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张灵眉眼低垂,那双艳丽的眉眼,即使长睫下垂,但依旧不改惊艳之色。
江芸芸坐回原处,继续说道:“我觉得一个事情肯定是要正反两面看的,你说对不对。”
她不等张灵开口:“就拿我这个事情说,提学官要是真的给我穿小鞋怎么办?那是他坏,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他三年就走了,到时下个人一眼就发现了我这颗明珠,那我不就是被捞出来了吗。”
她估摸着叹了一口气,严谨说道:“假设我老师真的得罪很多人了,第二个提学官也不喜欢我。”
“那我也太倒霉了。”她小脸皱着。
张灵轻笑一声:“你是真的不怕挨打。”
江芸芸严肃说道:“我不是在给你预设最坏的结果嘛!”
张灵眉心一动,似笑非笑,眼眸流动,好似金玉闪烁。
“但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我屡第不中,在我深刻分析,排除我的问题后,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那该死的就是另有其人。”江芸芸一本正经地恶狠狠说道。
坐在一侧的祝枝山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灵和江芸芸齐刷刷看过去,好似刚发现这里原来还有好大一个人躺着!
祝枝山眼睛也不睁开,只是转个身,含含糊糊说道:“你们继续,就当我不存在。”
张灵眼皮子一跳,甩了甩手。
江芸芸把人抱得更紧了:“就当他不在!我们继续!”
张灵挣扎不开,无奈说道:“是哪里学的无赖招数。”
江芸芸叹气:“我若是长成都穆这样,那我就是以武服人了,可不是轻轻松松拿捏住你了。”
张灵想象了一下,都穆魁梧高大的身材,再加上江芸芸秀气精致的脸,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窗边的祝枝山没出声,但是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重新回到我们刚才的话题!”江芸芸拉回正题,“既然错误不在我们,那我们为何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让自己郁郁不开心,甚至放弃自己的前途呢。”
“就比如,要是有人欺负我们,那我们首先不是反省自己,而是用自己的办法,给他一个教训!比如有些当官的欺负你啊,我们读书人虽然不能硬碰硬的,但是软碰软,完全是可以的,当官的判了冤案,我虽然可以一级级上去的,但现在在南直隶,要知道南京这么多官,这么多利益关系,肯定也会有真正为民办事的人。”
“那若是官官相护呢?”张灵问。
江芸芸眨巴眼:“那你试过吗?”
张灵沉默了。
“而且还有一个放长线的道理,就是你要是真的当官了,你努力往上爬,到时候那人迟早落你手里,你这不是就报仇了嘛。”江芸芸爬了爬,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着,非常机智说道,“让他给你下跪道歉!”
“和我有什么关系!”张灵撇开脑袋,不悦强调着。
江芸芸哎哎两声,大气地拍了拍张灵的胳膊,唏嘘说道:“当然和你没关系,我没说你啊,我们梦晋多自由啊,阳光开朗大男孩,说我,都是说我,说回我刚才的事情。”
张灵想把人撸下去:“太热了,你是火炉吗。”
江芸芸皱脸:“你怎么骂我。”
张灵叹气:“下去,我不走的。”
江芸芸拿眼尾睨他。
“真的,我怕你了,你松开行不行,我真的很热。”张灵求饶。
江芸芸只好哼哼唧唧松开手,偏手指还拽着他的袖子,好似小猫儿那条灵活的小尾巴,绕着人不松开,那小眼睛紧盯着人,虎视眈眈的。
“那你说回你的事情。”张灵板着脸说道,“好端端扯到我做什么。”
江芸芸连连点头,非常敷衍:“就说我的事情,我说道哪了,说到那该死的人另有其人,那我就往上申诉呗,上面还有巡抚,御史,这些人平日里就闻风而奏,我现在递上我这么完美的卷子,说他们丑人多做怪,肯定会有人愿意让这个位置换个人坐的。”
“而且自来科举就是大事,我不相信能走到这一步的人这么蠢,哪怕他真的这么蠢,可徇私舞弊科举是大案,有些东西不生事不过三两重,生了事那便是一千斤也压不住。”她意味深长说道。
“就算这事真的按照你的设想解决了,那你就不怕那些当官的笑你,甚至觉得你是刺头,以后排挤你?当官的可比你想的要坏。”张灵恐吓着,“那你就是图一时快乐,以后就完蛋了。”
江芸芸眨了眨眼:“可我不能在明知道这件事情不对的情况下,还要随波逐流,任由他人构陷我,而且我要做的事情,一定是我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我相信以后的我也不会质疑现在的我,我不能对不起现在的自己,更不能对不起以后的良心。”
“就像上次一样?”张灵声音倏地降低,“若是没有成功,你可就要死了,”
江芸芸沉默。
“我并不后悔我做这样的事情,但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够谨慎。”她认真说道。
张灵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难道你真的是那个要名留青史的人。”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江芸芸促狭说道,“名存青史的诱惑真的好大。”
“所以万一司马亮真的卡你怎么办?”一直背对着他们的祝枝山忍不住问道。
江芸芸顿了顿,随后苦着脸说道:“那我就要去敲鼓说理了。”
“你不是说该死的人另有其人吗?”祝枝山转过来,比划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两人四目相对。
祝枝山完全是想看看她打算怎么如何另有其人的。
江芸芸万万没想到还有人这么较真。
“还不用走到这一步。”江芸芸沉默了片刻,决定胡说八道,“根据从实际出发,透过表象看实质的原则,我得找我老师去。”
“哈,说的这么好听,感情去搬救兵了。”张灵嘲笑着。
江芸芸严肃摆了摆手:“现在我们还弱小,积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等我们走到能为此出谋划策的地步,那回头看这件事情便会觉得也没当时想的这么严重,我们现在一直挣脱不开这个事情,只是因为我们现在确实无能为力,靠自己硬碰硬,没意思。”
她话锋一转,笑眯眯说道:“而且这个事情本就是老师带来的,让老师出面,才是最好的解决问题。”
“怪不得黎公一看到你就头疼。”祝枝山感慨着,“我今日听你这么多惊世骇俗的言论,我也时时担心你会不会惹出大祸来。”
江芸芸大声抱怨道:“我才不会,趋利避害,我最会了!”
