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糖茉莉奶茶
“走走,跟我们走。”
“你们不要围着看热闹了,该干嘛就干嘛去。”
几个衙役团团围着程华,面无表情说道:“走吧,跟我们走吧。”
程华看着他们,理了理衣摆,傲然说道:“勇者不畏,何忧何惧。”
—— ——
“你现在还有心情来我这里?”林徽看着光明正大来到自己书肆的人,惊讶说道,“你这一脑门官司,是一点也不害怕啊。”
江芸芸歪头:“内省不疚,何忧何惧。”
林徽立刻竖起大拇指,大肆夸道:“算你厉害,这小三元活该是你的,就这份心态,满扬州也找不到几个。”
江芸芸咧嘴一笑。
“说吧,我们小三元来我这书肆干嘛呢?”林徽和颜悦色问道,亲自给她倒了一盏茶,“唐伯虎等人可不在,一大早就拉着其他几人火急火燎跑了,还问我借了十两银子,说有用,我喊他也不回头。”
江芸芸捧着茶,眨了眨眼:“枝山跟着吗?可别让他太冲动了。”
林徽耸了耸肩:“跟着,我可拉不住他,还要你亲自上手呢。”
江芸芸捧着茶喝了几口,也没着急开口。
林徽就陪她在一侧安静坐着。
两人坐在小隔间里,今日的读书人大都在街上晃荡,正堂里顾幺儿正和郭掌柜的儿子郭俊正排排坐着,一人捧着一叠糕点,吃得开心。
“你说我一个读书人好端端也能有这么多麻烦。”江芸芸放下茶盏笑说着。
“跖之狗吠尧,非贵跖而贱尧也,狗固吠非其主也。”林徽笑说着,“你这颗小树苗可是我押宝的人,被风催之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这么优秀。”
江芸芸笑了笑:“你是不是整天拿这些话糖衣炮弹糊弄唐伯虎的。”
林徽歪头一笑,眉眼弯弯。
他长得秀气,这么一笑平添几分促狭。
“你印刷一本小册子要多少钱啊?”江芸芸说回正事。
林徽漫不经心说道:“这可不好说。”
“如何不好说?”江芸芸不解。
“若是寻常人,那开印至少要三十本起,一本成本价一百文,至少三两银子,还要给我寄卖费,工人费,零零散散五两银子是至少的。”林徽捧着茶盏笑说着,可随后看向江芸芸话锋一转,“可要是我们小三元嘛,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江芸芸认真说道:“洗耳恭听。”
“你可是我压的宝啊。”林徽靠了过来,眸光似碎星,“怎么也该便宜一下。”
“怎么便宜?”江芸芸又问。
“但毕竟在商言商,我就是再押宝你,我也有这一屋子的人要养,基本的费用还是要的,但寄卖费,人工费却是可是买一个面子给你省了的。”
江芸芸哦了一声:“那就是三两银子?”
“对。”林徽笑眯眯点头,捧着茶盏抿了一口。
“那我若是想要三百本呢?”江芸芸冷不丁问道。
林徽一口气没上来,吓得咳咳直响。
“我可以没钱给你糟蹋。”他擦了擦嘴角,见她如此一本正经,继续说道,“我真有一大家子要养的,开印三百本数量可不少,虽说印刷会便宜一点,但寄卖费我可要给你算进去了。”
江芸芸掏出一叠纸,递了过去:“这几篇卷子都是我最近写的模拟题,我特意选的,应该写的还不错。”
林徽看着那一叠卷子,又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江芸芸。
“三十两银子,我给你。”江芸芸大气说道。
林徽半信半疑接过卷子:“你不是小穷鬼吗?哪来的银子?”
