过年时节拜访, 那说明和老师不错, 但年纪又小老师许多, 说明是老师后辈, 但老师都致仕在家快一年了, 说明来拜访的人是匆匆来的。”
三人连连点头。
“所以是谁?”黎循传嘟囔着, “新知府还没上任呢,应该不是他, 就算是新知府他好端端看你一眼做什么,怪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