祝枝山叹气,重新扭回头睡觉:“我今日什么也没听到。”
张灵坐了一会儿,说道:“我去楼下找人。”
江芸芸挥了挥爪子:“去吧去吧。”
屋内很快就剩下祝枝山和江芸芸。
也不知多了多久,外面传来唐伯虎的大笑声,瞧着热闹极了,仔细听去,都是唐伯虎和徐祯卿嚣张的声音。
——大抵又在挑衅别人,非常嚣张的那种。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都是这么想的?”祝枝山忍不住说道。
江芸芸一个人吃着糕点,腮帮子鼓鼓的。
祝枝山没听到声音,忍不住扭头去看。
正看到江芸芸正睁着那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瞧着非常热心的样子,不由吓得一个哆嗦。
“你也有想不通的事情?”江芸芸歪着头,含含糊糊问着,脸上满是跃跃欲试之色,伸手做出一个把脉的手势,“那我给你把把脉!”
祝枝山连连摆手:“我没有,我很健康,我也科举,非常努力考试的。”
江芸芸语重心长说道:“就算考不上问题也不大,人生条条大路通……京城。”
祝枝山虽然知道她嘴里肯定是一句好话也没有的,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不如?”
“比如我现在搬到京城住。”
祝枝山闭眼。
——果然不能对江芸有太大的期待。
“你快回答我刚才的问题。”祝枝山恼怒说道。
江芸芸把嘴里的糕点咽了下去,笑说着:“若是今日我劝你,我会跟你说你出身官宦世家,一个小小不值当的乡绅,不值得你留步,你只管往前走,大路坦荡,苍鹰击飞,他们欠你的,今后自然会有人亲自为你报仇,不需你动手。”
祝枝山怔怔地看着他。
“张梦晋和你不一样,他家中贫困,一路靠的都是自己,这样的人不允许自己失败,一旦经受挫折,就很难站起来,他心气高,那件事情大概是他这辈子栽得最大的跟头,你需要的不是扶他起来,是在他前面吊着一个骨头,告诉他,你只有爬起来才能吃到他。”江芸芸笑说着,“我跟他说,你只有不顾一切考上去,那些人自然会亲自跪在他面前。”
“你不怕他走歪路吗?”祝枝山担忧说道。
“他只是心高气傲的人,又不是坏人,他也是绝顶聪明的人,他现在觉得自己看透了官场黑暗,所以不想考试,却不知道,越是黑暗越是需要他人去打破,越是需要他这种胸口埋这一口气的人,他一旦站起来,就会明白轻舟已过万重山,而且那些人确实逼死他家人,付出代价无可厚非。”
祝枝山沉默。
“我是信他的。”江芸芸笃定着。
“我与他相识多年,却不如你了解他。”祝枝山低声说道,“你这个办法很对。”
“不过你若是真的被人穿小鞋了。”祝枝山又问道,“你还真打算给你老师处理?”
黎淳年纪大了,而且致仕,只能请人帮忙,但提学官如今权力是越来越大,完全不受知府们节制,若是请了外人,哪怕江芸的这个事情真的解决了,那也结仇了,今后官场的路就不好走了。
黎公是个谨慎人,除非万不得已,不然不会看到这样的结果。
江芸芸连连摆手:“我跟你说,我打赌司马亮肯定不敢明目张胆给我穿小鞋。”
“为何?”祝枝山不解。
“王恩啊!”江芸芸眼睛一亮,“我可是王恩亲自敲定的府案首,要是连岁考科考都不能入选,你猜是打谁的脸,你真当我们王知府是个和气人,我只要认认真真写卷子就行,而且只要过了这两门,乡试自有新的天地,小小提学官还能撼动科举大事吗。”
“那你刚才怎么对梦晋这么说?”祝枝山疑惑,“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为何还要抬出老师,虽说你整日胡说八道,但也不至于在这里也胡说八道吧。”
江芸芸无辜眨眨眼:“我其实也是用心良苦,想要含蓄告诉张梦晋,若是以后受到欺负了可以找靠山报仇,只是拿我自己举了一个例子。”
“比如?”祝枝山谨慎问道。
江芸芸指了指自己,咧嘴一笑:“我啊。”
祝枝山心死闭眼。
——他到底为什么要对江芸有期待!
—— ——
司马亮看着手中那张卷子沉默了。
便是他对江芸芸满肚子偏见,在此刻也不得承认:这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不过黎淳到底怎么回事,一捡一个神童。
他脸色难看地想着,甚至生出嫉妒之心。
江都县的礼房外郎冯清阳见状低声说道:“可是答得不好?他年纪尚轻,若是有不好的地方也是应该的,她如今是两个案首,可不能罢黜了,若是看得过去便算了。”
司马亮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两个案首又如此,若是写不好就是写不好,如何能算了。”
冯清阳心中一喜,但还是火上加油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