江芸芸笑眯眯说道:“我的奖学金。”
“奖学金是什么?”林徽随口问道。
“就是我每次考试考得好,江家会给我一百两银子,我现在已经有两百两了。”江芸芸竖起两个手指,得意说道。
林徽捏着卷子的手指顿了顿,沉默片刻后,忍不住抬头说道:“你倒是单纯。”
江芸芸不解地眨了眨眼。
“两百两可是大钱,你在我这里和盘托出,我若是坏人,可就要抢你的钱了。”林徽恐慌着。
江芸芸动了动屁股,整个人窝在软软的椅子上,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凑过来,小声嘟嘟囔囔道:“你不是我朋友吗,怎么是坏人啊。”
林徽沉默,随后抬眸,一本正经说道:“我是商人,怎么可能是好人。”
江芸芸又是眨了眨眼,那扇浓密纤长的睫毛好似一把小刷子。
林徽总算明白,徐祯卿整日在他面前夸江芸芸长得好看,要把他放在新倩集第一个的原因了。
这小睫毛一眨,那一肚子的坏心思还怎么说出口。
劫匪见了都要倒贴一两银子出去。
“人好不好和职业有什么关系。”江芸芸笑眯眯说道,“而且你虽然是商人,可你是好商人啊,你看门口那么一大幅字都收起来了。”
林徽尴尬摸了摸鼻子。
那字是从江芸考上府案首后就一直挂着,书店就差把她抓起来挂门口招揽生意了,但是昨日风声不对,他就找人第一时间撤下来了。
“而且我以为你这么有钱,两百两不是钱的。”江芸芸又迷迷糊糊解释道。
林徽翻了个白眼:“是两百两,不是二十两,也不是二两,谁会觉得不是钱啊,我这个书肆一个月也才三百两的收益。”
江芸芸哦了一声,开始对这笔钱有了一点浅薄的理解。
“那这个书你给不给我印吧。”江芸芸拉回正题,吹嘘道,“不是我吹,我这几张的水平还是很好的,就是去乡试也绰绰有余的。”
林徽看了看,满意点头:“完全不亚于现在热门的房选本,到时候再找唐伯虎等人给你点评一下,完全可以包装成小三元的学习册,我再给你放在第一位,然后让郭叔大力推,买的人肯定不少。”
“不过你印这个做什么?”他反问道。
“就是有用。”江芸芸含含糊糊说道。
林徽挑眉,没说话,但还是紧盯着她看,目光炯炯,大有把人盯出一个洞的架势。
江芸芸哎哎了几声,苦着脸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这人不爱出门,外面都没我的文章,我这不是打算学学那些文人,给自己留留名吗。”
林徽了然,不过还是开口劝道:“现在外面可不太平,你这个发出去,大家也觉得你是找人写的,而且是亡羊补牢,对你意见更大。”
江芸芸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简单说道:“不是现在,反正你早点印好,会派上用场的。”
“行。”林徽嗯了一声,话锋一转,手掌摊到她面前,“鉴于你现在这么有钱,而且此事风险太大,有卖不出去的可能,所以加价到四十五两银子,加上唐伯虎欠我的十两,一共五十五两,麻烦当场付清,我等会就去找人开模。”
江芸芸大惊失色:“你好奸诈啊,你涨价!”
林徽露齿一笑。
—— ——
“你有何证据?”司马亮面无表情看着程华。
程华大义凛然地拒绝着:“我如何敢交给您,你都选了江芸做了案首,可见您的心都是偏的。”
司马亮只好摸着胡子,指了指一侧坐着的六位山长:“江芸的那篇文章是我们一齐选出来的,没有任何异议。”
众山长齐齐点头。
“没想到他竟然连山长们都打点好了。”程华面如死灰地低喃着。
众山长四目相对,都有些不悦,最后看向为真书院的山长,面露不满。
为真书院的山长神色讪讪,但顶着众人的视线,无奈开口说道:“你且不要胡说八道,江芸的那篇文章就在外面贴着呢,写得如此之好,如何又是我们被打点好,你考了好些年,每次都折在院试,我知你心有不忿,但有些话是万万不能讲的。”
程华眼睛通红,绝望说道:“我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学艺不精,可碰到那江芸才知道原来科举如此黑暗,我这几年的努力竟都是打了水漂。”
司马亮大怒:“小小学子胡言乱语,科举自上而下无一不是经过诸多检查,你自己读书不精,却胡乱栽赃,若是对科举有这般偏见,这功名我看你也是不要也罢。”
“你快闭嘴吧。”为真书院的山长面如死灰,连连摆手,“你今年考试那卷子我们刚才都看了,王知府评价得极好,你确实写得不好,我知道你压力大,家中都指望你考个功名回去,这次不行,那就下次,我瞧着你比之前有进步了,你且不好胡思乱想。”
“可我这农耕之家,如何比得上那些背靠状元的人。”程华满眼含泪说道。
为真书院嘴皮子哆嗦了一下,然后眼睛一闭,晕了。
大堂内又是一阵混乱。
山长们不打算掺和这事,抬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热闹,不看也罢。
司马亮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面前陷入自哀情绪的人,不得不收拾起心情来,喝了一盏茶后压压火,这才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字条。
字条不过巴掌大小,里面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他是读书人,一直在提学官的位置徘徊,还没断过案子,比不上王恩。
这是他刚才豁了老脸,急忙去找王恩求了询问的问题和技巧,这事他必须做出一个样子来,免得御史弹劾,内阁问责,耽误的是自己的前途。
“我且问你,你不是扬州人,怎么会对江芸如此熟悉?”
程华冷笑一声:“我是不是扬州人又有何关系,江芸惹怒众多,自然有的是人想要把他推到。”
司马亮看着纸条皱了皱眉。
——王恩给了两个思路,若是他老实交代了,那后面就简单了。
——若是他左顾言它,那就需要再进一步细化。
他眯着眼匆匆看了下来,然后又问道:“有人是哪些人,如何和你说的?”
“不能奉告。”程华冷冰冰说道。
司马亮不得不继续找第三个方案。
——这人怎么每个都是朝着最复杂的那一步走啊。
他有些爪麻,但也只好手指戳着那些只有蚂蚁大小的字,然后硬着头皮继续问道。
“那你证据在哪里?”
“无法提供给你,我要去南直隶告状。”
司马亮顿了顿:“我是督学,去了南直隶十有八九也是到我这边的。”
程华脸色一僵:“我要去找巡抚,去找御史。”